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思片刻,公良修問道:


    “你鹹國難道想見死不救?”


    “本侯沒說見死不救。我此番前來是想問兄,誌國會否出兵?”


    “你說呢。”公良修反問,目光警惕打量著百裏燕,試圖從他臉上解讀出剛才的心跡。


    “若是我說,我猜你公良氏絕不會出兵,誌王有此心,卻也不放心你公良軍做大。故而誌王不會出兵。”


    言語至此,公良修已經沒什麽可隱瞞的,他說:


    “誌國不動,徐國也不會動。而長孫與晉國有盟約,雖然當年是用來對付我誌國的,但而今衛國做大,此盟約依然有效。而你鹹國是晉國下邦,上邦出兵,你下邦若不應戰,恐怕說不過去吧。但如果你鹹國出兵,晉國勢必令你們與衛國互拚殺,故而我想永興侯本意也不想出兵,可是如此。”


    “嗬嗬……”百裏燕從容一笑,隨即說道:“知我者公良兄也,好不容易化解了競價之危,現在衛國出兵北伐著實令人為難,這出兵與不出兵都進退兩難。


    所以我想,衛國定然知道各國諸侯心懷鬼胎,所以這才不向東增兵,好籍此集中兵力先打垮長孫,而後待等抽兵而來。”


    聽了半天,公良修沒聽出個四五六,隻覺得百裏燕左顧右盼而言他,始終不曾表明態度,他幹脆挑明問道:


    “那你想怎樣?”


    “本侯不想怎樣,我隻想知道,貴國會否關鍵時刻背後捅我軍一刀。”


    公良修聞訊臉色一沉:


    “此言甚是荒謬,我軍與你鹹國為敵作甚。”


    “別激動嘛,隻要誌國不在關鍵時刻反水,屆時本侯自有辦法應付。現在嘛,待衛國使臣抵達陔陵之後,兄自會知曉。”


    誌國現在學會了騎牆,哪邊風大往哪邊倒,按說這也沒錯,國家利益至高無上,但每次風向變得太快,未免讓人措手不及。所以不免要問清楚公良修的底線,不能鹹國前線分蛋糕,自己的蛋糕被人分。


    此時公良修琢磨著百裏燕的話,隱隱聽著意思有些明白,可也有些不明白,他又問:


    “你當真是要把衛國這頭狼放出來?”


    “不會,這頭狼早是案板上的一刀肉,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刀,不過下刀之前要多放些血,日後也好收拾,免得被其反咬一口。”


    “即便令長孫與之死戰,長孫步軍弱如累卵,衛國恐不會如你所願被長孫所累。”


    “話雖如此,但事在人為。長孫雖然是個孬貨,但好歹天子不糊塗,此番衛國北伐長孫,其實早與梁國水火不容,梁天子不會坐視不理的。”


    “即便梁國與你國達成留足舍缺交易,看似出賣了了衛國,你焉知道梁國不會再以其他手段與衛國勾結,這等事情屢見不鮮,豈能是輕易斷絕。”


    “是啊,梁天子出爾反爾確實十分棘手,我也擔心梁天子與衛國另有妥協。”


    公良修擔心梁天子名義上接受了鹹國留足舍缺,看似與衛國決裂,實則暗中再有媾和,都很難說。即便當年黑巾叛軍與梁國廝殺甚慘,天子與叛軍暗中仍有交易來往,可見天子已經不是騎牆那麽崇高,而是騎天馬隨心所欲。


    百裏燕故作附和,心裏反倒是不那麽擔心,如果天子繼續與衛國暗中私下做什麽交易,他會有其他手段反製,天子隻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並不想長孫就此被衛國割去大塊土地,或是打垮,而是寄希望於衛國陷在長孫這個戰爭泥潭,為鹹國工業生產爭取更多的和平時間擴張工業產能。


    現在過早的卷入戰爭,並不利於國內正在深刻變化的關係重新調整,鹹國缺的正是這點時間,倒非是他百裏燕如何懼怕衛國。


    此時公良修突然話鋒一轉,臉上頓浮起一絲神秘之色,他小聲說道:


    “我問你,過去數月間你博源君兩次前往永興城內做什麽去了?是不是你與之另有密約,故而如此胸有成竹。”


    “其實也沒什麽,是與留足舍缺有關的一樁事。”說著,百裏燕從懷中掏出一摞略比a5稍小的黃色鈔紙,鈔紙上印著靛藍色的精美圖案,圖案間印著某些數字,遠看酷似畫本中的插圖。


    公良修接過遞來的鈔紙仔細端看,看得出,這是印刷出來的圖案,紙張更為上乘,精美圖案間除了印有數字,還有金、銀、貫等字麵。


    看到此處,公良修不解其中端倪,但心中甚重,遂忙問道:


    “永興侯印出此種畫紙究竟作何用,為何還要印上金銀貫等字樣?”


