“簡直豈有此理,百裏燕欺人太甚!此前已得長孫半郡許諾,他還要怎樣。”


    天子怫然怒,相國賈宙小心說道:


    “陛下,百裏燕野心甚大,定是想從長孫東部索要更多土地,以壯其本土。”


    “絕不可以!”天子斷然拒絕,接著又道:“如若讓母後知曉,要寡人如何交代。”


    “可現在已經弄巧成拙,確實棘手萬分。”


    “相國難道就無良策可用嗎?”


    賈宙搖了搖頭,一臉難色與無奈


    “恐怕沒有。”


    其實原本是有的,張階與鹹王訂立協議之初,是鹹國吞並衛國三郡,長孫出讓本土半郡,同時長孫吞並衛國四郡,盡管長孫吞並的四個郡麵積巨大,但好歹還算是公平的交易。


    當然,這個協議本來就是百裏燕的一個圈套,有利時就遵守,不利時隨時可以撕毀。


    但當初卻忽略了梁國深度介入,大肆吞並土地的野心。隻以為梁國會吞並一些土地,但半個郡一個郡已是很多了,但現在四五個郡都填不飽,這就讓情況變得複雜起來。


    梁國試圖吞並的目標,囊括了長孫吞並四郡中的三個,一旦成行,長孫根本撈不到好。同時德康許諾給誌國,讓鹹國也得不到實惠,所以從頭到尾梁國算計了所有諸侯。


    先是撮合衛與長孫暗合,後挑唆衛國出讓德康予誌國換取屏障,以引誘鹹軍借道長孫,而後聚而圍殲。再到後來的以拖待變,唆使衛軍與鹹軍拚消耗,進而發展到這個局麵,如果都按梁國的劇本來,最大的受益者隻有梁國。


    如今為避免梁國的劇本,百裏燕隻能撕毀與張階的協議,與衛國媾和,用衛國去壓誌國,讓誌國識相。同時讓出土地給梁國,其若敢於吞下百裏燕的誘餌,那麽轉眼就會背上出賣長孫的惡名。


    所以,最大程度保證衛國不被肢解,是平衡現在局勢的關鍵。


    如果衛國被肢解了,不僅壯大了梁國、長孫兩國,鹹國不得不麵對與誌國的直接戰略衝突,同時西海也會因為晉國的強勢介入而陷入戰亂,整個中原板塊很快又會陷入遍地烽火,到處狼煙的混戰局麵。


    於是在百裏燕及其智囊團的精心算計下,燙手山芋最終落到了天子自己手裏。


    麵對天子的詢問,賈宙束手無策,但是轉念一想又心生一計:


    “陛下,此事不妨去找陌舂子掌門商議,大師或許會有良策可用。”


    “相國言之有理,速速安排陌舂子掌門來見寡人。”


    “諾!”


    少時不久,陌舂子秘密進入行轅,段淩緊隨其後,直到天黑也未見二人離去。但在下午相國賈宙親自去了衛國申通浩館驛,直到黃昏方才離開,並不知雙方具體談了什麽。


    百裏燕得知賈宙去了申通浩處談了許久,反而更加放心:


    “關龍先生,看來咱們的魚兒上鉤了。”


    “副帥何以見得陌舂子已然中計?”


    “如今衛國土地在我國手中,而梁國攥著衛軍的糧道,申通浩並無輾轉騰挪之餘地,或是繼續與我軍對峙,或是隻能聽從依附梁國。


    然本帥誠意待他,許諾諸多實惠,至少衛王臉上能夠過得去,因而申通浩便多了與我們討價還價的餘地,無論梁國做出如何安排,哪怕是許諾好處與實惠,申通浩的騰挪空間隻會更大,但如若梁國施以壓迫,便會擠壓申通浩倒向我國。”


    關龍翔聽得仍是一頭霧水不解百裏燕用意,他遂問道:


    “在下還是不解,副帥緣何就料定無論賈宙如何待申通浩,申通浩定會加速倒向我國。”


    “此前宗伯先生曾有言在先,梁國以詐術謀天下,可一可二但決不可再三。這衛國自黑巾覆滅後至今,與梁國多有勾結合作,卻屢次被梁國出賣,縱然其中有我等設計,但幾次三番遭人出賣,衛國焉能再信梁國。


    遠的不說,就說最近一年內,梁國先是誘使衛國將德康讓與誌國,後又設計坑害我軍,眼見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唆使衛國與我互耗,結果均被我等所破,種種劣跡申通浩難道不知嗎,他既知道不是你我對手,又知道梁國算計太深,他又豈能再吃虧。


    但凡是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申通浩領教了我等厲害,便不想再冒風險,失去已經到手的許諾。故而無論梁國如何花言巧語,哪怕給出的誘惑比我國更多,申通浩也不會輕信,更何況梁國胃口之大,用心之險惡,也給不出誘人的承諾打動衛國。”


    政治外交活動歸根到底仍是國家實力的彰顯,霸主永遠是軍事和經濟上的雙料霸權,其本質不會因為時代的變遷和稱謂的改變而改變。


    梁國約束諸侯的手段無非是經濟,與宗主國政治遺產帶來的影響力,鹹國作為後起大國,政治影響力固然不如其他諸侯,但軍事和經濟上的成功,足以撐起大國政治所擁有的一切影響力。


