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許久,鹹王嘶啞著聲音哽咽說道:


    “高卿……”


    “臣在。”


    “即刻命人前往鹵城,請薛崇父子、薛成父子,及各地鹽鹵家族速來陔陵,送鹵侯最後一程!”


    “諾……”


    話音落下,鹹王坐到鹵侯身旁,拉著薛騰枯老的大手,悲痛說道:


    “大舅,您老就放心的去吧,鹹國一定會再次富強……”


    言畢,兩行淚水潸然淚下,鹹王看向百裏燕說:


    “永興侯,隨寡人來……”


    “諾……”


    離開鹵侯寢室,隨鹹王無人處,鹹王悲痛說道:


    “永興侯,寡人知道愛卿有非凡之才,能否替寡人為鹵侯製作上好棺槨,讓鹵侯永葆不腐之身?”


    “啟稟大王,現在打造棺槨已是來不及,天氣雖冷,但人在死後兩日,屍身便會開始腐化,倉促間恐難以備齊。不過當年王太後病危時,曾製槨室未用,至今尚存內府,大王如若不介意,可先將鹵侯裝入現成的上好小棺,而後殮入槨室,填入熟石灰、石蠟,而後埋入深土,再覆石灰、沙土、石膏將之密閉,可令屍身不腐。”


    “那好吧,一切都從愛卿意思去辦。另外……”鹹王沉聲說道,目中閃過一絲絕望:“另外,寡人今年也已五十有二,此前國力衰微,寡人不曾修陵,如今時不我待,陵寢之事,便交由愛卿去邊,一定要替寡人擇一處風水寶地。”


    百裏燕聞訊心頭一驚,轉念想到挖掘王陵將耗資巨大,他道:


    “大王正值健碩,萬不可輕易言死!”


    “唉……寡人心意已決,永興侯不必再勸,速去準備鹵侯後世吧……”


    “臣…遵命……”


    當日下午,鹵侯氣絕,鹹王於宮中宗廟置靈堂,享國葬待遇。西寰聞訊消息,問計季錦昇:


    “季將軍,鹵侯之死,晉國可有利可圖?”


    “啟稟公主,鹵侯是鹽梟之首,鹽梟依附鹵侯,而鹵侯依附鹹王,三者互為依附,世代相傳,故而鹵侯一死,鹽梟勢力有所鬆動,對太子是個機會。


    眼下鹹王尚未將鹽梟勢力托付於太子,此番鹵侯新死,太子與公主若能有所最為,可趁此時結好鹽梟,日後或許可為晉國所用。”


    “那如何能以晉國之名結好鹽梟?”


    “公主長子公子拓,今年已有十歲,此番可讓拓公子守靈,以示鹹王血脈正統,同時鹵侯出殯,太子扶靈,可令鹽梟清楚知道,這是鹹王的意思,以彰顯太子不可動搖的地位。”


    “那百裏燕、高勳會否從中作梗!”


    “斷然不會,此乃薑氏家事,太子扶靈,名正言順,百裏燕、高勳無理幹涉鹹王家事。”


    “好,你即刻讓顧晨前去聯絡準備,務必麵麵俱到,不可使鹽梟小視我母子。”


    “遵命!另外,還有一事殿下應該提前準備。”


    “何事?”


    季錦昇環顧四周,示意左右退下後,湊近西寰小聲說道:


    “曆代君王活五十者不過半數,五十以上者不足兩成,活五十五歲以上少之又少,者鹹王今年五十有二,以屬下之見,鹹王多半也逃不過命數,而且百裏燕之前去了司天監,屬下猜測,定是鹹王為挖掘陵寢之事。”


    西寰聞訊詫異:


    “挖掘陵寢!難道不應是鹹王登基之初就該動工嗎,鹹王至今未挖陵寢?”


    “本來是要挖的,當年公孫嶽開始著手選地之際,遭逢中原大旱,繼而我晉國攻鹹,鹹國國力從此一蹶不振,後來又遇黑巾叛亂與南征,一晃二十多年過去,鹹王根本無暇,也無力大興土木。現在鹹王年過半百,國力已有恢複,挖掘陵寢勢在必行。倘若突然亡故,鹹王將麵臨無穴下葬之尷尬!”


    “那於我晉國有何利益?”


    “公主,當年我王以先王病故之機,將陳方石貶去守靈,範丞相才得以上位。如若鹹王數年內亡故,而陵寢未成,那可順理成章將百裏燕貶去督造陵寢,令其守陵,如此可輕易將其放逐,永絕後患。”


    “此計甚妙,那便依季將軍計策行事。”


    按慣例,“死事如生”,新王登基不久,會開始著手自己的陵寢挖掘,受勞動生產力以及陵寢規模製約,陵寢的開挖短則兩三年,長則十年,往往勞命傷財得不償失。


    司天監作為掌管時間、天文、曆法的官僚機構,也擔負陵寢吉地的勘探和選擇,陵寢的挖掘和最終的填埋工作,由君主顧命大臣全權負責,守陵則由新王欽定。


    第二天,陔陵城頭掛滿白幡,官員、守軍著麻衣戴孝。宗伯泰得百裏燕消息,中午趕到永興侯府,一直等到深夜百裏燕離宮迴府。


    “侯爺。”宗伯泰略施一禮。


    “讓宗伯先生久等了。”


    “鹵侯新死,侯爺急招宗伯前來,可是為鹹王挖掘陵寢之事?”


