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自古以來,當道者無不是郡王、勳戚與權貴、世家四脈關係,魏賢所行新政看似為國,實則禍國,為民不假,崩亂朝綱亦不假。天下豈有功賞不封土地者,豈有權貴勳戚不受利祿者,縱觀天下唯魏賢一人爾,長此以往,鹹國勳戚權貴無必恨之入骨,又豈能與之為伍。”


    “那依季將軍所言,本宮當如何?”


    “忍!而今鹹國對我晉國依然有利,魏賢所行新政暫時利遠遠大於弊端,我軍可效法之圖強。待十年後鹹王老邁,太子輔政,魏賢將鹹國上下得罪個幹幹淨淨,那時再發難也不遲。”


    “那大哥會聽本宮與季將軍之言嗎?”


    “若是能讓範濤出任相國,我晉國圖霸,將指日可待。”


    “陳方石這個老頑固豈能錯過兩朝元老的交椅,如何能讓範濤出任相國”


    “此事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難辦。眼下大王病情時好時壞,陳方石獨斷專行阻斷視聽,太子也是惱怒於他而不敢言,故而可令陳方石督造王陵,令其分身乏術。


    待大王駕鶴西去後,再令其主持治喪謁陵,趁陳方石不在都城,太子以新君之名,任命範濤為相。韓合出任太尉、王碩升任大司馬,繼續兼任平湯城府司馬,可確保太子平穩登基,而大權不落。”


    “修陵是好,隻怕對父王大不敬,讓大哥為難。”


    “殿下若是覺得為難,不妨迴晉國與大王父女團聚,從中調解。”


    “如此可行?”西寰半信半疑道。


    “可行。殿下如今已今非昔比,為鹹國生下唯一子嗣,晉國文武百官定待公主如國母,有何人可比殿下之功業。”


    “那何時啟程?”


    “要看安泰侯與鹹王所談機密進展如何,此事關鍵還是魏賢。傳聞衛國秘向梁天子進言,以孫國割地為條件,換取出兵孫國平叛。此風一開,各國都在各自打算。末將判斷,黑巾賊在長孫國勢如破竹,安泰侯此番前來多半是許諾了鹹王好處,這個好處定是與孫國有關。


    因而若是能鹹國最終與梁國達成密謀,出兵攻打黑巾賊,那時公主殿下才能迴國。”


    “這是為何?”


    “鹹國攻打黑巾賊,那是為日後圖謀孫國之彭源郡打下伏筆,而彭源郡又與誌國相鄰,彭源郡以西便是中原門戶萬川郡,誌國豈能令鹹國輕易占去?


    倘若公主此時迴國,同時讓大王派出使者赴誌國曉以玄機,便是向誌國表明鹹國攻占彭源郡並非晉國授意,公主與我晉國太子都未讚成,待日後鹹國攻取彭源郡,可讓誌國與鹹國相互攻殺,而我晉國坐觀其成。”


    “那萬一誌國不中此計又如何?”


    “斷然不會。”季錦昇否定道,繼續又說:“黑巾之亂,誌國損失人口逾兩百萬之巨,其中半數盡在彭源郡,戰後黑巾軍兵敗,遺留彭源郡的誌國百姓豈還能遷走,誌國沒有不占的道理。


    況且若是占了彭源郡,向西便可直取中原門戶萬川郡,以扼衛國東進之通道,誌國必取無疑。”


    “此計果然妙,待蕩平黑巾賊,鹹國取了彭源郡,天下太平之時,便是誌國討伐鹹國之日!”


    “正是。”


    ……


    第二日早朝散後,鹹王在百靈園單獨問政百裏燕,對安泰侯許諾的空頭支票大加吹捧了一番。


    “魏卿以為,我鹹國可否取彭源郡?”


    “請恕臣直言,臣寧可攻取桑南、桑北兩郡,也不會攻取彭源郡,那是猛虎下山阻其去路,自尋死路。”


    “孫國如今山河破碎潰不成軍,如此便宜不占,魏卿為何反要去攻占長孫之桑南、桑北兩郡?”


    “因為長孫國好欺負。”


    百裏燕直截了當道,鹹王翻了個白眼:


    “就因為此?”


    “是。臣的故鄉有句諺語‘老太太吃柿子,先撿軟的捏’,長孫國國力再厚,人再多,國再大,其步軍如爛泥一般扶不上牆,再強的國力,無法強兵,便是屋中之擺設,空有皮囊而已。


    但誌國則不然,誌國雖說是國力日衰外強中幹,但國本尚在,君臣齊心,想必今年夏季,誌國必然要向我鹹國派出使團,效法新式耕種法在誌國推行。大王若是以此結好誌國,當是上策。若是與誌國翻臉,實屬不智。


    而且我國若取彭源郡,必要取萬川郡,如此一來,彭源、萬川兩郡便是如狹長突出之地,遠離我鹹國本土,極容易遭長孫、誌國、徐國、孫國,乃至衛國四麵合擊,大王難道想看到如此局麵?”


    “可若是去攻長孫國,日後我西海商路便要從此被其掐斷,這當如何是好?”


