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徹船隊於第二日巳時前後抵達江泉,黃徹要將剩餘水軍家眷撤往杏城,百裏燕未準:


    “副帥,眼看叛軍二十多萬人馬將至,城中還有兩萬多家小未撤,再不撤,可就來不及啦。”


    “黃將軍勿憂,本帥已打聽清楚,此來叛軍糧草隻夠八九日,我軍隻要截取了太勤、葉豐、萱蒂三大糧倉,叛軍必敗無疑。”


    “可三大倉好歹有一千多萬石的糧草,我的船哪裏來得及運走。”


    “誌軍水軍及貨船已在路上,最快兩日後抵達太勤,搬走太勤大倉全部糧草綽綽有餘。我軍隻要守住碧清河,令叛軍無法過河,等待糧草轉運,即可困死二十萬叛軍。江泉、汀山之圍自解。”


    “這個注意夠餿的啊,得讓我仔細想想。”


    黃徹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他是個成功的賭徒,十分精明,多數情況下能與不能權衡之下算的非常清楚。


    思索了片刻,黃徹道:


    “我琢磨著,即便再怎麽順利,葉豐大倉的糧草也搬不盡。屆時萬一雷霆從北麵殺過來,情況可就不了呀。”


    “能搬多少是多少,搬不走的都燒掉。”


    “燒掉!”黃徹大吃一驚:“那要多少糧食。”


    “一切以戰事為先,燒掉的糧食,將由鹹國運來,足夠填補燒毀的糧草。屆時叛軍真若打到城下,用誌國的船就是撤走全城百姓都夠了,但眼下需盡快截斷碧清河,不能令西進叛軍過河。”


    “那成,今日就出發?”


    “對,今日就出發。”


    話音落下,百裏燕與顧中道:


    “顧將軍,你從船上將蘇洪、白合武備營與你麾下六千人撤入江泉城修整戒備,將城中兵馬替換上船,船上其餘人馬隨我繼續西進。”


    “諾!”


    不得不說黃徹就是思水江下遊的一條渾江龍,所有事情都掐算的八九不離十。


    誌軍西征調運的運力有三百萬石,短時內迅速可以調集的運力達八九十萬石,一月之內再調數十萬石運力,搬走太勤倉隻需二十天左右。


    距離雷霆趕到德康至少還得有十天半個月,為節省時間,萱蒂轉移的第一批糧草將在江泉上岸,誌國的船隊大批而至,萱蒂倉的第二糧食遠比第一批裝走的多得多,途徑葉封倉還可帶走一批。


    這批糧食將直接運往昌尹郡,待到船隊再次返迴德康,再夥同黃徹將葉豐倉多數存糧搬走,燒毀剩餘,最後停靠江泉,將的糧草和人口裝走。


    全程粗看簡單有條不紊,但尋常人要想到這一層卻是不容易。


    黃徹不似鹹軍新一輩武官,不少經由講武堂受過專業後勤學的培養,黃徹是個徹頭徹尾的老粗,能想到這一層,幾十年的閱曆不是靠吃白飯長出來的。


    戰爭真正的奧秘不在於前線的廝殺,而在於後勤的周轉,十場戰爭少說半數敗於後勤,三場敗於官場,兩成敗於將帥、戰卒等原因。


    黑巾軍由盛轉衰的深層次原因,是其後勤內政的失敗,最終導致軍事的失敗。


    當然,後勤是個廣義的定義,包裹行軍紮營,敵情偵查,情報的分析,都是籠統可定義為後勤的一部分。


    綜合在將帥身上,往往容易與將帥的謀略劃上等號,這其實並不是一碼事。


    將帥的智略,很大成份來自於後勤和經驗,真正需要動用決策者智力的因素,本質上並不是太多。


    上船不久,黃徹便在艙裏開了賭局,還問百裏燕要不要下注:


    “副帥,不來幾局玩玩嗎。”


    百裏燕瞅著桌上的賭具,心裏其實再想另一件事,這個黃徹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當著自己的麵大肆賭博,換做是其他將帥,早晚籍此為借口砍了他的腦袋。


    想到這裏,他說道:


    “黃將軍,往後不打仗了,黃將軍可有其他打算?”


    “咱們都是粗人,什麽生意來錢快幹什麽。當然,以前那些勾當自然是不能再幹了。所以我聽說鹹國的買賣做的挺大,副帥握著永興城的好貨,要不副帥給條門路,咱發發財如何。”黃徹試探問道,眼神充斥著渴望。


    “要發財沒問題,隻是本帥今日不得不提醒黃將軍一句,天下太平之後,本帥不會執掌三軍,故而黃將軍若還在水軍效力,其他統帥恐容不下黃將軍嗜賭貪酒的毛病。因此黃將軍日後若要謀退路,可去陔陵找本帥,本帥自會予你財路。”


    “嗬哈哈……那好啊,那就一言為定。”


