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列國之間都有不成文的默認慣例,一般不以毒殺、暗殺等下作手段戕害敵方主將。


    一來為人不齒,二來早期將領統帥都為貴族,列國貴族與貴族之間又有通婚,扯近了都是這個舅舅那個叔叔,沒有給自己親戚下毒使陰招的道理。


    第三,您能做的我也能做,冤冤相報因果循環,今天毒死他,明天就能毒死你,誰也不是吃素的,長此以往沒人受得了,一年死幾個主帥。


    常言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將帥的稀有程度堪比黃沙中的金子,兩國交戰主帥都被毒死暗殺,既遭人恨,還便宜了其他諸侯,反過來還要道貌岸然的指責你的不是。


    “魏將軍,此來不僅僅是為了毒酒一事吧,多半是為了永興城,可是如此?”


    “迴大王,末將此來有四策,還請大王酌情考慮。”


    “哦,魏將軍說來寡人聽聽。”


    鹹王從冰鑒內端出兩碗冰鎮酸梅湯,將其中一碗遞給了百裏燕(既魏賢)。接過酸梅湯,百裏燕繼續說道:


    “大王,此番邵平一戰,情況極為複雜,黑巾軍為彌補鹹西、丘南兩郡人力不足,從孫國遷來大量孫國、徐國、誌國百姓驅使,因此陳飛時將軍水軍先後載迴近十萬人丁,其中多半都是外民壯丁,末將也招募了一批外民子弟充入軍中,故而還請大王能一視同仁待之。”


    “此事寡人上次已與魏將軍說過,隻要他們替寡人開疆拓土,給寡人納糧,寡人管他們是哪國百姓。不過魏將軍可要把握好了分寸,萬一外民造反,你魏將軍可難辭其咎。”


    “這正是末將要說的。末將建議,從鹹國各地征召未婚女子前往陔陵與永興河之間安頓,以增加男丁與我鹹國女子通婚,同樣的,我鹹國男丁亦可娶外民之女為妻,減少隔閡。


    此外,鹹國連年征戰,殘廢男子數以幾十萬計,這些男丁或是餓死,或是苟活,多半沒有女子願意下嫁他們。末將打算將雙手健全而下肢傷殘者移入新城從事手工生產。


    一來並非所有生產都需健全之人,二來可將更多健全男女轉入其他生產,其三,畢竟他們也是男子,也能娶妻生子,他們的子嗣依然還是健全人丁,十五年後又是鹹國的勞力,因此隻要糧草充足,應當將他們養起來,轉入手工工坊做工。”


    “魏將軍見解獨到,不失為一策,但歸根到底還是糧草,沒有糧草,且不說健全之人,又何來口糧養活殘廢呢。”


    “末將要說的第二策便是糧草。眼下我軍於永興河與黑巾軍對峙,縱然得到馬匹,全力一戰縱然能取得些戰果,但根本上無法扭轉敵我之兵力,梁國、晉國更不會為我軍流血。


    故而末將建議,永興城建立之後,我軍已經能騰出手來,因盡速組建軍屯自給自足。”


    “軍屯?軍屯製早已廢弛數百年,魏將軍要恢複軍屯,可有把握?”


    “稟大王,此前軍屯弊端深重,難以持久之原因所在於權貴勳戚領兵,導致軍屯糧草大多落入權貴勳戚手中,此外《糧田令》又規定天下之田土都歸君王所有,君王賜予權貴勳戚,則歸權貴勳戚所有,而軍屯又是權貴勳戚所開拓,自然最後會被千方百計納入權貴勳戚之囊中,此乃巨大之弊端。”


    中國早期軍屯出現於秦時期,漢代逐漸完善,但當時的曆史背景是奴隸製的廢止,《井田製》在戰國時期退出曆史。


    而當下處於半封建半奴隸製的權貴勳戚專製度下,權貴是控製軍隊的主要統帥,這就導致軍屯到後來成了誰掌握軍權,誰有權得利的特權製度,反而發展成了軍隊經商,軍領導受益的極端現象。


    這就導致軍屯的糧草可以合法的進入私人腰包,而實行了幾百年的《糧田令》又提供了合法依據,這就導致軍屯這種先進製度,與當下體製不相匹配,結果無法適應而夭折。


    看看軒亭侯府那一家子,就知道是什麽貨色,隻要能賺錢,什麽地方都敢伸手,這就是《糧田令》賦予的權貴特權。


    這個情況百裏燕早年研究過,列國的軍屯製度實行的都效果都很差,最後不得不出現募民軍這一特殊化的變相軍屯,通過鼓勵敢死勇民自發殺敵立功獲得土地。


    而後發展成豪強,豪強的糧食都進自己的口袋,戰時則可進一步壯大募民軍,達到基本的自給自足模式。但這種不安定的武裝力量,往往人口大國有較大的潛力,小國人力資源匱乏,根本行不通。


    “大王,軍屯製必以軍紀為法度,杜絕權貴向軍隊伸手,唯有如此,軍屯所產糧草方能用於軍需而不被盜用。”


    “那寡人呢,寡人若要用糧,難道也不行?”


