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平的情況僅僅隻是黑巾軍冰山一角的縮影,絕非普通孤立的個案,百裏燕(既魏賢)之所以斷定黑巾之亂十年平息,正是因為邵平的腐化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曆代王朝的新立之初,相對而言還能保證最基本的公正和廉潔。究其原因,是打江山的這一代人,知道打江山不易,要坐穩江山,靠的是民心。


    因此江山新創之處,曆代王朝無不是勵精圖治發展經濟,穩定社會廣開言路。


    黑巾叛軍起事不過短短一年,甭說還沒有一統天下,就眼下的統治版圖之內,已經出現了王朝末期的衰敗之像。


    加之叛軍內部愚論派和雄論道各有主張意見不合,戰略方針南轅北轍,其內部的權利鬥爭,極大牽製了其力量凝聚。自古以來,還沒有哪一家勢力能夠在內部分歧巨大情況之下,一統天下的先例,地球沒有,這個世界也不會有。


    公孫嶽縱然才智過人,其終究沒有百裏燕兩世為人,對曆史,對世界發展規律認知的透澈。


    黑巾軍的敗亡也正是其無法認清現實客觀規律,而一意孤行的最終結果,與當年公叔闊,提出遠渡重洋駐兵歧國,吞滅鹹國,東西對進的戰略方針的錯誤,是如出一轍。


    人力總有窮盡時,更何況時下青銅器主導的農耕社會體製,尚未完成鐵器的過渡,在內部體製沒有整肅情況之下,技術沒有本質飛躍的支撐,貿然開東西兩條戰線,招惹版圖之內所有大國,在百裏燕看來,黑巾軍集古今戰略弊端於一身,從其起事的開始,注定了必然失敗。


    甭說這個時空,縱觀地球史,也沒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在內部嚴重腐敗墮落,矛盾無法調和情況之下,開兩條戰線,招惹所有強國,而成功戰勝最終存活的,還沒有。


    曆史的局限性以及認知範圍的狹窄,最終導致愚論派、雄論道兩派走上歧途,公孫嶽的自信,僅僅是違背客觀規律堆積起來的物質基礎。


    不可否認,物質基礎是左右戰爭勝負的主要原因,但不是全部,主宰戰爭最終是人,人的意誌、素質以及決心,是最終贏得戰爭的核心,農耕社會尤其如此。


    “公孫相國,魏某不否認相國為叛軍苦心經營了大量輜重糧草,但要皆如邵平這般人人中飽私囊,當權者極盡驕奢淫逸,這與曆代末落王朝又有何異同,比之當下鹹國,甚至還不如。


    難道相國所謀劃的江山一統,僅僅隻是為了另一群人,極盡奢靡盤剝百姓的江山,還是說,公孫相國僅僅是想做個為禍一方,遺臭萬年,被人唾罵的懦夫!”


    許是說到了公孫嶽痛處,一提愚論派,公孫嶽的情緒異常激動:


    “夠了,愚論派之所作所為,與本相國,與雄論道又有何幹。”


    “常言道,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邵平人口不過十數萬,黑巾軍治下有多少個邵平,有多少個城池在愚論派治下,又有多少輜重被邵平這般官吏所貪墨,你公孫相國又知道多少。


    鹹國尚且國小人少,鹹王縱容相國作惡,有國體約束,宗族勳戚為之掣肘。而黑巾軍所占之地,是鹹國四倍之巨,為官者無不是各派新晉人物,彼此之間毫無血親紐帶維係。


    既無法度,亦沒有國體,人之七情六欲又豈能得以滿足,長此以往人人皆貪墨,人人都驕奢淫逸,黑巾軍又豈能成事。縱然囤積了糧草,時常日久,誰能保證每一粒糧食都進兵士的肚子裏,誰也保證不了。”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換而言之,隻要有江湖的地方,就一定有山頭。


    封建君主製下,君主是最大的山頭和地主,圍繞君主這個山頭下,關係最近的是內戚和外戚,也就是所謂的宗室。


    宗室是君主永遠依仗的幾團勢力,血脈紐帶是保障宗室、宗族可以最大程度的團結在君主周圍,其次才是宗室自己的山頭,以及君主所任用文臣武將形成的山頭。


    這三座山頭構成了君主集權的權利核心,也是整個國家體製利益階層金字塔的最頂層的一群人,而後整個國家由這三個山頭不斷分化演變,最後將觸角伸向整個國家每個角落,最後形成封建製度下完善的利益紐帶。


    而黑巾軍就如蝗蟲一般,起事時蜂擁而起,打著各種邪教思想,炮製的空中樓閣烏托邦,大肆掠奪財富和土地,內部卻是派係林立明爭暗鬥互不相幫。


    既沒有封建君主製的核心血脈紐帶,也沒有近現代的政黨體製,更像是多少個瓦崗寨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情勢稍有好轉,便大搞權色腐敗糜爛墮落。情勢不利,轉而借以邪教思想,宣揚道貌岸然的逆天改命,實則仍是一小戳人為攫取權利發動的戰爭。