    “嗯,正是,去我書房說吧。”


    二人來到書房走下,百裏燕嚼著糯米糕,就著溫水,邊吃邊說:


    “宗伯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若非為陵寢之事,本侯也不至於搬請先生前來。鹹王已密令本侯,擇吉地開挖陵寢,雖尚不知大王所需何種規製,但以大王心意,多半不會太小。


    以當下中原局勢,黑巾之亂尚未平息,日後新占土地還要安撫,短時內再挖陵寢,耗費國力甚巨。


    本侯急找宗伯先生此來,正是商議此事,先生可有計策,暫緩陵寢開挖?”


    “此事侯爺其實大可不必擔憂,大王元壽遠未到盡時,故而拖上三年五載再挖也不遲。”


    聞聽宗伯泰之言,百裏燕蹙眉不解:


    “宗伯先生怎知道大王元壽遠未到盡時?”


    宗伯泰淺然一笑,淡然說道:


    “天相昭昭,命數自有天意,鹹王命中劫數散盡,餘生福緣廣澤,其壽少則八九年年,多則十年更多,此時挖掘陵寢,實乃勞命傷財,對侯爺極為不利,且日後必有大劫而至,故而陵寢之事,越晚越好。”


    “嘶……宗伯先生,本侯也是郎中,也知道人壽之長短,先生不曾給大王診脈,怎就知大王還有八九年,乃至十多年元壽?”


    “嗬嗬……侯爺有所不知,我法天道派傳有秘學,可測天機運術,元壽之法乃其中小術。”


    聽到這裏,百裏燕更是困惑,他當然不會相信天下間有什麽未卜先知的玄術道法,但宗伯泰從無失算,也不會托大,要說鹹王再活八九年年十多年,站在現代人角度看,完全有可能。


    隻要醫療條件和物質生活跟上,合理飲食起居,以鹹王的條件,就是活八九十歲也不成問題。但宗伯泰把時間框死了,不免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思考片刻,百裏燕轉念問道:


    “宗伯先生,就本侯而言,本侯是不信玄術之說的。先生說鹹王少則可活八九年,多則可活十多年。既如此,先生莫非也早測得鹵侯今年亡故?”


    “侯爺是不信在下所言?”


    “並非本侯不信,而是本侯要依據,憑空斷言總得有個依據。”


    “那好吧,在下就問侯爺,鹵侯可是死於意外?”


    “鹵侯死於摔倒,而此事早已傳開,先生要說服本侯,需有獨密之事。”


    “既如此,其實一事侯爺應該心知肚明,卻至今未公諸於世。”


    “先生所指何事?”


    “侯爺不覺得自誕世以來,種種所作所為之事,皆異於今人之舉,而侯爺自己卻並非今人,可是如此。”


    “嘶……”百裏燕猛是大吃一驚,脊背寒意直衝天靈,強壓心頭震驚,忙是追問:“先生能否說的在透徹些?”


    宗伯泰此時泯然一笑,道:


    “在下家師多年前言,中原氣象原本渾渾噩噩混混沌沌,確是在乾坤間陡然驟變紫薇氣升,後又算得天命歸自鹹地。若是說的再仔細些,變數始於盛元615年,發自正東而止於正北。侯爺,還要在下說的再清楚些嗎?”


    “你…你們……”百裏燕深感錯愕,胸前掀起驚濤駭浪。


    宗伯泰明裏暗裏說的已是非常清楚,盛元615年在中原東麵發生一次巨變,而那個節點,正是百裏燕前世寄生到這個時空,最終停在北方的鹹國,恰好又是如今所在。


    宗伯泰當然不可能知道他來自於一個未來技術的時空,但能清楚說出關聯,已是讓人感到震驚。


    倒吸一口涼氣,百裏燕仍不甘心,他道:


    “宗伯先生,能否說的再詳細一些?”


    “侯爺,冥冥中天機不可泄漏,今日知道越多,日後必遭劫數反噬,侯爺難道還想窺測天機?”


    眉宇中駭色濃重,百裏燕隱隱想起中國古往今來眾多讖者,如李淳風、袁天罡、劉伯溫、賒刀人等,再想想當世,也許不無科學之外,尚無法破解的認知。


    思考許久,他繼續說道:


    “本侯就問先生三件事,先生若能答出,本侯不在多問。”


    “侯爺請說。”


    百裏燕左右看了窗外,起身去將木窗合上,來到門外與蔣傑吩咐說道:


    “蔣傑,清空書房半徑十步內所有閑雜,不得本侯同意,任何人不得入書房!”


    “遵命侯爺!”


    言畢,百裏燕合上木門,走迴到桌前坐下,湊近宗伯泰小聲問道:


    “先生,你可知這世上還有空前強敵!”


    “侯爺是說,北海之北有變勢。”


    “嘶……”百裏燕暗驚,忙又說:“先生怎知?”


    “嗬嗬…”宗伯泰淺然一笑說:“豐年不期始危變,王侯乃定天樞星。此乃連環大劫呀。”


    百裏燕很清楚,北方未知文明的強,大絕不是宗伯泰所能想象和認知的層級,這件事自始自終隻有百裏燕一人藏在心裏,而北海之北,明確指出了北海以北大洋彼岸,變勢極可能就是來自北麵的戰爭。


    雖聽不懂宗伯泰讖語何意,但他能料到北半球的對南半球即將帶來的深遠影響,籍此一點,足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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