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時,酣睡中蔣傑在外催促,百裏燕睡眼惺忪翻身起床,依然哈欠連連:


    “幾時了?”


    “已經巳時了大人,屬下見您幾日未曾合眼,便未敢叫醒大人。”


    “嗯……”百裏燕又是打了個哈欠,伸了伸腰,含糊其辭又問:“此時叫我何事?”


    “迴大人,剛才清查俘獲敵船發現了這個。”


    蔣傑遞來一本金雪狄人書冊,約有一指厚,紙張非常粗糙,是用稻草、樹皮生產的簡陋紙張,質地非常差。書冊扉頁寫有金雪狄文,意為《兵法通要》,看到這裏,百裏燕不禁困惑:


    “誰人發現此書?”


    “幾個老卒搜刮的時候發現了此書,原本老卒並不認識蠻字,故而將之仍在地上,但卻是發現此書一半是蠻字,而另一半是我中原文。交給屬下翻看後,發現了我軍講武堂絕密內容。”


    “什麽啊!”百裏燕聞訊大吃一驚,驚出一身冷汗。


    他非常清楚,講武堂抄發的內部兵法書籍,每次使用完後一概要收迴講武堂書庫,由專人把手,不太可能流到外界,更不用說漂洋過海兩萬多裏出現在金雪狄人的兵法書中。


    講武堂書麵傳授的內容,一部分是從當世所能收集兵法書冊中精挑細選的,一部分是百裏燕根據前世閱曆摘選,外界不可能出現雷同。蔣傑諳熟內容,絕不可能看走眼。


    打開此書,果然是一篇金雪狄文,一篇中原文,並有粗略的注解。其中關於講武堂的內容,注解多有曲解,翻譯和理解南轅北轍。


    如以“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終而複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不勝嚐也。”謬誤的曲解為數字關係,常言道事不過三,到了金雪狄人課本中成了事不過一二三四五。


    再如“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百裏燕將其列為治政和經濟篇,重點講解人和土地、土地和人,人、土地、經濟國力的關係。


    核心內容是“人”才是一切軍事、政治、經濟的根本資源,沒有人,再多的土地也守不住。因此喪失民力比失地威脅更大,授課時詳細闡述了人、土地和經濟國力三者關係。


    但到了此書中反而成了人與地共存亡,必報必死的態度和敵人決戰,否則土地和人都會失去。


    看到這裏,百裏燕多少又是鬆了口氣。


    講武堂內部書冊隻有原文而沒有注解,每次授課都由百裏燕口傳,若無切身體會和正確理解思路,在沒有曆史典故和前提條件之下,外人是很難知道講武堂的秘密。


    即便是拿到了內部資料,許多都是看字麵一知半解。由此可以斷定,內容不是武官階層泄露,或是書庫看管者,或是其他諸侯在竊取內容之後,被中原賊給弄走。


    時間算起來,從講武堂開辦以來,得有五六年時間,從中原偷迴資料,再到拿迴金雪狄本土研究刊發,怎麽也得有兩三年時間,這麽算起來,這件事還是發生在百裏燕離開鹹國之前發生的。


    如此掐算起來,晉國的嫌疑無疑最大,晉國偷迴之後,又可能不當心被中原賊竊走。


    想到這裏,百裏燕臉色愈發難看,他說:


    “書中除我講武堂,還有他國近些年名將所創軍製兵法,多為中原兵法至精髓大成,此書即便是拿迴中原,都可謂是製勝法寶。沒想到金雪狄人對中原之滲透盡到無孔不入地步,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大人,可金雪狄人既然能從我中原獲取此書,但為何與我軍交戰還是屢戰屢敗。”


    “嗬嗬!”百裏燕冷笑道:“其文意與中原文精髓相去甚遠,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其解有違中原文本意,其自然不知其中奧妙。而真正能通中原文者,或不知兵事,或無典故參詳,亦不能切身感受中原之思想精髓,其焉能知我中原兵法之精妙。甚至其拿了此種一知半解的兵法,非但不能取勝,還可能誤人子弟自受其害。”


    “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何止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多半已經深受其害不能自拔。將此書收起來,日後還有大用!”


    “諾!”


    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臉,隨蔣傑來到甲板,氣溫明顯又低了些,金雪狄人的戰船已經退往二十裏外,河麵上仍就漂浮著大量的浮屍,空氣中尚殘留著硝煙的味道。


    蔣傑此時將一條灰色毛皮戰袍披在了百裏燕肩上:


    “今日天氣轉寒,大人免得著涼。”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過的真快呀,不知不覺,到此快兩年了吧。”百裏燕一臉蕭索,仿佛瞬間老卻了幾歲。


    蔣傑沮喪點了點頭:


    “嗯……從篤暉戰敗算起,兩年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迴鹹國。”


    “近兩萬裏地,幾十萬人要想活著北返中原,何其難也。不過也不要氣餒,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我軍也學匈奴人,根歸於夏,而縱橫於草原,在此跟他們鬥上幾十年!”


    “大人,匈奴人是何人?”


