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百裏燕細說,周空心生疑慮:


    “現在出兵,七月下旬也未必能完成集結,是否倉促了些?”


    “先嚇唬嚇唬衛國,同時做最後的談判,我料定衛國、長孫都不會答應條件,因此真正開戰還有些日子。最重要的是得把衛國人拉迴來,好拉近了收拾。”


    “這麽說,此番是要動真格的了?”


    “不錯,要麽不動,動則驚天動地氣吞山河。你的鎮軍抵達甘府之後,當年裁撤的舊部重新歸建,同時補充新兵由你節製。不過你的鎮軍現在有一萬兩千人是新軍,新軍暫由我節製,因此重新歸建的舊部與新兵由你另作安排,你要又有個準備。”


    當年裁軍和整編,鹹軍裁撤兵員近五十萬人,多數是招降納叛的黑巾軍兵卒和鹹軍老弱兵丁,此番征召一百餘萬兵員有三十餘萬是當年三十至四十歲間的老卒,十七萬是新軍製實行以來陸續服役期滿退役的兵員。


    這些再服役兵員軍事素質過硬,具備高度豐富作戰經驗,退役裁撤後平日種地務農,接受定期整訓,重新征召入伍,其戰鬥經驗與常備鎮軍相當。


    盡管部分人年紀有些大了,但並不妨礙這些兵丁作為基層骨幹和下級軍官以老帶新的作用,同時武備營將補充中上層軍官,以便於短期內迅速完成建製重建。


    翌日早朝,百裏燕請奏出兵,一石激起千層浪,太子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父王,長孫並未對我國所提要求做出反應,我國便出兵攻衛,如此毫無利益可言,有損我國國力,兒臣以為出兵不妥。”


    這時百裏燕說:


    “太子殿下,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衛國攻入房嶺,其意在阻斷思水江下遊,趁我水軍主力未到時,先行攻過思水江,從北方威脅我甘府、上關等地,此時再不出兵,我國將徹底喪失出兵時機,並在陸路與衛國接壤,屆時我國將兩麵受敵,嚴重威脅我國腹地安全,此不能不查。”


    “司農大人此言荒謬!我國與衛國簽有互好國書,衛國緣何要攻我鹹國,若非司農大人出爾反爾執意出兵,如何又會與衛國為敵。”


    “太子此言差矣。我國不攻衛,衛國便不會攻入房嶺、糯湯、清田、高蓄了嗎,臣看不見得。以臣之見,衛國西線已勝券在握,東線出兵是早晚之事。即便我國安享太平與衛國互好,衛國就能放過長孫?與其祈望衛國高抬貴手,還不如我國奮發圖強自禦外敵。”


    太子、百裏燕唇槍舌戰互不相讓,鹹王這時說:


    “太子與永興侯所言皆有理,趙卿以為現在發兵可否妥當?”


    “啟稟大王,老臣以為思水江下遊水道至關重要,若被衛國捷足先登,衛軍將從下遊攻入高蓄,再由高蓄攻入清田,甚至桑南。而此兩郡於我甘府、上關、彭源、鹹西乃至丘南接壤,屆時我國四郡直接暴露於衛國兵鋒之下,如此大壞局麵極為險惡,臣讚同即刻出兵,先從水麵遏製衛國從下遊過江之舉。”


    話音落下,陸亭訓說:


    “臣也讚同出兵,思水江下遊水道不利大船作戰,衛國極易趕在我發兵之前先行過江攻占高蓄、清田,並在我國北麵陳兵,日後衛國若主動來攻我,威脅的不僅僅是我國本土,更嚴重威脅我國通往中原的商道,於情於理都應出兵。”


    趙遜、陸亭訓立場鮮明,出兵態度堅決,外朝異議之聲迅速壓製,鹹王故作舉棋不定之色說:


    “兩位愛卿都讚同出兵,可有哪位愛卿不讚同出兵?”