    “有利必有弊,與誌國翻臉那是大弊,與長孫國翻臉則是小弊。我鹹國西部邊境與長孫國全線接壤,為長遠計,國土隻能向西推進,而不能向南發展,向南必與誌國、徐國交惡。


    而且若是誌國取彭源郡,衛國攻占孫國西部領土後,便有插足中原之跳板,日後誌國可為我西南部之屏障,同時長孫國與誌國接壤,長孫國需同時麵對鹹國、誌國乃至衛國,屆時攻取長孫國,對我鹹國才最為有利。”


    “但天子詔命不可更改,寡人為之奈何。”


    由於梁天子是名義上各諸侯國共同盟主,其國力雖弱,但政治地位極為敏感,由天子默認的領土吞並,理論上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孫國軍隊主力盡數瓦解,國土半數淪喪,匆忙湊集的軍隊不堪大用,難以在戰後維持既有的政治地位和地緣政治平衡,戰後的政治洗牌是必然結果。


    此外,梁國與孫國全麵接壤,衛國此時與梁國密議分孫國領土,顯然已經得到衛國的保證,承認日後梁國侵占孫國的土地,所以這次的分贓梁國所獲好處巨大,最大受害者反而是鹹國。


    鹹國國小力弱,經濟凋敝元氣大傷,和誌國、徐國爭搶孫國的地盤毫無勝算可言。若要侵吞長孫國的國土,戰略上可行,且極為便利,但政治上難以實現,鹹王擔心梁天子不會做出讓步。


    “大王,此事仍需試探安泰侯底線,若梁國不做讓步,我軍便不發兵。”


    “如此說,魏卿已有發兵之策?”


    “是,但需耗費糧草甚巨,需等今年全國夏收之後方可實行。”


    “那好吧,魏卿前與安泰侯交涉,力保我鹹國利益。出兵之事,與大司馬商議即可。”


    “諾!”


    話音落下,百裏燕從懷中掏出望遠鏡和指南針。


    “大王,永興城新製軍備兩件,大王可有興趣把玩。”


    “莫非就是魏卿手中之物?”


    目光落向百裏燕手中,鹹王接過指南針擺弄起來:


    “魏卿,這是何物呀?”


    “迴大王,此乃指南針,亦叫羅經。乃是利用磁石指南之理製成,隻需隨身攜帶,迷路按針所指,可定方位。”


    “哦,真有如此神妙?”


    “大王且看,紅針此時所指正是南門所在。”


    鹹王循跡遠眺,無論如何轉動反向,紅色的指針永遠都指著南門。


    “妙,妙啊……”


    “大王再看,此乃遠目境,可觀數百步外如在眼前。”


    鹹王接過望遠鏡,對準鏡筒遠眺,可見數百步外站崗之禁軍猶在近處,甚為精準,鹹王大喜:


    “此物真乃神鏡,可否大量打造此物?”


    “迴大王,臣正在鑽研大量製造之法,一兩月之內必有進展。而且,此物乃我鹹國所獨有,故而臣打算多造此物用於外銷。”


    “哦,魏卿打算作價幾何?”


    “寸銀五百,大王以為如何?”


    “嗯,若是寡人,就賣他一兩千,五百未免太低了。”


    “其實五百寸銀已經不低了,成本恐怕連一石大米都不要。”


    鹹王聞訊大吃一驚:


    “魏卿,寡人觀此物乃水晶所造,為何隻值一石大米?”


    “大王,水晶其實也能以人力煉化,類似於禦用司所造之琉璃,隻是尋常人不知此法罷了。而且水晶所磨之鏡片,遠不如模具範鑄清晰,且耗時耗力,以人力用水晶打磨至如此鏡片,至少需要一月,無法大量生產。”


    “如此說來,天地之萬物皆能以人力煉化之?”


    鹹王此言一出,百裏燕多半知道,鹹王是想問能不能憑空煉金子:


    “大王不會是想煉金銀吧。”


    “嗬哈哈……”鹹王付之一笑,未作正麵迴答。


    “大王,但凡煉化之物,皆為有本之源。金銀乃本源,故而不可煉製。而水晶、琉璃、磁石皆為本源之物所化,故而可煉製變造之。”


    “魏卿真乃博學廣聞之士,縱觀我鹹國上下,又有何人能及魏卿所學之皮毛。”


    “大王過獎了。”


    “魏卿無需自謙,寡人看,魏卿當得此誇。對了,魏卿與軒亭郡主的婚事如何了,蘭淵公主隔三差五便要寡人催你完婚,總是這麽拖著,寡人的外甥女可拖不起呀。”


    “臣打算待秋後國庫略有寬裕,再娶軒亭郡主。”


    “那就這麽定下來吧,改日你也將聘禮送去軒亭侯府,免得寡人王妹整日糾纏寡人。”


    “臣遵旨。”


    “先別忙著領旨,珍珠之事魏卿可有放在心上?”


    “臣去年二月便已經種在絕密之地,待到明年夏秋可取珍珠。不過臣去年得密探消息,太子妃殿下四處打聽鹹國珍珠來曆,多半想要圖謀種植之法。


    此外,珍珠價格自去年開始,便是一路下滑,如今已經跌去兩成價格,待到珍珠再次大批上市,價格極可能再次下挫。因而臣正在考慮,將水晶製品作為我國外銷貨物,以增加收入,衝抵珍珠價格下跌帶來的損失。”


    “寡人若未猜錯,此乃魏將軍以商代政之精髓所在。”


    “大王聖明,能他人之不能而我能之,謂曰壟斷也,可得暴利。鹹國要想圖霸,必先舉農事與百工匠術為首,興學辦教拓展商渠,為圖霸紮實根基,此乃正道。而傳統之百家霸術,圖存謀國之道,無法從根本上解除當下物力之疲弱,人力之窮極。唯有臣此法可行”


    “可惜呀,寡人沒有早用魏卿替寡人分憂啊……”


    鹹王一息長歎,充滿了蕭索和無限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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