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透這一層,鹹王終於點頭:


    “也罷,寡人準奏。此事由愛卿與錢坊、稅金司、稅承司、內府共同商討拿出章程報予寡人。”


    “臣領旨。”


    百裏燕暗鬆了口氣,鹹王同意之前心裏還在打鼓,能否通過首肯,若不能,發還內閣商議,多半是通不過的,更別說外朝了。不能將王眷的經濟現象管束起來,短時內由經濟問題再度引發富人作亂是大概率事件。


    這時禦史大夫李旭說道:


    “啟稟大王,符淩君該如何處置,請大王明示。”


    鹹王臉上浮起一絲厭惡,嚴厲說道:


    “削爵廢封貶為庶人。”


    言畢,一直未曾開口的太子突然進言道:


    “父王,此事皆因經濟迷亂而起,誌人行兇在先,符淩君罪不至削爵廢封,還望父王從輕發落。”


    鹹王厲色看向太子,微怒質問:


    “如今列國使節均要寡人給個說法,太子讓寡人舍下老臉去給他們賠罪嗎。”


    “不,兒臣不敢,符淩君世祖有功於江山社稷,就此廢封爵不免令諸親貴自危,還請父王明鑒。”


    “哼!好吧,削爵廢封寡人準他保留田土之外全部金銀財寶子女妻妾仆奴。”


    “削爵廢封貶為庶人”不僅是廢黜爵位沒收封地,當下貴族有養仆役與妾侍的特權,貶為平民後,庶人不得豢養超過數量的仆役,不得納超額的侍妾,包括君主此前的賞賜都要索迴,所以即便不抄家,最後多數權貴是傾家蕩產,比庶人還慘。


    準許符淩君保留土地之外的全部財產,已經是最大的“法外開恩”,算是鹹王退了半步,如若太子繼續要求更高的赦免,以鹹王的秉性,立馬會收迴特赦,拂袖而去。


    王眷事變波及多國數千商賈,各方死傷一千四百餘人,縱然符淩君沒有主觀犯罪的意願,這個鍋總得有人背。當此敏感時刻,不給諸侯使節一個交代,有損的不僅僅隻是鹹王的臉麵,處置不當將給諸侯以口實發難。


    符淩君一事到此暫告結束,鹹王再令國庫調撥二十萬新幣賠償此番事變之損失,以安撫各國商賈情緒,恢複王眷秩序。


    削爵廢封都的消息於下午通告全城,各方反應出奇的一致,闖了這麽大的禍,竟然沒殺頭,最覺得納罕的當屬慶忝君米垣,此事尤其引發,最終符淩君背黑鍋,就同做夢一樣。


    “大王竟輕易放過了符淩君,此事難道就這麽完了,不能吧……”


    “父親,既然大王已詔告全城,應該是不打算繼續追究了,契押之事人人有份,想追究也無從追起。”


    長子米易想當然道,米垣搖了搖頭:


    “為父不是說此事,馬匹之事百裏燕難道就此打算罷休?”


    “百裏燕不是已經開征了馬稅嗎,他還想怎樣。”


    “是啊……但願他沒有查到蛛絲馬跡。”


    米垣的目光意味深長的凝視著王宮方向,他始終擔心百裏燕要順藤摸瓜查到他的頭上,如今到此告一段落,他還是不放心的。


    其實非是百裏燕不想查,王眷之亂商賈出逃的出逃,被殺的被殺,留在城裏的無不是人心惶惶,線索幾乎斷絕,繼續查已無多少意義,同時不免引起不滿情緒激起變故,不追查利益大於弊。


    馬稅的開征已經打擊了權貴養軍馬的勢頭,追查馬匹的來源意義已經不大。


    “父親,二弟與朝陽君都押在城西倉庫,孩兒以為風頭過後就算了吧。”


    “不行,百裏燕狡詐異常,誰也不知其倒底打的什麽算盤。繼續給我關著,風頭過後,驅趕迴老家禁足,五年之內不準離開慶忝半步,否則我就打斷他的腿。”


    打斷腿總比沒命的強,王眷事變的罪魁禍首正是米克、胡埃二人,若非倒黴的符淩君背了鍋,米克、胡埃二人足夠得上殺頭的,鹹王也絕不會吝嗇,削他米垣的封爵。此時足可見米垣的油滑,這個當口上夾起尾巴做人還是很重要的。


    而與此同時,天色稍晚之際太子迴府,將事情來龍去脈與西寰一番細說,仍頗有微辭:


    “此事本因奸商尋釁殺人而起,卻要廢黜符淩君封爵,父王處置著實不公。”


    “太子所言話是不錯,但王眷之變令諸侯商賈損失慘重,各國使節鳴冤不平,父王總得有個交代,否則日後如何威服諸侯。父王的一番良苦用心,太子應該體恤才是。”


    “本太子看,父王是老了,不分忠奸不明對錯。”太子怒氣哼哼,攥著右拳砸在案上,似乎是非常不滿,他隨後又將矛頭指向百裏燕說:“王眷事變永興侯有不可推卸之責,其失察在前包庇縱容軒亭、鹵侯、黃徹城中牟取暴利,後為了五匹馬大肆於城中搜捕,最終激起事變,父王不僅不追查,反替其開脫,簡直豈有此理。”


