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一直以來不明白二件事,一是黑巾軍怎麽得到一窩蜂的製作工藝,二是如此巨大的火藥用量,誰來保障。


    第一個問題直指生產工藝和箭頭的製造,一窩蜂需要將火藥以硬紙包裹火藥然後,固定在箭簇上,通過火藥噴射產生動力。製作工藝稍有失誤,點火過程會發生爆炸。


    箭簇的製造也非常講究,是精鋼,確切的說,是永興城的鋼錠,即便每個箭頭以十錢計算,大規模戰役消耗百萬支箭都稀鬆平常之事,最少一萬兩千斤鋼錠,算上加工損耗,一萬三千斤是至少的。


    在青銅箭簇仍大量使用的當下,黑巾軍哪來這麽多的鋼錠,走私是弄不到如此之多的鋼錠的。因為走私鋼錠的渠道,都在百裏燕自己手中,走私給了誰,他很清楚。


    最耐人尋味的是火藥,當下礦物勘探技術落後,多數都依賴偶然發現。孫國雖然有硫礦,戰前的產量一直不大,因為勘探和開采技術不行,黑巾軍占領地內硫磺也不多,充其量比誌國多一些罷了。


    一條戰線一場戰役一次消耗幾十萬斤劣質火藥,總量超過鹹軍一年所能儲備的總量,四條戰線同時開打的或許有數場戰役,總的消耗量以百萬斤計算,這麽大的量,這還不算火炮和火雷彈的消耗,實在很難相信是黑巾軍自己的產能。


    唯一的解釋隻有一個,早有諸侯中與黑巾軍來往,公孫嶽的被扣,顯然是黑巾軍內部派係與諸侯內部某些勢力在媾和,獲得了比鹹國更多的政治許諾,雄論道派自然無需再理會鹹國的政治條件。


    不排除是衛王的那幾個弟弟,為了孫國西線的地盤,暗中資助黑巾軍在東線拚死抵抗,好為他們逐鹿中原爭取時間。


    如此一來,黑巾軍一麵削弱衛王主力沈畢的實力,一麵抵擋誌軍、鹹軍西進,衛王三個弟弟自立門戶之後,黑巾軍則迅速向西轉移躲入三人的羽翼下改頭換麵華麗轉身,孫國半壁江山名義上還是衛國,實則依然牢牢把持在黑巾手中。


    甚至不排除長孫國前幾年與黑巾軍暗中媾和,輸送了大量利益和好處,以換取黑巾軍暫緩對其用兵。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著實令人惱火。


    想透這些,百裏燕未作聲響,騎馬圍著尹渠轉了兩圈,隨後遠遁,於當天下午用熱氣球向城內拋灑了傳單五千份。


    貢城的傳單撒出不久,守將迅速收繳了數百份送去神通大營。


    看完傳單內容,神通沉默未語,麵具後的臉上卻是青筋抽搐,沈暮馳這時問道:


    “天王,眼下人心浮動士氣低迷,鹹軍懸賞以重金動搖我軍心,百裏燕這一計不可謂不毒呀。”


    “哼,卑劣!”


    “卑劣”二字從神通口中吐出,沈暮馳心中清楚,他們何嚐不比百裏燕卑劣百倍。


    神通目光掃過沈暮馳,見其神色有異,遂是沉聲說道:


    “沈將軍,五千銀不少了吧!”


    沈暮馳先是一愣,轉眼想到定是神通在疑他:


    “天王多慮了,末將絕無此心。”


    “哼,量你也不敢。傳本天王令,全軍即刻開拔,前往尹渠。”


    “天王這是要決戰?”


    “百裏燕以此卑劣手段動搖我軍人心士氣,久拖不決,必受其害。必須在軍心動搖之前將其主力擊潰,以振軍心士氣,如此才能穩定人心。


    而且據密探來報,鹹軍一批二十五尊震天火不日將運抵林台,四月低還有二十五尊,屆時鹹軍將有七十五尊震天火,對我城池威脅巨大,必須殺其措手不及,使之半年不能用兵。”


    “可百裏燕用兵極為厲害,林台駐兵十六萬餘人,我軍若是去攻,怕是以卵擊石,而且誌軍騎兵兩天便到林台,我軍毫無勝算呐。”


    “本天王自有妙計,沈將軍無需操心。此外,讓人暗中散出話去,就說鹹軍許諾之金銀皆乃假金銀,是為誆騙軍心之詐計決不可信。”


    “可是……”


    沈暮馳欲言又止,神通不快質問:


    “可是何事!”


    “傳聞百裏燕當年掠得大量金銀,其許諾金銀之事恐怕不會有假。”


    “哼,是真是假,你沈將軍知道,還是本天王知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信則,有不信則無,當下以穩定軍心為上策,此乃權宜之計。”


    “末將明白了……”


    早年黑巾軍曾以銅鋅白銅冶煉銅鋅合金,以假冒寸金流入各國市場,騙取大量物資,同時籍此擾亂金融秩序禍害他國,鹹國因百裏燕識破而幸免於難,長孫、衛國尤其是梁國,在假黃金浪潮中損失慘重。假黃金流入梁國之初,兌換成大量梁國銅錢。


    而梁國貿易發達,金銀儲備糧極多,其銅錢一直十分堅挺,在中原市場需求量很大。黑巾軍拿著兌換的梁國銅錢,前往長孫和衛國購買貨物,幾乎是暢通無阻。


    等到東窗事發,距離黑巾軍起事已經過去兩三年之久,梁國的銅錢被黑巾軍大量掏空,致使梁國銅錢信譽受損大幅貶值,梁天子被迫將金銀投入市場以穩定銅錢幣值,博源君姬豐也深受其害


    如今神通倒打一耙,將髒水潑到百裏燕頭上,不可謂不高明。


    神通拔營兩日後,消息傳到百裏燕營中,此時正在去往照城途中:


    “副帥,神通突然向尹渠移動,不是要攻我林台吧?”


