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種魚子碩如黃豆,是萬川郡的特產,當然,特產是需要人為挖掘開發利用其價值,早幾年連飯都吃不飽,吃魚子醬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萬川郡解放後,百裏燕看中了萬川郡露天煤礦和硫礦,遂親赴前往萬川郡安排恢複農業生產和礦產挖掘,偶爾露宿民間發現漁民捕捉一種身長兩尺半的鮫魚,取其肉啖其卵,食之別有風味。


    此種淡水鮫魚並非萬川郡特產,以萬川為中心,周邊七八郡皆有,屬洄遊魚類,但隻有每年經由河道從外洄遊至萬川的鮫魚才懷有成熟產卵。


    當地漁民捕捉鮫魚謀生,魚子是副產品,食用率不高,多數情況下醃漬後蒸熟食用。由於當下普遍以食家畜肉為上品,食魚為賤民,故鮫魚魚子不為達官貴人所知。


    有鑒於此,百裏燕派駐人手常年蹲守在萬川,每逢產卵季節捕獵少量鮫魚,魚肉醃漬曬幹,就地銷售。魚子取出佐以調料,運出萬川送往瑞田,一路正好將魚子醃透,最後再由萬川食品廠煮熟加工成玻璃罐頭,用以進貢宮廷食用與對外銷售。


    物以稀為貴,鮫魚魚子一經推出備受市場青睞,固然每斤的成本並不高,然數量本不多,品質上乘,定價也就高得多,銷售極為火爆。


    如眼前這位藍錦青年吃不離口當飯吃的,也不在少數。


    看到此處,百裏燕悠悠說道:


    “這位應該便是慶忝君的二公子米克吧。”


    那米克正往口中送入銅勺,猛是一愣,心裏咯噔了一下:


    “你是何人,本公子可不曾記得見過你。”


    “公子不曾見過某,某可經常見慶忝君。二位公子今日前來賭馬,如此藐視王法,就不怕大王治罪嗎!”


    “你是家父的什麽人,敢如此與本公子說話!”米克蹙眉不悅,他從來不記得父親米垣的朋友圈,誰人如此不客氣的嚴厲教訓他。


    這時一旁胡埃插話說:


    “你既知道我二人身份,就該識相,如此無禮,本君隨時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百裏燕冷色一撇,搖頭苦笑:


    “真是應了那句話,一代不如一代,真是敗家敗到底了。”言畢,百裏燕掏出一塊銀白色令符,令符上刻“鎮軍”二字,令符非是白銀所鑄,是不鏽鋼的,色澤亮如白銀,重量與鐵相仿,因此幾乎無法仿製。


    令符正麵鐫刻“鎮軍”二字,背後刻執令者姓名、官階,隻有鎮軍級的大將軍與司馬使配用此等令符,百裏燕手中的這塊正是周空的貼身令符。


    名義上周空可單獨置一鎮軍,實際上隻編了一萬兩千人,鎮軍令符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拿出來唬人還是挺管用了。


    胡埃、米克自然不識“鎮軍”令符,但不會不知道“鎮軍”二字的份量。二人臉色訊變,胡埃慌忙說道:


    “原,原來是鎮軍的大將軍,失禮失禮,不知將軍尊姓大名,本君改日必到府上賠禮。”


    “記住,本將姓魏,賠禮就不必了。即刻讓你的惡奴退下,否則休怪本將抓他們去充軍。”


    “是是是,孔曾,還不帶著你的與本公子退下,還想丟人現眼。”


    “諾,屬下即刻退下。”


    胡埃強令孔曾退走,強擠出幾分笑臉好言說道:


    “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大將軍恕罪。”


    百裏燕麵無起伏,目光沉沉看著胡埃、米克二人,隱隱中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罷了,今日之事你二人好自為之,本將也不會與你等計較。魏琦,讓人都散了吧。”


    “諾。”


    “呃……”


    胡埃欲開口再說些什麽,百裏燕黑了他一臉,轉身攜眾人返迴繼續觀看馬賽。


    “這鎮軍這也太狂了,不安分守己戍邊禦敵,到此耍威風,簡直豈有此理!”


    米克無所顧忌的啐罵道,胡埃瞠目結舌驚的合不攏嘴:


    “小聲點,鎮軍現在可不好惹。”


    “怕什麽,區區一個鎮軍的大將軍,還能翻天不成!”


