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前往青翠樓,沿途已被廣信軍層層封鎖,家家關門避戶,街道上冷冷清清。


    青翠樓是城東一家賣家什的鋪子,一樓是店麵,二樓住人。有點像現代的家具城,專門銷售家具為主要產品,其中竹席、草席和各種納涼用品,是青翠樓的強手貨,深受消費者喜歡。


    但卻不應該是秦翰的產業,所以第一時間的搜查,並沒有搜到青翠樓的頭上。現在看來,秦翰的手是無孔不入,除了其本人的產業外,已經發展出了代理人。


    和所有商戶一樣,青翠樓大門緊閉,除了街上戒備格外森嚴的廣信兵外,絲毫看不出於其他店鋪有什麽不同。


    “你坐在車裏,不要出來,我去會秦翰。”


    “魏將軍當心啊!”


    唐桃看著百裏燕(既魏賢)轉離去的背影,胸口跳的小心髒嘭嘭厲害,臉上更是泛起一抹桃紅,不知是喜還是擔心。


    下車走到青翠樓下,叩響已經掉漆的大門,過了許久,樓上打開一扇窗,探出一個男子,男子百裏燕覺得眼熟,是醉香居的夥計。夥計確定百裏燕親自露麵,很快又將窗戶關上。


    少頃從一樓傳來一陣急促腳步,大門被從內打開,一隊十多人的壯漢手持刀劍高度戒備。


    其中一人拿著青銅短劍的男子,掃了眼一席布衣的百裏燕,警惕問道:


    “閣下是魏賢?”


    “正是,秦翰呢。”


    “秦爺在裏麵等著魏將軍,將軍請吧。”


    “讓本將去見他,他也配,讓秦翰滾出來說話。”


    “魏將軍,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秦爺請你是客氣。”


    “一個隻會拿女人做擋箭牌的敗軍之將,有何資格與本將談條件,你去告訴秦翰,他若不出來,本將每一刻鍾拆他十家店,一個時辰不出來,就拆他八十家店,直到拆光他秦翰在廣信所有的店為止,滾!”


    “你!你等著!”


    男子惡狠狠瞪了一眼,隨即轉身前去內宅。


    青翠樓的前廳是開門營業的店麵,陳列有不下五六套的家具,與各式的涼席、屏風等等,百裏燕坐在一對茶幾前,讓人從街對麵的茶鋪,弄來一壺水,邊喝邊等


    少時片刻,秦翰在一眾護衛拱下,悄然從密道走出,來到前廳。見百裏燕旁若無人的在喝茶,秦翰心中立馬翻江倒海波濤洶湧,這時秦翰隱隱意識到,其實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嗬嗬,魏將軍,別來無恙啊。”


    百裏燕繼續喝著茶,看了眼一席綾羅綢緞略微發福,須眉稀疏,鉤鼻細目的中年男子,不禁心想,這是秦翰?


    百裏燕是不曾見過秦翰的,但是一身的銅臭和貪婪,不是一般人所能繪聲繪色演繹的氣質,可以肯定,此人正是秦翰。


    目光淺淺審視了一番,百裏燕放下茶碗說道:


    “秦財東,請坐。”


    秦翰走了兩步,由於是站著了,在百裏燕看來,秦翰有些趾高氣昂。


    “秦某似乎不記得,魏將軍見過秦某吧。”


    “魏某確實不曾見過秦財東的廬山真麵目,不過秦財東所作所為,魏某著實是領教了一二。馬賊霍行是你的手下吧,兩年《推商稅》廣信的物價飛漲,也是你秦財東在背後配合公孫嶽一手所為吧。


    再近一些,今日淩晨的叛軍,也還是你秦財東一手策劃。要說不認識,魏某確實沒認出秦財東竟有如此深的水。


    怎麽,都一敗塗地了,秦財東還想翻盤?”


    “嗬哈哈……世事難料啊,世事難料……”


    秦翰笑的格外灑脫,似乎成千上萬條性命在他眼中,不過是生意上的幾個數字。


    百裏燕不禁愈發看透此人嘴臉,他說:


    “不對吧,秦財東在愚論派暗中支持下,在廣信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二十多年間,賺得是彭滿缽滿,還會世事難料?未免太貪了吧。”


    “嗬嗬……魏將軍怎就知道秦某就賺得盆滿缽滿,他廣信公薑閔難道得到的就少?”


    “薑公乃鹹王封禪,自是薑公應得之榮華。秦財東若是貪戀薑公之所有,不覺這是大逆不道嗎?”


    “大逆不道?哼,他薑氏能坐得江山,能享得榮華,憑什麽他人不能。為魏將軍又何嚐知道,薑氏糜費之巨大,無不是來自天下百姓之民脂民膏。他薑氏做的,我秦翰為何做不得。”


    “但凡是都要講規矩,尊王法。你秦翰積一世財富,家財何止百萬貫,比之尋常百姓,你吃穿不愁,富貴盡享,你還要貪戀權柄,撈取更多好處,與其說是大逆不道,依魏某看,你是不知廉恥。”


    “廉恥!天下諸侯若知廉恥,還需自立為王,相互攻伐嗎?王侯貴胄若知廉恥,憑什麽他們說一不二搜刮民財,而我等小民隻能低三下四的委曲求全。


    若廉恥真有半點用處,天下的江山還要人作甚,誰活不是一樣的活,誰坐江山不一樣是坐江山,他薑氏坐得,我秦某焉坐不得。”