    話音剛落,中大夫譚樂上前說:


    “臣反對。”


    “哦,譚大夫為何反對。”鹹王無視問道,心裏不太痛快。


    “啟稟大王,衛國乃西海虎狼,攻衛實為不智之舉,且不說勞命傷財枉費我國將士性命,敗了還將危及大王社稷,即便勝了也無利可圖。與其如此,還不如繼續與衛國言和重歸舊好。”


    譚樂所言很快得到太子響應,其說:


    “父王,譚大夫所言字字珠璣直切要害,衛國虎踞西海兵鋒銳利,我國國力雖盛,然人口不足堪用,與之相爭如兩虎相搏必有一傷,即便僥幸勝了,也是慘勝。而那時,隻能是便宜了其他諸侯,而害了父王江山社稷,還請父王明鑒。”


    “太子所言不無道理。”鹹王表示肯定,但話鋒一轉卻說:“但如今衛國已從德康發兵北上威脅我國本土,寡人焉能放心。諾卿,你以為我國若不發兵,衛國可有從東線退兵之可能。”


    “啟稟大王,前番好歹我國出兵能得長孫六地,取衛國之土,大有利可圖。而今以我國不發兵換取衛國東線撤軍,這可就虧大了呀。


    更何況我國本就未發兵,籍此未成行之舉與衛國交涉,豈不是授人以柄送上門給其訛詐嗎。其若以東線撤兵為條件,向我國勒索,那時怎辦。如此不僅令衛國探得我國心虛不敢用兵,反助長其囂張氣焰,實為不智之舉。


    臣以為,要麽先發兵再談判,要麽幹脆不發兵也不談判,任其發展。但任其發展的結果恐怕便是衛國與我國陸路接壤,日後其若攻我,將再無天險可依。”


    諾一言話音剛落,盧皋上前說:


    “啟稟大王,諾大人言之有理。比之日後諸侯威脅,衛國若得長孫土地,日後必成天下一統之勢,我國若不發兵,便是等於坐等日後被衛國吞並。此戰不在於我國能得多少土地人口,而在於在日後五十年內能否存立,倘若隻圖眼前安逸,而罔顧子孫禍福,便是自取滅亡。


    而今我國與衛國雖有互好國書,然衛國卻絲毫不顧及我國感受,在西線勝券在握之際,悍然在我國門口發兵,可見其從頭至尾是利用我國按兵不動以拖延時間,待其完成西線作戰,便即刻在東線發兵,取得地利之便,好為日後徹底吞滅長孫,攻打我國打下根基。


    其若是真有誠意,又怎能不顧我國感受悍然東線發兵,可見其是蓄謀已久。臣甚至擔心,長孫戰敗之後,衛國下一個目標便是攻滅我國,奪取我國富庶土地,從而為其掃滅天下提供財力。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卑劣,大王不能不防。”


    “盧卿所言有理有據,寡人深以為意。”鹹王肯定道,下刻與高勳道:“高卿,發兵之事你一下如何?”


    “迴大王,臣也讚同發兵,不論能否取得利益,關鍵在於我國東麵、南麵皆有強鄰,如今唯有西麵長孫孱弱,倘若連西麵亦被衛國取而代之,到那時,我國可就真是強敵環伺處境不妙了,此乃臣之肺腑之言,還請大王明鑒。”


    現在內閣之中除太子一人外,其餘皆讚同發兵,情勢徹底倒向主戰派,鹹王思考片刻迅速做出決斷:


    “既然多數愛卿認為發兵更為有利,為國運長遠計,即日起詔告列國諸侯,鹹國對衛宣戰。永興侯!”


    “臣在。”


    “寡人任命卿為主帥,盧卿為副帥,舉我全國之兵攻衛,愛卿可有把握取勝。”


    “請大王放心,臣定不負大王使命。但臣有一事相請,還請大王恩準。”


    “愛卿但說無妨。”


    “啟稟大王,此番攻衛關乎國運,臣以為,各地勳貴皆應該共禦暴強隨軍出征,故而臣建議號召勳貴參戰以充實我國兵源。”


    鹹王聞訊竊喜不已,遂是悻然允諾:


    “愛卿此議甚好,寡人準奏。”


    “大王英明!”


    百裏燕附和道,趙遜突然說:


    “當此關乎存亡之際,老臣身為司馬,替國出征責無旁貸,老臣請命隨軍出征。”


    趙遜年事已高,鹹王並不打算安排他出征,如今趙遜主動請戰,鹹王不太好駁其麵子,遂不無擔心說道:


    “趙卿年事已高,寡人於心何忍呐。”


    “大王放心,老臣年雖已老邁,然尚能拉的動硬弓,邁的開健步,日食熟肉三斤綽綽有餘,隻要一息尚存,老臣這一顆赤膽忠心便永遠是熱的,還請大王恩準。”


    “這……”鹹王猶豫,遂看向百裏燕問道:


    “永興侯意下如何?”


