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太子,鹹王感到愈發的不滿和失望。


    “寡人累了,都散了吧!”


    “諾!”


    眾人異口同聲,各自退出偏殿,唯有百裏燕還在原地站著,鹹王問道:


    “永興侯還有何事稟報?”鹹王揉著太陽穴,臉色不是很好。


    “啟稟大王,臣有事密奏,還請大王借一步說話。”


    “那好,來人,給寡人準輦。”


    對太子的失望,西寰的畏懼,讓鹹王輕易不敢動怒,如此久憋心中傷身是必然的。


    四個內宮力士抬著坐輦來到禦花園中百花亭,四月正值花開正豔芳香怡人的季節,鹹王卻毫無半分觀賞的性情,屏退了左右,鹹王振作精神倚在坐輦上。


    “永興侯,何事需要密報?”


    “啟稟大王,眼下情勢是晉王威逼日盛,長孫目中無人,且城內已有各種謠言,汙蔑大王辱沒鹹國。此外臣還擔心長孫會盟的消息傳到誌國,誌王、陶斂恐疑我生變出賣其,而先出賣我國。因此臣建議我國因盡快與誌國出兵先發製人。”


    “盡快出兵?晉國、宋國二十五萬人馬駐紮城外,此時出兵,其若攻我腹地,寡人從何處調兵救援?”


    “大王,此番是會盟,晉國、長孫未經我國同意,擅自進入我國會盟,其名不正言不順,徐國、衛國西海諸國都在觀望,其再若興兵伐我,其必失信於天下,將難取信衛國、徐國、西海諸國。故而在衛、徐及西海諸國抵達之前,其斷然不敢大動幹戈。


    而如果我軍與誌國先於衛國、徐國、西海諸國國主抵達鹹國會盟之前,強勢攻入孫國,輕取思水江以東盡數郡縣,衛、徐、趙、燕等諸國必不會赴盟,勢必即刻發兵圍攻黑巾,占得地盤。如此長孫、晉國會盟之事也就不複存在,此乃兩利相權取其重。”


    “愛卿啊,寡人雖不通兵事,但也知道那思水江以東有八郡之地,是我鹹國兩倍之巨,如何能在數月間輕易攻下?”


    “此處需要用到一人,若能用此人,我軍攻取四郡將容易奪得,但需大王首肯。”


    “是何人?”


    百裏燕頓了片刻,小心說道:


    “公孫嶽。”


    “他!為何是他?”


    “黑巾軍能有今日,其中一半功勞拜公孫嶽一人所賜,其在雄論道中頗有人脈,如今黑巾已是檣櫓之末,天下大勢日趨明朗,各國都在為圖謀孫國土地而蠢蠢欲動,孰強孰弱涇渭分明。雄論道不同於愚論派,雄論道工於韜略,情勢如何,他們異常清楚,總得留條後路。


    如若能說服公孫嶽,規勸雄論道棄暗投明,或至少為我軍提供一些便利,日後隻要許諾保他們性命,臣以為,迅速拿下四郡並非沒有可能。


    一旦思水江以東盡歸鹹國、誌國,那思水江以西留給長孫、梁國、衛國、徐國、燕國分的可就不多了,衛國、徐國哪裏還來得及坐等會盟分地。”


    再次想起公孫嶽,往事仍曆曆在目,許是想到了年輕時得遇公孫嶽的往事,鹹王目中閃過些許懷念之色。沉默了許久,鹹王壓著很低嗓音說著:


    “寡人恨公孫嶽,卻也不恨他。如若沒有公孫嶽,寡人也不會是如今的大王,如若沒有公孫嶽,寡人又豈能得遇愛卿,哪裏能收獲四郡之地。愛卿如若覺得能用,就用吧,隨時可去找蔣浩提人。”


    “大王仁厚,想必公孫嶽定會感念大王仁慈,為鹹國將功贖罪。”


    “但願吧……”


    鹹王話語間滿是蕭索之氣,看得出鹹王心中仍存感激,感激公孫嶽替他謀取了王位,即便是為利用他搞亂鹹國江山,但王位給他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不計公孫嶽當政期間的損失,僅現在的鹹國的強大,便不是鹹王所能想的,更何況即將吞並的四郡之地,將讓鹹國的版圖擴增近一倍。


    氣氛沉寂了片刻,鹹王話鋒一轉說道了薑璨:


    “愛卿,寡人想讓璨兒多學些實用之術,愛卿以為應從何入手好啊?”


    突然提及此事,百裏燕迅速意識到,鹹王日後極可能是想將大位傳給薑璨。略作思考,他道:


    “如若大王愛子,應讓王子吃些苦,懂得民間的疾苦與冷暖。常言道,先苦後甜,隻有吃得苦中苦,方能為人上人。如此能知百姓體恤萬民者,方能知何為天下。”


    “但寡人不想讓璨兒受罪啊。”


    “大王請放心,王子隻需知何為苦何為罪,並非一定要飽嚐人間苦難。”


    “既如此,寡人就放心了。那愛卿看,該從何時開始?”


    “璨公子今年十一,精通文墨,故而可從數算開始學起。”


    “哦,為何是數算?”