    要說王眷事變百裏燕也挺無辜的,開頭與結尾根本驢唇不對馬嘴,各方勢力拿的都是不是一套劇本,但最後演了一台戲,非要說他有責任,多年來嚴重忽視了王眷發展他有失察之責。


    但按太子的說辭,百裏燕是飛揚跋扈,沒有他的大肆搜捕,不至於激起民變。從這個出發點出發,似乎倒是沒錯的。總而言之,這件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從現代理性角度看待此事,是技術發展與大環境的局限,激化了放大現實矛盾。


    這個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完人,縱然百裏燕兩世為人,他焉如何能顧全方方麵麵乃至細枝末節的小事。既為領導,必著眼於大局,如何能麵麵俱到親力親為。


    見太子怒氣騰騰,西寰不動聲色的落井下石:


    “永興侯是鹹國的功臣,父王如何能對國之肱骨下以痛手,想來父王也是顧全了大局,不忍處置。倘若就此懲治永興侯,招致其不滿,日後被諸侯所趁,鹹國還有誰人能堪此重任。”


    “哼,本太子就不信,沒他永興侯,我鹹國的江山社稷就沒人了嗎!”


    太子說這話時心裏其實不這是這般想法,然西寰卻順話繼續往下說:


    “話可不能這般說,永興侯所為無不是亙古未有之創舉,父王還指望永興侯輔佐太子圖霸中原,此時若是懲治永興侯,豈非令親者痛仇者快。”


    “他有功於社稷不假,但也不能持功自傲飛揚跋扈。陔陵城內,除了父王,還有誰家能養幾十匹千裏躍,隻有他永興侯。舉國上下,他永興侯一年歲入便富可敵國,如此令其繼續做大,日後令我如何用他。再者,如今國庫年有盈餘,錢坊財源不斷,他盡還要以朝廷名義借公債開孕息,此舉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此舉或許是永興侯另有長久考量吧,今日時辰也是不早了,我著人去給太子準備晚膳伺候。”


    西寰敬謝不敏故作兩可之說,而後示意貼身女婢伺候太子前往膳味齋。


    待到遊廊外,西寰果斷變色,蹙起黛眉問季錦昇與顧晨:


    “太子方才所言你二人可都聽清楚了?”


    “聽清了。”二人異口同聲,季錦昇先說道:“按太子說法,所為期貨便是契押,不過是將私市變之為公市,此舉倒也不難解。隻是屬下不解的是百裏燕緣何還要以朝廷名義舉債,同時還要發孕息,這般所為豈不是自相矛盾之舉。”


    “是啊。”顧晨肯定道,接著又要說:“鹹國歲入年年皆有大量盈餘,最後多數進入內府與錢坊經營,錢坊每年又能再生利錢,當此巨額盈餘卻還要舉債,舉債倒也罷了,還要舉債開增孕息,簡直聞所未聞。而且,豈有朝廷向民間借債的道理,真是天下奇聞。”


    這等淺顯道理西寰當然明白,她不明白的是鹹國而今極端富有,既不缺錢還愁花錢,卻還要借錢,不缺錢借錢,最後放高利貸再牟利,所有邏輯套一起,完全不知百裏燕意欲何為。


    她道:


    “既然二位都不明白,季將軍,即刻將此事告訴我舅舅,此事他定能看出端倪。”


    “屬下即刻去辦。另外,咱們的人是繼續留在陔陵,還是撤迴晉國,請公主明示。”


    “誌國的人已經暴露,百裏燕突然停止追查,或許正等著本宮自投羅網,將我們的人盡速撤迴晉國,雇傭的誌國商人中斷與他們的協議,我們在誌國的人暫時蟄伏,另覓時機。”


    “屬下明白了。”


    西寰往鹹國販用的是誌國人而非晉國人,不僅洗白了馬匹來源,還將自己置身事外,一直以來倒也相安無事。由於米克所作所為直接暴露了上層的網絡,讓本來與之沒有幹係的關係隱秘網絡露出破綻,著實讓西寰異常被動,索性王眷暴亂掩蓋了所有痕跡,讓此事得以平穩渡過。


    翌日,陔陵報紙額外加刊一期報道符淩君惡劣事跡,並加以“批判了高利貸和契押的社會危害”,同時放出朝廷即將整頓孕息與契押的風聲,以試探輿論。


    王眷事變來的去的也快,前後數日間迅速平息,在朝廷大力整頓下有望短恢複了平靜,重振此前繁榮。各地受封領主得到朝廷政令都不敢耽擱,陸續火速趕往陔陵“報到”,生怕這個當口被鹹王廢黜了封爵。


    廣信公薑閔由於年事已高又中風的緣故,隻得由薑乾與陳韻風代其趕赴陔陵麵君。


    時間一晃到了四月初,前線陸續傳來軍情消息,長孫國丟城失地敗仗連連,此前因王眷事變而沉寂的焦點,再度轉向衛國與長孫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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