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徐拯,百裏燕心情並不好,歧國的情況他很清楚,百裏律執政後歧國更不如前,其本人驕奢淫逸揮霍無度,加之晉國、衛國訛詐盤剝和南境的戰爭,歧國經濟凋敝民不聊生,人口銳減,稅賦沉重,縱然百裏燕也無迴天之術。


    沉思之際,背後一宮人前來稟報:


    “永興侯,總管蔣大人請侯爺借一步說話。”


    “知道了,帶我去。”


    “諾!”


    隨宮人從偏殿來到鴻恩殿北側殿廊下,見百裏燕疾步而來,蔣浩走了過來神秘說道:


    “永興侯,請借一步說話。”


    “好。”


    二人來到鴻恩殿以北樹叢間,蔣浩拿出一個葫蘆說道:


    “葫蘆中乃是從太子府中秘密所得油脂,來自於晉人運送的油桶之內。據查,此油桶單獨安置藏於太子府地庫之內,都由西寰親信往來提取,用以烹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弄到二兩不到的油。


    我已從陔陵城中找過油坊財東與醫館郎中看過,他們都不認得此油,但是無毒。”


    “那可知此油烹飪菜肴都給誰吃?”


    “這不太好查,太子府與大王備宴都由尚膳監負責,太子府禦灶有晉人和彥平的禁軍一起把手,本官的人實在不好進入,故而這些油最終進入誰的飯菜之中實在難以查證。而且並非每天都取用此油烹飪,而是隔三差五,用量不多,多則一斤半少則半斤幾兩,多數時候仍是以米油、菜油和豆油居多。”


    百裏燕接過蔣浩遞來的葫蘆,拔出悶頭往手中倒了些許,有略微的淡褐色,與白芝麻油極像,卻沒有芝麻的香氣,而且含水量也低得多,略有單單的草籽香氣。嚐在嘴裏有極微的辛辣味道,不意之下根本嚐不出其中的特殊味道。


    見百裏燕凝神蹙眉,蔣浩忙問:


    “莫非永興侯知此油?”


    百裏燕點了點頭:


    “嗯,此乃棉籽油,是用棉花種子榨取的油,當下極其少見,故而世人多數不知此油存在。”


    “那此油可有暗毒?”


    “此油可以食用,且比米油更好,但弊端卻是能致男子終生不育,女子終生不孕。”


    “這……”蔣浩大吃一驚:“難道說太子諸嬪妃多年不孕,是食用了此油烹製的菜肴!”


    “應該是的,但出現此種油料,實在過於罕見。”


    棉籽油最早的開發用於工業油料的補充,而非最早的油類作物,出現營養學後,逐漸發現棉籽油富含豐富人體所需物質,遂被用於食用,但後來發現棉籽油導致男女絕育,而致使絕育的罪魁禍首是棉酚。


    這是一種可以使**萎縮精子死亡,卵巢變異月經失調的有毒成份,別說是長期服用,隻需食用數月,可致終身性喪失生育能力。


    沒有過濾處理的棉籽毛油,含有較淡的辛辣氣味,是區別於其他食用油的主要特征。


    晉國產棉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晉人為什麽需要棉籽油。


    棉籽油的出現是近現代油品工業發展後才出現的油品,而棉籽的手工采集效很低,人工成本高,當下而言用以榨油根本不劃算,除了食用,沒有用處。


    長期食用棉籽油將致使不孕不育,以當下的技術手段,需要一個長期的實踐過程,才能意識到這一問題,絕不可能以當下的草藥學理論和其他手段得知棉籽油存在棉酚物質,因此晉人是如何知道棉籽油是可以人為製造絕育的。


    最可怕的還在於絕大多數人對此毫無認知和防備,沒有人可以證明棉籽油可以致使不孕不育,不難怪宗伯泰也驗不出端倪,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醫聖劉伯忝,恐怕也不可能診斷出是毒性毀傷器官,晉國大可以不承認。


    這時蔣浩說道:


    “永興侯,如何能證此油可致不孕不育?”


    “無法!”百裏燕沮喪道:“至少以當下手段和醫術無法證實此油可致不孕不育。郎中和醫官們毫無辦法,醫聖劉伯忝也驗不出,如同麝香可致滑胎一樣,早年根本不為人所知。”


    “那……豈不是可滅種於無形之中?”


    “是的,做下此事之人,該當斷子絕孫誅滅滿門。”


    蔣浩怒不可遏,:


    “晉人著實卑鄙,此事應該即刻稟報大王定奪!”


    “那蔣大人可想過,太子事關國本,我等如何能拿出證據讓大王信服,讓群臣信服。”


    “那也不能瞞著呀,這可是欺君啊。”


    “此事太棘手了,我等並無證據,晉人也大可不認,大王知道後將左右為難。如若與太子、太子妃對質,一邊是父親,一邊是自己結發妻子,是太子為難,大王也為難,屆時不僅僅是子嗣之爭,是鹹國與晉國之爭。”


    “唉……”蔣浩哀歎一息,無計可施道:“那永興侯你說怎辦!”