    “不瞞公良兄,此乃錢票,是鹹國留足舍缺之一。今後鹹國將就此發行不同數額隻金銀銅錢錢票,錢票上所印數額便是可從錢坊中兌換之數額,存多少能兌多少,以此代替部分金銀流通。”


    經過半年準備,印刷錢票所需的紙張、油墨、雕版基本解決,紙張采用了棉麻纖維與紙漿混和原料,添加化學劑後使之耐用易於保存,憑借紙張特殊的手感,具有很強的防偽性,在如今造紙術尚未普及的當下,想要仿製出這等高級紙張,幾乎是不可能的。


    油墨則采用了歧國生產的膠漆和染料的部分原料,經過後期化學處理,使之印刷在鈔紙上有獨特的色感和反光。印刷工藝盡管不比近現代印鈔母板精致,然在當下想要仿製,幾乎不存在技術空間,至少這一批雕版做工十分精細,防偽部分需要高倍放大鏡下雕刻加工,僅此一關根本過不了。


    最後在錢票的反麵印刷有“鹹國國庫兼製”與如何辨別防偽等字樣,籍此向大眾輿論保證錢票的國家信用。


    為配合錢票日後在國內的流通,錢坊半年間陸續於尚未開設錢坊的大城市籌建分行調運資金,並正式設立中央準備金與地方準備金製度,防範擠兌風潮引發的經融風險。


    百裏燕詳細道出錢票秘密,公良修驚得目瞪口呆,在他看來,金銀都是現貨,如何能以一張白紙算數。


    “你不是瘋了不成,一張紙上印幾個大數,便能當之錢用,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退一步說,印製容易生錢難,你等若大肆印製此等簽票,世人怎知你等有多少金銀。”


    “公良修不愧是經世濟民的大才,此言正是說與要害。錢票確實有濫印之嫌,但你可曾想過,金銀流通時常日久必有缺損,更何況眼下有人惡意使之短斤缺兩,此乃其一。


    其二,金銀銅錢重量沉重,數額越大,轉運極為不便,諸侯轉運金銀交易可有大軍經由水路、陸路轉運,而那些大商賈與地方上的權貴豪戶,若要攜帶轉運金銀,也要派護衛押運,但數量遠非是諸侯大軍所能相提並論。


    而今兵荒馬亂,隨便一些地方上的馬賊盜匪,少則實十數人幾十人,多則數百上千聚眾者多如牛毛,普通的商旅豪戶怎能是他們對手。而有了錢票,一人便可攜帶交易。既能與鹹國錢坊交易,亦能在錢票間來迴交易唿喚,如此不知省卻多少麻煩。


    最後,我鹹國印製錢票訂立有律法,錢票無法濫印,退一步說,若是錢票大於金銀,對我鹹國並不利,我國又何必損人不利己濫印錢票。”


    紙幣有諸多好處,唯一的壞處是增發貨幣比鑄幣更為方便。紙幣的超額增發多數時候產生通貨膨脹,但貴金屬除了搬運不便產生磨損損耗之外,由於貴金屬和銅錢之間隻有間接匯率,因此銅錢無法交易大宗商品,隻能在社會中下層流通。


    而貴金屬的產量受到礦產的製約,無法大量隨心所欲生產,因此當商品經濟大規模擴張時,貨幣供應跟不上,又會引發間接的貨幣供應不足,進而很大程度上激發通貨緊縮,而通貨緊縮比通貨膨脹帶來的結果更為可怕。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紙幣的出現是商品經濟和生產力增加必然出現的結果,紙幣的出現又是為服務與生產關係孕育而生的經濟工具。


    為促成紙幣流通,百裏燕匯合錢坊、稅金司、稅承司、內府,永興大學堂政治經融係製訂了錢票發行與印製律法,以量化的數據和體係規範簽票的發行印刷。


    當下交易仍以銅錢和貴金屬為主,錢票僅僅是作為交易的輔助工具,寄希望於成為主要交易工具並不現實,仍需要時間令市場和諸侯認可。


    其次百裏燕短時內並沒有大量發行錢票的打算,因此金銀錢票的總額將不會超過準備金的百分之二十,貫鈔,也就是金銀通寶代行的錢票,將適當的增加發行,以便於大額銅錢的轉運交易。


    最後,紙幣成為交易貨幣是商品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眼下需要市場推廣和認可,少量的發行能有利於建立市場信用,為日後大量發行紙幣提供參考數據和消費習慣依據。


    同時物以稀為貴,當市場逐漸發現簽錢票好處的時候,較少的錢票將成為市場爭相追捧的票據,由此錢票不再隻是單純的交易憑證,而是具有可以投資甚至買賣的票據。


    因為錢票的稀少和轉移支付的方便,使得傳統人力攜帶運輸的風險大大降低,個人大額金銀的轉運無需再用護兵甚至雇傭軍事力量長途押運,僅此一項省下的開銷,是傳統支付手段所無法比擬的優勢。


    由此催生錢票的貼水市場,每年將產生豐厚的利潤,鹹國握有錢票的印刷和流通權,籍此建立地下市場,日後產生的貼水利潤,更多將流入鹹國的腰包,成為灰色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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