    “這你不知道,是曾經很久以前另一個世界,流浪在草原上的強大遊牧民族,與中原同根同種,因過斷絕了中原消息而自成一家。去,給我弄些熱飯。”


    “遵命大人。”


    匈奴發源於夏商,早期也是一支為中華文明開疆拓土,向北遷徙的一個分支,後因失去聯絡自成一體,逐漸演變為匈奴。


    聯軍被困南地,消息斷絕,衣食住行都需要掠奪,難說日後人口漸多,無法北返中原,就地經過幾代人繁衍,逐漸失去中原文明特征而自成一體,在南地掠奪襲擾金雪狄人,若幹年後打趴了他們,又北上中原襲擾。


    趁金雪狄人元氣大傷,聯軍上午全麵搶修戰船,陸續從水下上浮了沉船十餘艘。


    下午,氣溫有所迴升,百裏燕在艙內翻看那本所謂的《兵法通要》,內容的翻譯和曲解問題嚴重,帶有嚴重的主觀臆斷和想當然的生搬硬套。


    未時前後,蔣傑突然來報:


    “大人,大人,金雪狄水軍跑了!”


    “跑了!”


    百裏燕聞訊頗為詫異,他覺得以金雪狄人的秉性,斷然不會善罷甘休,難道是穆尼得知戰敗下的撤退命令?


    舉步來到甲板,望遠鏡中可見二十裏外敵船已經掉頭,意圖西逃。


    “蔣傑,昨日放上南岸的馬匹何人都收迴來了嗎?”


    “都收迴來了,大人有何吩咐。”


    “去,讓人騎馬帶足口糧上南北兩岸,看看他們的岸上水兵去了什麽地方。”


    “大人是懷疑金雪狄人有詐?”


    “你想想看,他們此來兵力數倍於我,即便現在,他們的人比船多,兵力依然數倍於我。而我軍連日奪取戰船搶修沉船,加之傷亡,兵力嚴重不足。


    若要將所有船隻帶迴德朗基,兵力將被各船稀釋,即便是順風劃船,至多安排兩班的人劃船,將比他們慢的多,他們要是尾追殺來,我們還不大敗。”


    兩次交戰聯軍多有傷亡,繳獲船隻五六十艘,金雪狄人見聯軍不斷打撈沉船,多半也是料到聯軍要把船全部弄走,但平均到每艘船上沒有幾個人,於是故作詐敗,好等聯軍東逃時候順水順風尾隨強襲


    “多半是他們自作聰明,以為我軍兵力嚴重不足,想佯裝詐敗,好趁機尾隨強襲。”


    “按說是如此,可如此淺顯道理,他們但怎也不想想,萬一反被我軍用計豈不自取其禍。”


    “那你說,我軍若是東去,如何能令他們中計。”


    百裏燕反問,蔣傑略作思考後搖頭說:


    “這個……屬下愚鈍,不知,還請大人明示。”


    “你如此精明尚且不知,他們又哪裏知道。你以為本將就是計囊袋子,憑空翻手就能變出來?”


    “大人難道真無計可施?”


    “倒也不全是,不過要費些力氣。眼下我軍有船幾艘?”


    “此前又撈出五艘自沉船,眼下有兩百四十餘艘,還有四十多艘需要打撈。”


    “這樣,今夜天色一黑,每兩艘三千石船,三艘兩千石船編為一組,三艘兩千石船在中間,兩艘三千石船各置於首尾,五艘首尾以繩索緊密相連間,頭船、尾船配以槳手水兵,中間三艘兩千石船空船降帆,如此以兩艘大船帶三艘小船,小船人力可轉移至大船,速度還不會慢。”


    “誒,大人此計真妙!”


    “快去,讓騎兵上岸,我琢磨著,金雪狄人多半得走出至少一天水路,才會讓我軍放心!”


    拖船法當下多見於輕舟小船,大船很少用,一是大船的衝擊力遠比小船大得多,破壞力更大,稍有不慎發生追尾,後船能把前船菊花撞爛。


    其二沒有必要,現實中很少發生幾艘船拖著,一起活動的極端案例。其三,拖船也是要講究技術的。


    載重較小的兩船通常將繩索放長,讓兩船保持一定距離,如果兩船首尾相連距離過短,前船行駛產生的水流激波會通過水力傳導至後船,增加前船阻力。且兩船軸心不易重合,駕馭起來並不方便。


    而大船拖行若用此法,繩索必須放的更長,後船出空貨物減輕輜重,但若此操作不當,後船仍會撞上前船,甚至後船擱淺,而且無法組隊拖拽更多的船隻。


    事實上大船拖行要盡量縮短間距,要首尾相連,這樣即可避免相撞,同時由於大船船體屬於吃較深,水流激波影響是有,但在船體載重壓製下,激波不易造成船體偏航和扭動。


    同時在船隊末尾安排人力控船,形成頭船尾船同時控製,如此可將幾艘串聯大船軸線基本保持在一條軸線上,不至於彎彎扭扭增強阻力引發不測,且還能通過後船起到減速作用。


    像京杭大運河上跑貨的船隊,都是采用此法,頭幾條船開著柴油機,後麵拉著二三十條船停機船,省油跑的還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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