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百裏燕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提前打招唿,公良修突然“空降”陔陵,讓百裏燕措手不及。當天下午匆忙趕迴陔陵,公良修被薑蓉神秘的藏在了後院茶閣二樓。


    “來之前也不令人過來知會一聲,神神秘秘的,你也不怕誌王起疑。”


    公良修淺然一笑抬手略施一禮:


    “嗬嗬,冒昧造訪,若是驚擾了永興侯,還望多多包涵。”


    “算了吧,你我都是老相識了,無需這般客套,坐吧。”


    言畢,百裏燕轉身與薑蓉說:


    “去備些葷菜,我要與公良兄長談。”


    “嗯。”


    薑蓉徑自退出小閣,隨手便是將門關上。百裏燕落座喝了口水,稍事喘了口氣問道:


    “秘密而來,我琢磨著你定是沒什麽好事。說吧,究竟所為何事?”


    公良修湊上前來小聲說道:


    “既然問了,我便是直言了。我問你,你們鹹國何時出兵?”


    “你問此事作甚?”


    “陶斂病重,也就在這幾月。”


    “哦……我明白了,陶斂一死,你們公良家便好自立山頭。”


    誌國這些年國內起了重大變化,誌王長子於盛元647年十月意外病故,在新立太子的問題上出現重大分歧,於是便是給了公良氏機會,而同時冒出了第三股勢力。


    當下遵循立長製,長子夭折則下一個兒子接替。但發生在幼年期、少年期,這都還好擺平。


    怕就怕發生在太子壯年,而其他諸王子年富力強之際,太子一命嗚唿,剩下的幾個兒子都已形成自己的勢力集團,並在血緣上攀附了其他權貴,此時再另立太子,處置不當必將引發為政權的危機。


    誌國恰恰在太子年富力強的時候染病暴亡,這就給其他兄弟創造了奪位的機會。


    要說誌國的局麵也是誌王一手造成的,為解決勳戚專權把持軍隊朝政的局麵,誌王近些年陸續扶持自己的幾個兒子在地方做大,並默許擴充實力,以衛戍王室,同時不斷壓製公良氏,逐漸剝離其政治資產。


    陶氏作為誌王的擁戴者,自然免於了誌王的削權,但問題就出在陶斂的大孫女嫁給了太子,二孫女嫁給了誌王的第四子,押了兩個寶,而誌王二子沒有政治抱負,但是品性極好道德高尚,而且文采非凡,就是沒什麽心眼兒,以相國上官太嶽為首的文官集團都支持二子。


    然後說說公良氏,公良文、公良晨叔侄二人支持的是誌王三子,原因很簡單,這位三公子與四公子不對付,但是與二公子關係不錯,更重要的是三公子相中了公良家的女兒。所以如果能拉住三公子,那就不用造反了,扶三公子登基,推倒陶氏全盤接收的風險要比造反的小。


    既然公良氏支持三公子,陶氏則有兩個選擇,支持二公子立為太子,或選擇支持四公子立為太子。成本最小風險最低,應該支持二公子,如此名正言順,公良氏即便反對,按慣例也無效。


    現在問題就出在陶家身上,誌王傾向於二公子繼位,陶家堅持四子繼位,這件事上,陶家有個無法迴避的問題,誌王二公子的舅舅害死了陶斂的次子。


    這件事得追述到千嶽山一戰,二公子的舅舅畏戰怯戰,未能趕赴預定地點接應,致使陶斂次子戰死,這件事上陶家恨破一個大洞,要陶家支持二公子登基,日後就不得不麵對被二公子舅舅排擠,乃至幹掉的風險。