    “你不知道啊,如今的大將軍已今非昔比,大王現在皆依仗鎮軍護國,誰敢得罪他們。”


    胡埃雖然是混帳,但腦子還沒混帳到不知好歹。


    鹹軍改革之後,鎮軍的地位比以往高得多,普通兵士皆有軍餉可拿,各級將官按軍階職務拿相應的俸祿。每年的正月封賞,給權貴勳戚的已是大幅減少,唯獨給鎮軍將領的每年不變。


    曆經十數年黑巾叛亂和政治改革,鹹國軍旅已從權貴控製的軍隊,轉變為平民階層為主的武裝力量,除晉軍外,貴族在軍隊中的作用幾乎被削減殆盡。


    各鎮大將軍、司馬使的地位和權利遠在普通封君之上,十數年戰爭,舉國上下基本認可了軍隊在國家事務中的超然地位,已非是傳統諸侯分封製度下四分五裂派係林立的局麵。


    胡埃繼位的早,更早承擔起家族責任,其中的厲害關係,他還是清楚的。不似米克上有父親把持,下有兄長操持,他一個次子,永遠不會有繼承爵位的機會,唯一擅長的隻有吃喝玩樂,能不給家族招來禍事就謝天謝地了,哪裏有什麽閑信去管國家大事。


    此時禮炮一響,場上八匹賽馬衝出各自賽道,最終匯成一線你追我逐競爭先恐後,觀眾賭客喧聲鼎沸,宛若廝殺的戰場競相爭鳴。


    被胡埃、米克二人一番攪擾,百裏燕全無了看賽的興致,遂將賭票都給了魏琦讓他看著,隨時好去兌換賭金。周空這時問道:


    “還生氣呢?”


    百裏燕淡然一笑,擺了擺手:


    “夫人當真為夫是那種氣量狹小之人嗎,我豈能與那兩個小兒過不去。”


    “那你愁眉不展的所為何事。”周空刨根問底,總覺百裏燕今天諸般不同尋常。見其不語,周空又道:“你倒是說呀,悶在肚子裏當心憋壞了。”


    “真是煩不過你。夫人剛才也見到了,此二子仗勢欺人,盡管被為夫鎮住,但來日再遇他人,此等事情還會繼續發生。若不以律法加以約束,日後必成激化民變之內患。”


    任何時代,“特權階層”永遠不會消失,即便是近現代社會任何的政治製度,金錢依然是“特權階層”的金護盾護身符,資本社會更是如此。


    當下以君主為核心,分封功勳貴族的後代為依附形成的龐大貴族勢力,原本問題倒也不大,因為生產力地下,物質匱乏,醫療條件落後,整體技術發展較為原始,貴族的發展也相對緩慢。


    而今鹹國技術日新月異,商品經濟蓬勃發展,豐富的物質條件和經濟紅利讓貴族得以迅速擴張。此前將之束縛在歲當、江東、東原、北海四郡,而今隨著經濟的觸角,權貴階層已經將手滲透進方方麵麵。


    並非說這些現象都是糟粕,貴族的發展倘若遵循合理的社會規則,貴族正麵良好的示範效應,會贏得各個階層的尊重,甚至貴族本身控製的資源在國家經濟陷入重大挫折時,能力挽狂瀾於危難。


    反之,貴族若橫行霸道無惡不作,擅權專政控製軍隊,勢必加速國內的政治瓦解,激化階層矛盾,形成國內革命,也就是民不聊生官逼民反。


    更要命的還在於這些貴族奪權時,多數時間正值國家強盛,成果豐碩之際,他們的目的是竊取他人改革成果,而中飽私囊。所以他們隻單純的認為竊取成果以肥自己,並不會想到發動奪權導致的日後政策改變引發的國力衰退,繼而引發國內動蕩和外部入侵。


    中國曆代王朝頭六十年無不是中興之治,之後遇上昏君或是權臣擅權,攛掇政治成果,釀成國內禍亂經濟衰退民生凋敝,進而引發外族入侵,乃至王朝更迭。


    而今鹹國曆經二十年改革,經濟科技成果豐碩,權貴擅集團蠢蠢欲動,但權貴擅權也就罷了,權貴二代敗家無能才是最要命的。


    國遇權臣不可怕,可怕的是無能昏庸。慶忝君、昭陽君、譚樂等人無不是無能之輩,其子孫更加無能,權利若是到了他們手中,難以想象二十年改革成果將毀於一旦。


    太子近小人,太子不覺。退一步說,誰忠誰奸如何評斷,非是今人所能明言。如何製約貴族擅權,竊取變法成果,遠比外患來的更為棘手。


    “如今權貴勳戚蠢蠢欲動,我是擔心大王百年之後出現變數啊。”百裏燕憂心忡忡,額頭上頓時又多了兩道褶皺,似乎在述說著內心的苦悶。


    周空挽著他的手,安慰說:


    “還有鹵侯、軒亭侯,並非夫君一人獨鬥,為何不去與兩侯商議,向大王共同進言。”


    “唉……”百裏燕長籲一聲:“為夫也想過,夫人可曾發現,如今鹹國經濟命脈皆掌握與三侯手中,可謂是極盡顯赫。而其他權貴被排斥與核心之外,必然抱住太子重新結黨隱私。


    而三侯日後又是太子輔政的依仗,無論如何剝離依附太子的黨羽,最終惹惱的仍舊是太子。這才是難處啊。倘若是早十年,倒也還來得及,現在動手,隻怕是逼急了反彈,引發內亂。”


    “這麽說,動也不行,不動也不行,隻能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倒也不全是,但日後必然徒增變法阻力成為遺患,故而我很是擔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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