    “鹵侯過世不久,大王心情剛有好轉,眼下正值興頭,此事無異於當頭棒喝,都過了十幾年,眼下也不差這幾日。先等過了正月頭三日,待大王心情平複之後,再則時機稟報吧,否則心性大起大落,盛怒之下必傷聖體。”


    鹹王一生子嗣眾多,唯有對太子眾嬪妃不孕耿耿於懷,百裏燕擔心西寰下毒一事將激化鹹王父子關係,也將激化百裏燕和太子的脆弱關係。


    西寰深得公叔闊影響,能騙會哄,演戲調情無不拿手精通,太子糜爛溫柔鄉中多年,不以國仇為重,卻終日與西寰房中作樂,可見其與西寰感情極深,在拿不出應時鐵證情況下,太子哪怕知道府中所有女子皆不孕,也不會相信問題出在西寰身上。


    與蔣浩拿定了注意,百裏燕匆匆掩飾去臉上的震怒,迴到鴻恩殿中繼續宴飲。


    西寰與太子宛若恩愛的夫妻比翼雙飛,卻鮮有人看到西寰偽裝下惡毒的麵目,何等的殘酷和血腥。


    宴會持續至下午申時,鹹王喝的酩酊大醉,最後被宮女抬著送迴了後宮。


    百裏燕此時更覺得做君主不容易,哪怕是做昏君也不容易。家務事,國家事,天下大事,事事要理順,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旁人覬覦自己的權利,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此前有公孫嶽,鹹王當了迴了甩手掌櫃,結果把朝政搞的一塌糊塗,現在有高勳、諾一言、趙遜、百裏燕,一鍋爛攤子百裏燕收拾了十多年還沒理順,又出了太子一事,往後的日子會比現在更為艱難。


    離宮後,百裏燕讓蔣傑去永興城搬請宗伯泰緊急商議,大過年的,蔣傑、宗伯泰、趙安陵都是有家室的人,若非緊急事態,百裏燕也不想年頭上興師動眾,他還沒做好與太子黨背後的鹽梟正麵衝撞的準備。


    晚上,肖春玉、唐桃諸女子爭奇鬥豔,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要將百裏燕拉迴自己房中。


    按慣例年頭前三天是正室夫人的權利,但誰讓薑蓉來了例假,機會白白落到了其他女子手中,於是當晚在喬郡主房中過了一夜,透了些口風,好讓蘭淵公主那裏能有準備。


    第二天中午,宗伯泰匆匆趕到侯府,按說他還蒙在鼓裏,但開口一句讖語讓百裏燕不再敢輕視所謂的“玄學易學”。


    讖語是這麽說的:“金烏曳天,陰盛陽極,曰,牛馬風。”


    宗伯泰隻解出“陰盛陽極”和“牛馬風”,暗指朝中陰盛,既西寰,陽極指陽剛正氣,極可能是百裏燕,牛馬風,暗語西寰與百裏燕兩派勢力將掀起浩大波瀾。而觸發事件是百裏燕發現太子嬪妃不孕,具體觸發的時間與“金烏曳天”有關。


    宗伯泰隻解出了“陰盛陽極”和“牛馬風”,但解不出“金烏曳天”,百裏燕細想之下恍然大悟。


    讖語通常由字麵、抽象、藏頭、藏尾、隱音、借喻、比喻等多種元素構成,讖語者能算出讖語,但並不意味著自己能解出自己推算的讖語,往往眾許多時候,非得出現與讖語相驗證征兆才能頓悟。


    “金烏曳天”中金烏泛指太陽,“曳”意為拉伸,也可以形象的比喻是拽著拖長的,搖動或是指代搖動的條狀物,如尾巴,太陽是圓的,加上一個尾巴,形象化仿佛一個精子。


    也就是說,這個讖語的發端和生育有關,而天諧音田,女子的子宮在中醫上常比喻為需要耕種的肥田,既男女行房之事,同時天又指代子嗣和權利。


    如果整體再次詳細分解,“金烏曳天”另一層隱藏含義是指代太子登基。暗喻太子登基之後,不孕不育的引發的政治對決將全麵爆發。


    宗伯泰的認知畢竟遠不如百裏燕,其自然也想不到“金烏曳天”的抽象比喻,會是指代男子的精子和女人的子宮,卻是準確的推出了當下和未來的走勢,百裏燕不得不重視起這“玄學易學的術法”。


    此外,百裏燕不認為若幹年後太子登基,西寰能翻出什麽大浪,因為若幹年後的鹹國,將令中原為之恐懼,反倒是眼下這個窩囊太子,總這麽溫溫沉沉事不關己,如果不是西寰帶來的衝擊,必是太子在日後出現了某些有悖於常理的逆天之舉,引發全麵政治對決。甚至不排除百裏燕與西寰陰陽兩鬥之際,有人從中取巧。


    百裏燕此前數次與宗伯泰聊起過玄學易學,與印象中什麽觀星辰、擲銅錢、掐手指大相徑庭,宗伯泰展示的玄學易學,似乎是某種特殊的邏輯法則,具體說不上像什麽,說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也不為過,但確實非常之神奇。


    他甚至能算到諸如火箭、導彈、汽車、電視、自行車等未來事物,當然,宗伯泰的理解和表述並不準確。


    如汽車,宗伯泰稱之為黑四輪鐵車,電視稱之為人演畫,導彈是風馳電掣會噴火的煙囪。


    總而言之,百裏燕第一次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有未卜先知的特殊科學,正如《推背圖》、《燒餅歌》等。


    但並非所有的讖語宗伯泰都如實吐露,百裏燕也很清楚,有些讖語極為避諱,往往關係讖語者,或是相關人的身家性命,因而寧可爛在肚裏,不會喧之於口。一旦喧之於口,按宗伯泰之言,百裏燕的理解,會像蝴蝶效應,細微的變化,最終引發全麵性的改變。


    正如百裏燕相信,宗伯泰追隨他,既是為了完成其自身的理想抱負,同時還有其他目的,但其不說,顯然攸關某些特殊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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