    當然,決定權在誌王,誌王可以指定四子繼位,但公良氏必然不會買賬,既然不選二子,那憑什麽選四子,長子繼承製,怎麽也輪不到四兒子。


    於是原本兩家獨大的局麵,形成三方僵持,以上官太嶽為首的文官集團支持二公子,以公良氏為首的軍事集團支持三公子,陶氏集團支持四公子,誌王傾向於二公子,但舉棋不定。


    在百裏燕看來,誌國現在不需要強人,而需要能夠治理內政的行政型君主。而上官太嶽精通曆法、農業和財政,其非常清楚國內情況,由二公子繼位,顯然是最合適的。


    而三公子資質平庸,不適合出任君主,易被公良氏控製,四公子過於爭強好勝,統兵可以,繼承王位治理天下顯然不行。


    但百裏燕困惑的卻是,公良氏為什麽不支持二公子呢?即便日後有姻緣關係,支持二公子顯然能直接打擊陶氏,並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誌王的猜忌和戒心,支持三公子顯然不太明智。


    想到此處,他問公良修:


    “既然上官太嶽支持二公子,而二公子為人謙和,你們為何不支持二公子,反支持三公子,不會是隻為了一紙婚約吧。”


    “看來你也發現了端倪,不瞞你說,太子病故之後,二公子繼位的唿聲日益高漲。按理,三公子與二公子交好,大哥支持二公子,三公子也能理解。


    但二公子早看上了晉國公主,而誌王多年前便與晉國和解,以便於日後騰出手來對付我家。現在二公子與晉國公主暗有私情,日後二公子登基,以上官太嶽的秉性,結好晉國是必然之舉。


    其若結好晉國,對我家並無影響,但對鹹國並不一定有利。哪日晉國與鹹國開戰,上官太嶽一箭雙雕,先落井下石你鹹國,而後讓我家與陶氏共同領兵討伐,如此一來上官太嶽便好吐故納新漸收兵權。


    而且陶氏與二公子關係不睦,我家若支持二公子,上官太嶽日後勢必用我家對對陶氏下手。陶氏若倒,上官太嶽焉能放過我家。”


    “哦……明白了,你是擔心唇亡齒寒,被相國各個擊破一個個收拾了。”


    “正是,否則叔叔與兄長也不能支持三公子。”


    “可這是你們誌國奪嫡之爭,你跑來我處做什麽呢。”


    “我琢磨著,你必會出兵攻打衛國,因此如若我國發生內變,我家若占上峰,誌王或許不容,極可能說服鹹王在甘府、上關等地用兵攻我,故而鹹國隻要用兵衛國,便無分兵借口。”


    “此乃誌國內政,誌王怎會引狼入室。況且說,奪嫡之爭發於都城宮變,若非是波及全國曠日持久,焉能引得其他諸侯介入。而且我王也無興趣插手貴國內鬥,因此絕不會出兵的。屆時倘若是你家占據上峰,我便更不會出兵。”


    “永興侯將此事想簡單了。當年奉陽君叛亂,波及鹹國全境,最終還不是立即招來了晉國。如今鹹國變法成功,多數土地收歸朝廷,權貴被極大削弱,但誌國卻是迥然不同。


    各地封地權貴多如牛毛,人人皆有私兵,一旦宮變,無論成功與否,都將波及各地,而舊太子黨羽尚未明確態度,其他諸子各有盤算,奪嫡即便成功,仍需彈壓各地貴族。


    誌王若是不滿,召集陶氏舊部與各地勳貴奮起反擊,內戰將不可避免,為避免更大損失,誌王便會向鹹國求援,從背後攻我,屆時以重利引誘鹹王,鹹王未必不會心動。”


    公良修分析得還是有道理的,有內政乃至內戰引發他國軍事幹預和介入的案例不勝枚舉,誌國作為名義上的霸主,發生內亂其他諸侯顯然不會介意這個時候捅一刀,尤其是晉國。


    公良氏如若奪嫡即便成功,但讓誌王感到不滿和擔憂,勢必要發動反撲,以公良氏現在的勢力,結果隻能是演變成曠日持久的內戰,無法迅速結束內亂,而一旦發展成內戰,結果就很難料了。


