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雅間中,魏琦邊吃邊說道:


    “副帥,咱們興師動眾打下十數個郡,現在一地不取,還得收攏奴隸難民給以幫扶,是否太便宜了衛國。”


    “近的來說是沒占什麽便宜,但十年後今日一應之舉將收豐厚好處,目光應該放的更長遠一些,光盯著眼前的攤子和幾個錢,是發不了財的。”


    “打了半天什麽現成的也沒撈著,大王那裏怎麽交代呀。”


    “這不用你操心,時候到了你自會知曉。趕緊吃,吃完了迴館驛。”


    “哦……”


    話音剛落,門外護兵隔門稟報:


    “啟稟副帥,博源君、安泰侯已到樓下。”


    聞訊博源、安泰二人同到,百裏燕不免感覺意外,一次來一個其實就夠分量了,兩個都來顯然是準備唱紅白臉的。


    留魏琦等人繼續用餐,百裏燕起身下樓去見姬豐、姬通二人。


    姬通今年六十二,迴想起二十多年前初來陔陵時,他正值年富力強頗有政治風度,二十餘載如白駒過隙,這位曾經的忘年友,如今已是須發皆白,站在自己的對立麵。


    至於姬豐,比姬通小了整整六歲,依然是那麽精神矍鑠精明老道,兩年多不見,他又越活越滋潤了。見人張嘴就笑,似乎他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嗬哈哈,永興侯別來無恙啊。”


    百裏燕抬手略施一禮寒暄道:


    “整日忙於公務,可沒博源君來的清閑。本侯屁股尚未做熱,二位便尋上門來,看來是不給我半刻清閑時間呐。”


    “嗬嗬……”


    姬豐尷尬做笑,一旁姬通接話道:


    “昨日聞訊永興侯突來博源,本侯與舍弟本欲前往館驛一敘,得知閣下去了景尚公府中會見古思彌汗,便隻好作罷。今日前來相請永興侯過府一敘略敬地主之誼。”


    “既然二位相請,本侯再有推辭不免生分了,那就走吧。”


    百裏燕欣然尋諾,吩咐隨從後,帶著數人遂姬通、姬豐二人前往姬通的府院。途中姬豐提議說:


    “本君機械坊即將建成,永興侯不妨前去一探究竟如何。”


    “哦,博源君不提此事,本侯倒是給忘了,那就順道走一遭也無妨。”


    按當年的生產計劃,姬豐的訂單周期兩年半,最快在今年上半年全部交付,最晚拖到今年年底至明年年初。


    但實際生產從646年底開始,一直持續到今年,前後立時近四年。共計交付各型蒸汽機、鍛機、鍋爐、金屬切削機、木工機四百六十餘台套,工裝具七百五十九副,各型量具一千五百套,其他備件約一萬兩千多份。


    但同期永興城自己生產了各型工業機械八千多套,其中僅金屬切削機床一項,共計製造車、銑、刨、磨、鑽、拉、鏜、深孔等切削機床兩千三百餘台套,最新式的變速機床占了近三成,工業產能增長數倍,成果遠好於預期。


    博源的廠房是砡工派一手承建的廠房,設備錯落有致安放於車間左右兩側,如若不是披堅執銳頭束發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公元前的畫風拿錯了劇本,穿越到了十九世紀末的軍工企業。


    姬豐邊走邊說,滿嘴誇誇其談,言語間不禁意流露的欲望,讓百裏燕看到了他的野心。


    “永興侯,本君的工匠今年底應該可以返迴博源自行生產了吧。”


    “最早的一批年底即可迴國,第二、第三批明年分兩批迴國,船匠後年可以迴國。工匠悉數迴國後,我國不再提供免費技術幫助,其他的就都靠貴國自己了。”


    話音落下,姬通接話說:


    “百工學成之後,與鹹國百工可有不同之處?”


    “但凡我國所能生產商品此地機械均能生產,工匠都能自行操作,就此而言並無區別。”


    得到百裏燕肯定答複,一旁的姬豐很是滿意,他說:


    “二哥大可放心,此處機械一應照搬永興機械,雖然不如其多,但種類基本齊全,並無不同之處。隻要百工學得匠術,日後定有用武之地。”


    盛元646年,姬豐親自考察了永興城,要說是縮小規模完全照辦的倒是不假,但他卻根本不清楚工業的根本是教育。


    除此之外還需要配置冶金、化工、工程學、物理學、數學、力學等等等,姬豐采購的設備充其量是搞了一個大型民辦機械廠而已,能做來料加工,但要他搞高科技,根本是玩不轉的。


    而且梁國的教育還停留在戰國時代,鹹國的基礎教育推廣到了全國,中級教育普及到了省會和大城市,高級教育日漸壯大,開始研究更高層次的領域。


    電力、物理、化學、生物、數學等諸多學科經過二十年餘年成長發育,基礎領域至少處於十九世紀末的水平,盡管在微電子、核物理等尖端未來科學方麵尚未起步,但應用科學、自然科學、基礎科學三塊成果顯著。