    葉信手指地圖說道,百裏燕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是,但也不是。”


    “副帥何意?”


    “葉將軍你想,我軍將此收買人心的傳單放出之後,神通必然擔心士氣浮動人心瓦解,其手頭其實並無更多手段穩定士氣軍心。邪教妖術已經失靈,天神之師百戰百勝的神化也不攻自破,除此之外,神通既沒有金銀犒賞,也沒有吃香喝辣,麵對我軍重金誘惑,他憑什麽鼓舞士氣?”


    “嘶……副帥是說,他要拿我軍人頭鼓舞士氣?”


    “此乃其一,但絕非其真實意圖。我軍十六萬人在林台不動,南有公良大軍為援,神通僅憑手中十多萬人馬,根本無法撼動我軍,本帥判斷,神通是想將我軍約出林台,在尹渠、貢城、林台三地之間約戰。”


    “副帥的意思是,神通向我軍下戰書野戰?”


    “正是。葉將軍你且看,尹渠、貢城、林台三地比尹渠、貢城、照城三地,尹渠、貢城、林台成正品字形,我軍隻占林台一地,而神通占著尹渠、貢城兩地。野戰若約在尹渠、貢城、林台三地之間,我軍需時時提防尹渠、貢城、照城三地對林台偷襲。


    我軍如若不應戰,勢必有損我軍士氣。若是應戰,出多少兵馬應戰為宜,多少兵馬留守為宜,而神通將出多少兵馬我軍毫不知情。


    且照城以西偏南約一百一十裏是杏城,杏城兵雖少,可有港口,倘若黑巾軍從西南或是對岸抽兵登陸直撲林台,我軍主力在外,林台再被圍,屆時必將首尾不顧。”


    “可公良軍在我軍以南,但好歹是友軍,杏城一舉一動絕然逃不過公良義耳目。我軍在昌尹作戰也,是在替誌國打城池,公良義斷然不會見死不救吧。”


    “但如若那時黑巾軍同時從南方佯攻公良軍,公良軍作何?而且即便公良軍抽兵趕赴林台,倘若神通穿插兵馬棄林台迎擊公良軍,豈不正中神通下懷。”


    “嘶……這個……盤局是否有大了些,錯一步,可就是滿盤皆輸啊。”


    “是如此,神通卻不得不出此下策。其若短時內不能決勝一局振奮士氣,我軍招降納叛計策將會像毒瘤一般腐蝕其軍心,到那時,神通就是有十個腦袋,也迴天乏術。”


    “那副帥準備如何應戰?”


    “哼,其料定本帥求勝心切急於北上,搶在張孫軍南下前攻取甘府、上關,但本帥就是不理他。傳令各營,今日午時之前,務必趕到照城。”


    “諾!”


    不出宗伯泰、趙安陵所料,神通利用鹹軍急於搶在長孫攻入甘府、上關兩郡之前北上的心態,想籍此將鹹軍誘出,加以重創,百裏燕偏偏不予理會,按部就班前往照城。


    一日後,神通兩份戰書,一份下到了百裏燕營中,一份下給了關龍翔:


    “安陵賢弟,這神通突然來下戰書,我怎覺其中有詐呀,賢弟你怎麽看?”


    趙安陵付之一笑,將戰書壓在桌上說:


    “兄長無需理會,直接打發來人迴去便是,副帥絕不會出兵的。”


    “你怎就知道副帥不會出兵?”


    “來此之前,我與宗伯兄曾有料算,這黑巾軍定會趁我軍急於北上之心,設計誆我軍出兵與之決戰,若是如此,我軍是必敗無疑呀。”


    “哦,賢弟如此一說,愚兄倒是悟出些端倪,我軍要是離開了林台,留多少兵馬也不是,無論其虛兵來攻,還是實兵來犯,我軍都十分被動,此局怕是不可解也。”


    “兄長所言極是。”話音落下,趙安陵攤開山川地形圖,手指櫻城:“兄長你看,櫻城在我軍以南,神通若在我軍身上施以此計,想來定也會在公良軍頭上施以此計。


    相比於我軍急於拿下甘府、上關,公良軍至今連一郡之地也未拿下,公良義比我軍更急,我以為,神通定也會在我軍與之決戰之時,對公良軍下戰書約戰,公良軍十之八九會應戰。


    倘若如此,櫻城與林台兩地皆較空虛,黑巾軍大有可為。屆時恐怕不是我軍首尾不顧,而是誌軍與我軍都首尾不顧,不吃個敗仗才怪。”


    “愚兄明白了,如此一來,我軍若是避戰不出,久拖也不利呀。”


    “兄長,你有此等想法,怎知長孫就無此想法。長孫國此時此刻怕是同樣急於南下攻取甘府、上關、萬川三郡。照此推算,長孫國恐還得吃敗仗。如此一來,長孫國吃了敗仗放緩了南下速度,我軍豈不是爭取了更多時間。”


    “嘶……誒!賢弟此言不錯,愚兄怎未想到呢。咱們急於北上,長孫國同樣急於南下,屆時長孫國吃了敗仗,等於我軍贏得了時間。那時我軍再主動出擊,勝算倍增啊。”


    “這就對了兄長,東線不同於西線,西線衛國一家獨大,而東線三家並起各懷鬼胎,若是誰都急於求勝,必被黑巾所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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