    晉國表麵與誌國緩和,暗地裏捅刀子的事做的多了,徐國雖然與誌國結盟,但割走了滋源郡這塊大肥肉心裏肯定不舒服,難保不會出現當年晉國複刻拉著奉陽君打鹹王的局麵。而外部勢力的介入,都不是公良氏、陶氏、誌王所願看到的結果。


    於是權衡利弊之下,要迅速平息內亂,減少大國幹預的風險,唯有以重利誘惑鹹王出兵,背後攻擊公良氏,不給晉國插手的機會。


    鹹國畢竟是晉國下邦,國土不大不小,人口偏少,邀請鹹國出兵,理論上不用擔心鹹國會在事後趁機獅子大開口所求更多,若是如此,誌王完全可以立馬翻臉,迴頭找晉國乃至衛國磋商攻打鹹國。


    而鹹王出於利益考量,確實有可能接受誌王的邀請,出兵攻打公良氏。如果不出兵,誌王平滅公良氏可能性很大,日後兩國不可避免的會出現裂痕。盡管事實上誌國從來沒按什麽好心,但表麵的和氣總比撕破臉來得強。


    因此公良氏擔心鹹國出兵幹涉,還是有些道理的,但也能看出誌王對公良氏的不信任已經到了極點。


    “聽兄的意思,誌王似乎仍更信任陶氏,所以極有可能突然迴心轉意,支持四公子。”


    “正是,若是如此,便是隻好聯合相國誅除陶氏。四公子剛愎自用,非是做王的人選。而且其若為王,日後對我家不利。”


    “那你可想過,誌王尚在,在其眼皮子底下發動政變,會是何種後果,而相國上官太嶽又為何要支持你家。”


    “隻要誅殺了陶氏,我家可支持二公子繼位,以換取相國的支持。”


    “哦……”百裏燕冷歎聲,接著說道:“你們下手倒是狠啊,打著三公子的名義去殺四公子,誅滅陶氏。反手再支持二公子,如此一來你家從此獨大,相國與誌王不想選,也隻硬著頭皮與你家合作。不過你家到頭來支持二公子,三公子會做何感想,你可曾想過。”


    “三公子與二公子交好,又是性情中人,隻要得到女人,讓他放棄王位並不難。”


    “看來……你們都算計好了一切。那麽,此番前來我處,公良兄應該已是算計好了本侯了吧。”


    公良修神秘一笑,莫測高深的說:


    “還是方才問你之事,你何時出兵攻衛?”


    “眼下長孫國已數次遣使重利遊說我王,賄賂百官,不過衛國氣焰正盛,而長孫已經落下風,百官現在談衛色變,加之兩國簽有協議,若無強力推動,短期內仍不會與衛國開戰。”


    百裏燕厘清利害,下刻話鋒一轉接著又說:


    “不過,我打算今年夏收之前出兵攻衛,最晚不會拖過秋收。因此即便陶斂若不能拖到那時亡故,鹹國也不會出兵,公良兄大可放心。”


    “你此話當真?”


    公良修鄭重問道,百裏燕點頭肯定:


    “當真。今年再不動手,往後將愈發不利,尤其是我擔心腋目人即將南下,因此必須速戰速決。”


    聞訊百裏燕之詞,公良修臉色古怪起來,他諷刺問道:


    “你還當真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誌國躲在我鹹國背後,來日腋目人南侵中原,也是我鹹國首當其衝,你誌國盡可以見死不救。”


    聽了這話,公良修神色微變,又是嚴肅起來:


    “依你所言,世上真有這等殺之不死的怪物?”


    “不是說了嘛,信不信由你。你若不信,我此處有禦客送來的筆錄口供,兄不妨自己看看。”


    言畢,百裏燕喚道魏琦:


    “魏琦!”


    少時魏琦推門而入:


    “侯爺有何吩咐?”


    “告訴大夫人,去我書房第三架第二行十六號上的朱漆匣子取來。”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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