    政權的更迭實質上是一群人將另一群人,從權利的位置上趕下去,以求達到新上台的目的。無論任何時代,無論誰上台,執政的動機無不是為了利益。


    有的是為大眾利益,而更多的是為了一小撮利益集團的利益,封建王朝是為了君主核心製利益,黑巾軍更像是一群各取所需的竊賊。


    “在魏某看,黑巾軍不過是一群賊罷了,甚至連亂賊都算不上,充其量是為了一己之私欺世盜名,竊取天下權柄的蟊賊,你公孫丞相如此,雄論道如此,愚論派亦是如此。


    你們哪有一點為天下蒼生的憐憫之心,若真有,鹹國百姓何以淪落到今日之生靈塗炭之地步。你我今日之辯既是縱論,亦是定論。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黑巾軍以歪理邪說裹挾天下百姓,能騙的住一時,又豈能瞞得過一世。時常日久百姓不得分毫好處與實惠,愚論派推崇的天教豈能維持。


    公孫丞相,該醒醒了,投降吧,沒有必要讓這些將士隨你一起陪葬。他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小,你若還有半點憐憫之心,就該知道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勞,至多徒增些性命罷了。”


    “不,雄論道絕不會敗,不會!”公孫嶽咆哮著,前所未有的失態。


    “天下人心浩浩蕩蕩,殘暴者終究沒有好下場。愚論派蠱惑人心而殘暴嗜殺,雄論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假他人之手欺淩百姓,縱然都不是你等親手所為,又何嚐不是你等所做,手上沒有沾血,並非意味著沒有血債。


    恰恰相反,因你公孫嶽當道期間的十數年間,僅僅鹹國餓殍便達百萬之眾,你公孫嶽難辭其咎。你安能知道雄論道不敗,實則雄論道百年之前創立之初便已經徹底失敗,你知道為何嗎!”


    “為何?”公孫嶽惶然不知所以,目中的迷茫前所未有。


    “因為邪不壓正!”


    “邪不壓正!”


    時下還沒有“邪不壓正”的說法,很大原因是緣於“原則綱領”的混亂。


    不同於中國春秋時期的仁義禮智信,也不完全相同戰國時期的禮崩樂壞,時下諸侯國與諸侯國之間沒有基本的底線,而底線正是基本原則的基礎。


    當秩序喪失了基本的原則,其結果是邪祟橫生蟊賊作亂,越是惡劣越是殘酷的手段,越被視之為妙計,相反越是講究道德廉恥,反被視之為迂腐。


    尤其是處於思想頂端的各大思想派,以誠道派為首的保皇派思想,遲遲無法促使版圖的再次統一。


    最終導致的結果卻是,諸侯列國割據的中百姓苦難更深,促使其他思想學派不得不變通行事,進一步加快版圖的統一,讓天下黎民盡早解脫,而雄論道和愚論派恰恰是應運而生的產物,兩者都主張激進。


    愚論派其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以神權為理論依據,精神轉移現實君主奴隸製的壓迫,在百裏燕看來,無論是宗教還是邪教,都無益於政局的穩定,僅僅是精神勝利法的阿q式自我安慰,與飲鴆止渴毫無差別。


    比之愚論派,雄論道更為激進,但凡一切加速統一達成目的的手段,都視之為利器妙計。甚至可以不惜加重百姓當下的苦難,謀求大局的平穩,並美其名曰“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如公孫嶽這般,以相國權柄坑害鹹國百姓,為雄論道謀取戰略利益者,正是抱著此種想法。


    在百裏燕看來,雄論道、愚論派所作所為,無不是歪理邪說混賬至極,真正的正道唯有讓老百姓豐衣足食,一日能有三餐,吃上柴米油鹽醬醋茶,法律要公正,社會要安定,不擇手段的達到目的,隻能是飲鴆止渴自取滅亡。


    鹹國之所以能苟活到現在,正是鹹王啟用趙遜、百裏燕後,采取了一係列寬鬆政策,加大輿論宣傳攻勢,提高生產力,技術和認知帶來新的經濟收入,進一步穩定了社會凝聚了人心。


    更重要的是舊封建權貴體製尚未瓦解,權貴統治思想根深蒂固,政權仍舊牢牢的掌握在權貴階層手中,梁國冊封製度更是法理上的正統,是黑巾軍在錯誤的時空,采取了錯誤的戰略。


    當然,曆史同時也開了巨大的玩笑,百裏燕的橫空出現,最終導致了黑巾軍止步於永興河畔,一切因果,既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如果百裏燕的出現是偶然,可以預見即便沒有百裏燕的意外出現,黑巾叛軍早晚也會敗亡,歸根到底是邪不壓正,人心思安。


    黑巾軍無法帶來真正的社會穩定,必然要被其他新興勢力和思想所取代,百裏燕的出現,僅僅是加速了這一過程。


    “相國,降吧,大王不是殘暴之人,定會給你一個體麵的結果。”


    “不,本相還沒有輸!”


    公孫嶽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卻讓百裏燕更加看清雄論派兇惡的嘴臉,公孫嶽所謂的沒有輸,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廣信,黑巾軍在利用陔陵兵變的同時,定然也是暗中出兵攻打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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