    如今距離電力普及時代隻剩一步之遙,現在隻等戰爭結束,今年就能上馬動工配置產業,將實驗室成熟成果轉化商品投入實際應用,明年就能通電,點亮第一個白熾燈。


    姬豐沾沾自喜自以為占了多大便宜,實則根本不知自己是兩眼望天的井底之蛙。


    看完姬豐的工廠,一行人驅步前往姬豐府宅。府宅坐落與官邸以北五十步外別院中,官邸被天子占去後,姬豐便重新置辦了地產安頓自己與二哥姬通一家。


    多半是去年求藥遇挫,姬通之子姬康並不在府中,連同其妻室子女均不在。


    姬通應該是一早備下的酒席,佳肴已經冷透,二月底三月初乍暖還寒時,梁國緯度比鹹國略高,沛水郡又地處偏南,氣溫明顯偏低,姬康命人添置了炭爐以取暖。


    落座不久,姬通的正室夫人,景尚公李埭的妹妹李萄入室而來,百裏燕見狀起身行禮:


    “晚輩百裏燕見過侯夫人。”


    李萄淡淡一笑,上前還禮:


    “永興侯不必拘禮,快快請坐。”


    “夫人也請。”


    百裏燕對李萄頗為崇敬,當年姬通攜尚且年幼的姬康前去晉國訂親路過陔陵病重時,李萄就曾親自來請當時還在下野的他過府診病,並一眼瞧出臥虎藏龍之氣。


    盡管是姐姐百裏娟想為大哥百裏律尋覓良臣,但何嚐又不是李萄慧眼識英,心知他非是等閑之輩,留於鹹國必成大患。


    想當初如果為了幾塊金子出走鹹國,或許就沒有今日的局麵,可見李萄相麵還是有幾分手段的。


    而老話常說:“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女人”,姬通能有今日,背後少不了李萄的謀劃和指點,隻可惜她沒能把自己的兒子領上正道。追究起來,姬康的走歪,其背後的女人晉國公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待李萄落座,四人聊天敘舊,言語間始終繞不開天下大勢。但話鋒一轉,不可避免的提及正在膠著的戰事,終於是姬通先是開口說:


    “鹹國此戰驚天地泣鬼神,著實是了不得呀。如今衛國敗局已定,燕公子準備如何處置已經占得的十數郡啊。”


    “安泰侯以為在下應該如何處置為妥?”


    百裏燕反問道,這時李萄接話說:


    “有些事呢,我這個婦道人家不便說,但有些事婦道人家的眼光未必不如你們男子,燕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妨聽我一言。”


    “夫人但說無妨,在下洗耳恭聽。”


    李萄撇頭與姬通互換眼神,隻見姬通點頭表示許可,李萄收斂了儀態鄭重說:


    “鹹國國力有目共睹,稱霸中原指日可待,但鹹王終究隻有郡王封號,以郡王之尊進取中原,日後天下不服者甚多。此番占了衛國十數郡,鹹國如若盡取之,諸侯必生惶恐,正如衛國東出攻占中原,人人自危。


    如今鹹國能占中原,日後難保他人不會來取。鹹國若要取地,必名正言順,而名正言順必先正名,為鹹王正名晉封王號,日後徐圖中原才是上策。倘若激進過甚,必受反噬之害。


    此皆本婦肺腑之言,還望燕公子慎重。”


    “夫人之意在下明白了,土地之事在下自有分寸,夫人大可放心,倒是這王號之事,夫人倒是提醒了在下。”


    李萄不說,百裏燕還真給忘了。鹹王一直有再晉一級的願望,而且陵寢也是按平王規格修的,要是能在生前加封一級,對鹹王而言無疑了卻了一樁夙願,同時也是一樁大功勞。


    盡管封號對百裏燕來說無足輕重,但並不能忽視封號在當下的政治中的作用,同時他今年也四十有四,現在是該考慮自己的曆史定位問題,而再過十五年,曆史也將給他能蓋棺定論,鹹王封號的事情確實馬虎不得。


    這件事突然由李萄提出來,顯然並不簡單,如果由姬豐或姬通提出,顯然是代表了天子意誌,而李萄是景尚公李埭的妹妹,與百裏家沾親帶故,又她提出合情合理,即便把你說急了跳腳,你也不能怎樣,說起來是你長輩,是你親戚,是為你好。


    但天下間顯然沒有免費的午餐,當年一個郡王王號要了鹹國十幾萬人命,一個平王封號還不知道要多少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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