    相比梁國經濟上對衛國的壓迫,鹹國對衛國的軍事打擊是更具毀滅性的傷害,同時鹹國經濟實力遠超梁國,雙重壓迫之下衛國隻能選擇與鹹國媾和。


    盡管國與國的交往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但最起碼該有基本的行為準則和底線。


    梁國推行詐術治天下,餐食諸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賣隊友,在沒有潛在對手的環境下這沒問題,六百年間座上霸主位置的諸侯絡繹不絕,但無一例外都是軍事霸主,卻非經濟霸主。在梁國操弄下,被拉下馬是必然然結果。


    而今鹹國經濟占中原半壁江山,軍事上碾壓諸侯群雄,當此國際背景下,梁國繼續推行詐術製衡諸侯,已然是行不通的,隻能愈發凸顯其無能和沒有下限。


    當然,不可否認梁國的無能和失敗都是相對的,如果沒有鹹國作為競爭對手,沒有百裏燕橫空出世,理論上梁國所有謀略都能得以實現,自然不會存在謀略操弄失敗帶來的政治惡劣影響。


    翌日,正如百裏燕所料一般,申通浩並未前來鹹國館驛,由此可以斷定申通浩並未改變意圖。如果其改變意圖,定會前來與百裏燕交涉索要更多好處,然其沒有。


    當然,不排除申通浩與梁國再次媾和按兵不動,坐等時間流失,讓百裏燕陷入被動。若是如此,梁國必須給出足夠的實惠才能大動申通浩讓步,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麵對鹹國軍事上現實壓力,經濟上的封鎖,在百裏燕已經做出重大讓步情況下,梁國的讓步是微不足道的,而且要讓梁國吐出已經吃下的一個郡的成果,顯然是不可能的。


    此後數日間博源城內一片風平浪靜,百裏燕仍未打算覲見天子,但每日都會差遣劉伯勳進宮交涉一些瑣事。


    大概九天後,百裏燕的急件送達陔陵,內容共有兩份,其一是和談密約,其二是晉升王號。鹹王不出所料的準備大肆割地,以報答天子隆恩。為此鹹王召集內閣,商討割地換封號一事,消息也很快傳出王宮,西寰聞訊猛吃了一驚:


    “什麽啊,晉封王號!”


    “是的,百裏燕此時就身在博源天子腳下,消息絕不會有假。”


    季錦昇飛快說道,西寰蹙眉思索片刻又說:


    “郡王封號遠比王兄低了一等,如若晉封平王,豈非與王兄平起平坐了。”


    “確是如此,如果鹹王與大王王號相同,上邦至尊恐就蕩然無存了。”


    晉王長期一直維持平王的封號,江東之前鹹王僅是離王封號,稱下邦倒也沒什麽影響,晉升郡王後仍比晉國低一級,現在鹹王是平王,晉王是平王,晉國在政治上就喪失了高人一等的地位。


    而且更糟的還在於鹹國軍事上、經濟上全麵碾壓晉國,政治上晉國高鹹國一等,至少能維持名義上上邦的姿態,抵消一部分鹹國軍事經濟影響力,現在如果連政治上的姿態也蕩然無存了,晉國名義上的上邦也就不存在了。


    “可惡,若是讓百裏燕得逞,日後要本宮如何向王兄交代,簡直豈有此理!”


    “公主殿下,屬下以為此事仍值得推敲,恐怕另有端倪。”


    季錦昇態度謹慎,西寰極為不悅:


    “百裏燕明火執仗以下犯上,還能有何端倪!”


    “殿下,眼下誌國索要德康未果,大軍就在德康境內對峙,如若因王號再得罪我國,鹹國勢必陷入諸侯孤立中,此理我等尚且知道,百裏燕豈能不知。”


    “他知道又何妨,而今鹹軍戰力滔天無可匹敵,他還怕誰。”


    “未必。以屬下對百裏燕之了解,其行雖離經叛道毫無章法,但有一件事是其必然遵循的,其絕不會以國運相賭博取利益。貿然得罪諸侯,對鹹國傷害巨大,而今鹹國已經得罪衛國,若再得罪我國,誌國也會落井下石,屆時鹹國陷入孤立無援,斷絕原料供應,鹹國也就完了。”


    “按季將軍的意思,鹹王晉封王號對鹹國並沒有好處。”


    “是的,因此屬下鬥膽猜測,加封王號之事應是梁國設計,正所謂疏不間親,然晉鹹兩國徒有姻盟之表,實乃故意挑撥鹹晉兩國關係,而後聯兵攻鹹。”


    “既是梁國設計聯兵攻鹹,如此豈不是更好!”


    西寰幸災樂禍道,季錦昇卻說:


    “殿下,日後的鹹國可是拓公子的鹹國呀,殿下就忍心坐看拓公子的江山就此凋敝嗎?”


    “當然不會,本宮豈能坐看諸侯聯兵壞了本宮拓兒的大好河山,但必須給百裏燕以顏色,讓他知道鹹國離不開本宮,離不開我晉國。”


    “但公主可曾想過,我等既能想到梁國設計離間晉鹹兩國,百裏燕又豈能看不破。”


    季錦昇一語點中要害,西寰如夢初醒心頭一怔:


    “嘶……如此說,百裏燕莫非反設奸計算計梁國!”


    季錦昇重重點頭,肯定說道:


    “應該是的,以百裏燕智略,絕無不察之理,其若察覺定會有所反製。但以眼下情勢,屬下實在看不出他有何手段反製梁國平衡諸侯,同時還要安撫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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