    “迴大王,臣願讓出主帥,追隨趙帥,絕無怨言。”


    “那好,寡人改命大司馬永興君為三軍統帥,永興侯改任副帥,盧卿繼續以大司馬使之職隨軍出征,陸亭訓大將軍盡速移交陔陵城防於禁軍,另著太尉張佑,即刻返迴陔陵複職,總督各路軍馬糧草輜重,即日起,我國對衛宣戰!”


    對衛戰事出乎意料的開局登場,既沒有利益訴求,亦沒有明確的政治主張,以至於消息傳開之後,各方勢力猶感是做夢。


    太子府後花園中涼亭下,早朝剛散不久,對衛宣戰的消息便不脛而走,西寰是最先得知開戰消息的第一人。


    “什麽,鹹王對衛國宣戰了!”


    “是的公主殿下,太子傳來的消息,內閣一致同意,對衛宣戰。”


    季寧飛快說道,父親季錦昇說:


    “難道長孫妥協了嗎!”


    “不可能!”西寰否定道:“若是長孫妥協,本宮怎一點消息也沒有。”


    季錦昇這時又說:


    “可若不是長孫妥協,鹹國發兵做什麽呢!”


    “父親,據太子傳出消息說,百裏燕擔憂衛國沿江攻取房嶺、糯湯扼控下遊水道過江攻取高蓄、清田。”


    “這……恐怕是百裏燕之托詞,騙騙太子與文吏可以,焉能騙得過行伍之人。”


    “長孫主力盡在西南,東南守軍較為薄弱,衛國由東線攻入房嶺等郡確實要比西線作戰更為容易,然東線接壤之地丘陵居多,衛國縱然猛攻,沒有個一年半載哪裏能打下四個郡。更何況打下七個郡便是耗費了兩年,攻取四郡絕不會少於一年。


    百裏燕此時出兵根本毫無道理,即便擔心下遊水道被衛國所控,大船作戰不便,然鹹軍亦有內河三五千石戰船,其戰力在衛國水軍之上,加之還有火炮,鹹國水軍根本無需擔憂衛國扼控下遊。”


    季錦昇分析得不錯,鹹軍是一支遠海作戰與內河作戰兼備的水麵力量,盡管大船體形限製了戰艦在內河的機動,但鹹軍也裝備有大量內河三千石、五千石戰船,列裝有海軍淘汰的637型艦船鋼炮,具備壓倒性優勢。


    衛軍要渡河,就必須坐船,即便依仗陸地火炮支援,但也不可能全線鋪開。因此鹹軍完全有能力全麵封鎖航道,杜絕衛國渡江,甚至主動出擊全殲衛國水軍也不無可能。


    但問題也來了,百裏燕主動出兵的動機是什麽?既沒有得到長孫的允諾,同時還要麵對處於守勢的衛軍,鹹軍強攻之下占不到什麽好處。


    “不對,其中定是有詐。”心中暗忖,季錦昇與西寰說:“殿下,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百裏燕定是還有我等所未知雷霆手段。”


    “能有何雷霆手段,難不成還如上次招降納叛收編叛軍一般,買通衛軍投降,他做夢呢!”


    叛軍不同於正規軍,士氣低迷的叛軍更不是正規軍。任何一支正常的正規軍都有其核心價值觀和國家訴求,要想瓦解絕非易事,瓦解一兩支容易,瓦解多數根本不可能。


    叛軍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混雜組織,其沒有統一的號令沒有可以團結部眾核心的訴求和價值觀,因此在誘惑麵前,烏合之眾的叛軍更容易被物質所收買,如果無法被收買,也意味著其本質上已不同於普通叛軍。


    因此繼續收買政策並不是明智之舉,西寰當即予以了否定。但百裏燕的為人西寰非常清楚,她又不得不相信季錦昇的判斷是正確的:


    “前番挫敗了百裏燕訛詐兩郡時,季將軍斷言百裏燕不會出兵,而今百裏燕反其道而行,季將軍以為其能有何雷霆之舉?”


    “公主恕罪,此番屬下也猜不出百裏燕究竟意欲何為,眼下隻能是看一步走一步,靜觀其變。貿然再做幹涉,隻怕百裏燕再生變故,中了其奸計。”


    西寰臉色不悅,但她何嚐不知道百裏燕根本就是個怪物。


    “罷了罷了,即刻差人去將馬仲寧召來,本宮要見他。”


    “諾,屬下即刻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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