    黃徹本性並不壞,充其量有些浪蕩和肆無忌憚,誰給他痛快,他給誰方便,誰不痛快他,就立馬能翻臉。


    可以預見,打下四郡之後,鹹王定不會讓百裏燕再掌三軍大權,黃徹等一幹降將封官許願若幹年後,勢必成為內朝需要解決的問題。


    有百裏燕保著,識相的降將多數能有善終,而不識相的,隻有等著被殺被搬掉的下場。


    黃徹顯然是前者,但其手下的水軍會很棘手,一旦激起不滿情緒,散夥逃入江河為非作歹,勢必成為巨大隱患。


    水匪不同於陸地上的山賊,水軍力量遠不及步軍人數,所需管轄的水域複雜而龐大,水匪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藏起來,很難將其全部禁絕,對來往大宗貿易商船構成重大威脅,不利漕運發展。


    從長遠計,讓黃徹父子上岸找個營生是最好的結果。或是幹脆讓其帶著人和船,專跑鹹國至思水江的生意,以促進當地的商品流通。


    碧清河入口距離江泉五十餘裏,順水行船不需半天,船隊兩日後抵葉豐大倉,守軍挾糧投降,鹹軍就此順利接管糧倉。


    而與此同時,連續下了一月的大雨漸止,天氣逐漸放晴。


    從葉豐去往萱蒂用仍需兩日,途中得斥候飛報,印天王前軍趕赴太勤途中調轉北上,大軍本部正沿沐濤河北上。


    接管萱蒂花費了些力氣,守將被聖勳司殺害,聖勳司接管了糧倉軍權,並在過去十數天內組織民力向西往佩城、林桃轉運搶運走糧草十五萬石。


    此前得報佩城、林桃兩地並無民力可用,也無大型舟船調動,因此百裏燕並不擔心兩地能夠調走糧草,而且沒有天王的調令,守軍斷然也不敢出糧,但絕沒想到兩地聖勳司會出動民軍殺了守將。


    佩城、林桃、萱蒂三地地處後方,毫無兵力據守,能用的隻有民夫充當的民軍,民軍平時種糧運輸,戰時守城保障治安,戰鬥力雖然奇差,但不妨礙他們運糧。


    三地民軍加起來也就近萬人,利用獨輪車十數天內轉走萱蒂的糧草還是綽綽有餘的。


    因此鹹軍登陸萱蒂時,正撞上佩城、林桃兩地的民軍搶運糧草,照麵之下沒有不動手的道理,但聖勳司一貫以陰損毒辣出名,眼見糧草落入鹹軍手中,遂是不計後果放火燒糧。


    “侯爺,這些王八蛋龜孫子跑得到快,末將追出十多裏,一頭紮進林子跑了,追也追不上!”蔣傑飛快說道。


    “真該千刀萬剮了他們!”百裏燕咒罵道,看著燒起的熊熊大火,心裏怒不可遏:“傳令各營,先保未著火糧囤,著火的能救則救,不能救的全部放棄,人命要緊。另著田鵬加強外圍警戒,嚴防他們殺迴馬槍。”


    “諾!”


    話音剛落,周空抓了糧官來到進前。見來人,百裏燕問道周空:


    “他是何人!”


    “是林桃積粟郎,聖勳司殺了萱蒂守將之後,林桃、佩城的積粟郎接管了糧草進出,萱蒂有多少糧,他們最清楚。”


    百裏燕目光轉向來人,肥頭大耳紅光滿麵,即便是高血壓,多半也是營養太好吃出來的毛病。


    積粟郎是縣和主城一級負責糧草征收轉運的糧官,戰爭時期下與軍隊軍需令、糧秣官對口,和平時期與上級糧造令對口,職權雖然不大,但掐著全國全軍的命脈,油水極多。


    因此積粟郎一職,是糧草征收環節極易出現貪墨腐敗的職務,毫不誇張地說,此官十官九貪。


    黑巾軍體製下,聖勳司主管政治宣傳,監管內政,糧草的征收自然落入聖勳司的腰包,絲毫不用懷疑眼前這位積粟郎,與聖勳司早就是同穿一條褲子,狼狽為奸。


    沉默了片刻,收斂起怒色,百裏燕問道:


    “你是林桃的積粟郎?”


    “是是是,在下正是,還請將軍饒小人一命,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我問你,誰人出的注意,前來殺害守將搶糧的?”


    “是佩城聖勳司的正使,聽說萱蒂守將要反,遂是前來林桃借人,然後奪糧。”


    “就沒有收到其他人指使嗎?”


    “沒有。”


    “那佩城聖勳司正使姓甚名誰,怎有如此大膽!”


    “小人隻知此人叫趙寧,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不過趙寧說話與將軍您挺像,似乎也是鹹國人。”


    “嘶……也是鹹國人!”


    “許是的吧。”


    沒有上級命令,而私自攻打糧倉屬大罪,但非常時期,以非常手斷強力處置這無可厚非。


    佩城、林桃的民力有限,擅自出兵殺害守將,除了需要果斷的決策,還要冒著違反禁令掉腦袋的風險。


    百裏燕此前懷疑這背後有高人指點,如今得到這個消息,著實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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