    “啟稟大王,別小看數算之法,天地萬物皆為數,小至柴米,上至列國交爭,無不是數算之法運籌帷幄。又譬如,國庫賦稅幾何,年需支用多少,前方戰事開銷軍需幾何,皆需數算。學得此法,日後一應支出收納皆瞞不過,因此數算之法位列識文斷字之後。


    待璨公子年長一些,可學一些精髓算法,輔以格物、工造等術,以開拓眼界,日後但凡荒謬無稽之談,便不會生鬼神畏懼之心。”


    “好啊……心中有數的好啊。”


    鹹王意味深長,對薑璨寄予了極高希望。


    下午,鹹王召見了蔣浩,交代了詳細,後去密牢探望了公孫嶽。逢年過節,鹹王都會探視,關照獄卒,公孫嶽倒也沒受皮肉之苦。


    當晚後半夜,百裏燕在蔣浩安排下,披著黑色的鬥篷,蒙上了臉,秘密入宮前往密牢。密牢建在宗廟以南,很是偏僻,入口處是倉庫的後牆,一般很少有人進入此處。


    公孫嶽、恭首謙被囚在相鄰兩間牢房,鹹王還是給了極高的待遇,五天可以洗一次澡,半月更換一床褥子和衣物,甚至還用上了肥皂,夥食每天有肉,其家眷都在宮中為奴,半個月能見上一次。


    基本是享受到了一個丞相該有的最基本的政治犯待遇,除此之外,常年有書籍和筆墨的供應,倒也有事可做。


    公孫嶽平日以讀書為主,恭首謙十餘年間還寫了七本書,都是天下爭霸,國之大計什麽,在百裏燕看來,他是鑽進了牛角尖。


    所謂天下大計諸侯爭霸,不過是滿足統治者私欲的工具和遊戲,歸根到底是國計民生,不解決人的基本的需求,諸侯爭霸不過是一場空夢。


    百裏燕讓蔣浩清空了所有獄卒,將公孫嶽提到了獄卒呆的石室,或許是鹹王見過的緣故,公孫嶽精神要好得多,眼中卻浮著迷茫。


    “魏賢,魏大將軍,歧國的二世子百裏燕,如今的永興侯,真沒想到,你竟會是當年銷聲匿跡的公子燕。”


    “正是在下,公孫丞相一定未曾想到,在下會是當年的歧國質子吧。”


    “嗬哈哈……想到了又能如,往事不複,焉能再來……”


    “公孫相國此言,在下很是讚同,天下什麽藥都有,唯獨沒有後悔藥吃,想必公孫相國幽禁於此,獄卒偶爾也會透些消息。眼下黑巾軍氣數將盡,各國諸侯皆在厲兵秣馬司機出兵,圍殲黑巾剿滅餘孽。


    鹹國如今已是兵強馬壯,鋼刃兵器人盡皆有,十餘萬精銳配以精鐵鋼甲所向披靡,大軍西進在即,但在下不忍黑巾治下百姓再遭劫難,故而希望公孫相國能迴頭是岸,替我王秘密出使黑巾,說服雄論道棄暗投明,以免生靈塗炭徒增傷亡,不知公孫相國意下如何?”


    “你想令我當說客?”


    “正是。”


    “你就不怕我泄漏鹹軍機密,再次出賣大王。”


    “怕,在下當然怕。不過即便相國出賣了消息,對我鹹軍而言,不過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且不說鹹軍精銳老卒十數萬,戴甲四十萬眾,不過是徒增一些傷亡罷了。


    不妨告訴相國,本侯南征金雪狄人,屠其軍民不下兩百萬,兵戈所致之慘狀,無不令人發指慘絕人寰。本侯正是不想複見中原百姓塗炭,故而希望雄論道棄暗投明迴頭是岸,否則諸侯圍剿之下,必是血流成河。


    最後,本侯相信相國天良未泯,雄論道雖然不擇手段,但比之愚論派的喪盡良田泯滅人性,雄論道不失門派風範,如若此時迷途知返,我鹹國尚可留雄論道一線生機,但如若執迷不悟,諸侯聯兵之時,即是雄論道覆滅之日。


    數百年來,被滅門派者數以百計,諸侯國不會在乎雄論道一派之生死,相國作為雄論道者,難道不該為雄論道謀一條後路嗎?”


    “嗬嗬哈哈……”


    公孫嶽突然咆哮,百裏燕不解,追問道:


    “公孫相國何故發笑,難道是覺在下是在做作演戲不成!”


    “晚矣…晚矣……長陵子怕是早已亡故,雄論道此時多是激進之輩當道,焉能再有生路。”


    “公孫相國大可不必如此絕望,據在下所知,黑巾軍中主張和談者大有人在,公孫相國隻要說動其一部人馬,暗中助我鹹軍,既是大功,我鹹國既往不咎,保其人馬家眷性命無憂。”


    “永興侯此話當真?”公孫嶽問。


    “此話當真。”百裏燕肯定道:“但凡歸附者,不得再信邪說,不煽動叛亂,不複叛鹹國,尊我王法,與鹹國民同享一應之權利。想必相國應該也讀過在下推行之新法《授田法》,鹹國能有今日,皆以《授田法》為根本,其實黑巾軍乍起之時,如若也能推行《授田法》相似田法,黑巾軍未必不能席卷天下。


    然黑巾軍主事者,無不是各懷鬼胎心有不軌,挾以歪門邪道妖言胡說蒙蔽世人,各為私欲謀取利益,如廣信秦翰之流比比皆是,真正為民者寥寥無幾,無不是將百姓當作牲口牛馬使喚,焉能得天下,不過是一時之春秋大夢罷了。”


    “唉……”公孫嶽一息長歎,滿是蕭索與無奈:“好吧,罪臣可以試試,不過罪臣還有個要求?”


    “公孫相國請說。”


    “能否放了罪臣門人恭首謙與其家小?”


    “可以,待黑巾之亂平定後,可以將其釋放,可去指定之地定居,但不得離開鹹國。至於相國你,如若還迴來的話,隻能由大王做出裁決。但鑒於黑巾聲名狼藉,恐不會公開赦免相國,其他的在下僅能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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