    “你,無恥!”百裏燕拍桌瞪眼,此時竟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秦翰說的沒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做皇帝不是做,今天是你明天是我,誰做不是做。


    不可否認,秦翰這等因貪而反的巨富,有其時代的必然性,但誰又看見了統治者需要承擔的責任和風險。


    封建統治階層在當下擁有至上的特權,享受到的物質生活,是尋常人所無法想象的奢侈,甚至糜爛也不為過,但背後是,與之相對應的責任和風險。


    當皇帝就沒有風險?曆史上至少一半的皇帝非正常死亡,曆朝曆代末代皇帝,死的無一例外都是最慘。


    究其原因,萬萬人之上,億兆臣民的統治者,肩上擔負的是數以千萬個家庭,數以億萬張嘴。遭逢惡鄰路霸,動則大打出手戰禍連年,稍有不慎就是亡國滅種,這些道理又有幾人知道。


    天下誰都知道做皇帝舒服,但舒服的皇帝有幾個不是昏君,自己舒服了自在了,連累倒黴的是億兆臣民。


    封建集權製反反複複動蕩的根源,究其根本是統治者的貪婪,底層階層反抗貪婪暴政的必然結果,但追根溯源,曆史上有幾個是草莽出身的皇帝?幾乎就有沒。


    有人要說劉邦、朱元璋,一個是不學無術,一個是和尚,草根了吧,其實都是屁。


    反秦始皇的那票子人,哪一個不是六國權貴的餘孽,最後給劉邦打江山的,哪個不是六國權貴的餘孽。朱元璋要沒有他嶽父借的幾千人馬和糧草,能自己拉杆子打根據地?不可能!


    歸根到底,農民起義是扯淡,農民起義背後的權錢鬥爭和交易,是推翻王朝統治的根本原動力。沒有金錢利益,什麽戰爭都打不起來。


    秦翰恰恰是站在了整個利益鏈條的最頂端,借助權利和派係的明裏暗裏的掩護,大量走私販賣管製物品謀取暴利,現在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秦翰這等奸商敢於出賣一切,換取更大的利益匯報。


    百裏燕張嘴閉嘴王法,其實現在連他自己都不信。


    顯而易見,現有的奴隸和舊貴族封建秩序正在崩塌,既有的製度,已經無法適應時代和生產力發展,當用一個舊時代的法製,來衡量新時代的行為標準,既是無知,也是在耍流氓。


    秦翰所代表的,是新時代方向中的神權製,既一切以神的名義統治版圖,卻是百裏燕所深惡痛絕的唯心主義。很顯然,秦翰自己都是現實主義者,他能信這一套?他們不過是打著變革的名義,打著神的名義,掠奪成果的賊。


    空氣沉寂了好一陣,百裏燕掩飾去內心的怒火與失態,手壓著茶幾緩緩說道:


    “廣信如今全在本將掌握之中,你秦翰想逃也是逃不走的,說吧,要什麽條件才肯放人。”


    “秦某的條件魏將軍能做主嗎。”


    “哼,不要指望用兩個女人換整個廣信城,你現在沒這個本錢。明著告訴你,本將派一千人將你圍死在此,不理不睬一個月,你秦翰也不能怎樣。


    當然,我知道你定是挖了密道通往城外,但你不能保證有生之年,活著從廣信拿走所有的金銀。所以奉勸你一句,適可而止,不要得寸進尺了。”


    “嗬嗬……魏將軍果然乃當世奇才,想當年薑閔物色將軍來此,秦某便有意招攬於你,奈何時不我與,這才一年多時間,黑巾軍突然起事,打亂了秦某全盤計劃,否則將軍此時若為我軍征戰,想必鹹國氣數已盡。”


    “哼哼!”百裏燕冷冷一哼,暗自可笑:“就黑巾軍也想打江山,你自己也不看看這些個散兵餘勇,若無孫國叛軍壓著,無一不是群烏合之眾。


    雄論道、愚論派兩派打著誅除暴君,還政於民的旗號,將各國百姓掠往他國聚集起來,實則明爭暗鬥相互傾軋,恨不能將所有權位都換上自己人。哪有半點信任重用他國外民的打算,秦財東覺得魏某是能坐上天王還是天師,萬夫長恐怕也不可能吧。”


    秦翰臉色一沉,並沒有接應百裏燕的話:


    “魏將軍是個明白人,事已至此,隻要魏將軍放秦某眾人一條生路,郡主與肖姑娘,秦某保證絕不傷她二人性命。”


    “秦財東連輔佐了二十多年的薑公都說翻臉就翻臉,魏某如何能信你的保證。”


    “隻要秦某出城,將高衡釋放,我便即刻先放郡主,天黑後將軍隻要再將秦某的財務送出城,秦某再放肖姑娘,魏將軍以為如何。”


    “不行,郡主與肖姑娘一起放,而且魏某要驗人,否則一個人也別想走。秦財東還不知道吧,你此時此刻就在魏某三尺橫刀之內,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秦翰猛吃一驚,頭皮一麻,立時暴退兩步。


    “嗬哈哈……”百裏燕大笑。


    秦翰氣結,不快說道:


    “魏賢,你不要太猖狂,雷霆天王的十五萬大軍已到北海郡,十日之內必破廣信,你可要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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