    百裏燕一愣,轉念想到鹹王不就是最大的權貴嗎。他忙道:


    “大王,軍屯用以軍資,也可賑災,意在減輕田賦,令大軍自給自足,至於其他的,也就無需末將多說了吧。”


    “嗬哈哈,你魏賢倒是滑頭。寡人乃鹹國最大地主,寡人土地上的糧食,寡人卻說的不算,傳揚出去未免讓人笑話了吧。”


    “大王,軍屯數量不過占鹹國田賦的皮毛,至少在太平盛世是如此,而眼下卻要依仗軍屯養活大軍和賑災之用,在大王眼中看來自然非常可觀。


    軍屯若是能全額用於軍資開銷,以十萬人耕百萬畝乃至一百五十萬畝,畝產兩石計算,一季可得糧草兩三百萬石,倘若再能有數千耕牛,開墾數至少翻兩倍,可達三百萬畝。倘若現在實行,秋收可有糧草兩百萬石,可解北海郡糧荒之危。”


    “那永興河抽走十萬大軍,趙遜不會找寡人評理吧。”


    “不用十萬,抽五萬便可。邵平之戰獲得馬匹眾多,可以馬代耕牛,先湊合著耕地,每匹馬每季至少可耕十八九畝土地還不吃力,眼下還是六月,七月都可播種,待到秋收,應該能在永興城附近種上兩百萬畝土地。”


    “魏將軍算的是一筆好賬啊,難怪蘭淵公主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委實是你魏賢比他軒亭侯算的還精明。”


    “大王過獎了。”


    馬匹通常不用來耕地,原因是效率比耕牛低太多,而吃的又比牛多,一人一頭牛,農忙季節可耕種二十五至三十畝地,而馬匹至多隻有十八九畝,因此馬匹在耕牛普及後,很少參與耕種,因為和牛相比,生產效率和生產力產出不劃算。


    同時馬匹飼養成本高,傷病率高於牛,好馬又優先用於軍用,因此老百姓很少養馬。鹹國眼下耕牛奇缺,以馬匹代勞也是不得已辦法,隻有先混過今年再說。


    “軍屯之事就魏將軍與趙遜去說吧,他若同意借兵給你,寡人不反對。現在魏將軍就給寡人講講第三、第四策,該不會到了要伸手向寡人要錢了吧。”


    百裏燕聞訊不免尷尬,他說:


    “大王誤會,末將哪還敢向大王索要國帑。末將打算開辦塾堂與講武堂,以識文斷字教化百姓,令百姓識字,讓將官通曉文理。


    此番邵平一戰,最大收獲便是黑巾軍以愚昧騙術愚弄百信,究其原因還是百姓不通事理,不習文墨而被蒙蔽。而將官當中半數以上目不識丁,以至於能者不得升,識字者無能,開辦塾堂便是為了教化百姓,同時更利於普及百工匠術為我鹹國所用。


    此策乃長久國策,一年兩年難見收益,勢必要五年十年二十年後方見成效。


    至於第四策,當在屯田新舉措實現之後,民力有所恢複,政局穩定後盡快施行,否則有礙人心所向。”


    “哦,如此說,這第四策不急著施行,卻非實行不可?”


    “正是。自梁朝以來,列國軍製雖然相近,卻極為混亂,當兵者隻為吃糧,而無俸祿,這便致使將士從軍是為吃糧,而非保家衛土。


    兵士無糧餉,家中雖可免除一定田賦與勞役,但百姓生活疾苦,家中少了勞力,一年就要少去一個勞力一季,甚至兩季的收獲,遠比免去的田賦勞役多得多。”


    “魏將軍是想動軍製,給兵士發餉?你可知這一年要耗去多少糧草?”


    “此事末將算過,一人即便以稻穀為俸祿,按五石最低計,十萬將士就要五十萬石,倘若算上一年夥食軍需,折合稻米和菜羹至少需要九十至一百一十萬石,核算糧餉和養軍支用,十萬人需要支出一百六十至一百七十萬石,隻多不少。


    這還是十萬普通戍兵的耗費,倘若以眼下鹹軍兵力計,一年就要六百萬石左右。若是其中再養幾萬精兵,恐怕要糧草七百五十萬石。


    這還不算將官的俸祿,馬匹、牲口糧草,民夫口糧,生產兵器工匠、織工的用度。對於鹹國眼下國力而言,增加兵士俸祿開銷,無異於作繭自縛。”


    “魏將軍既然算的如此清楚,那為何還要開此先例。你要知道,普天之下就沒有給兵士發俸的道理。”


    “正因如此,大王若是給兵士發俸,無疑可以凝聚民心國力。但前提是,農耕得以恢複,並推廣末將的新式育苗插秧與耕作法,如此可大大提高畝產,隻有有了糧,新政才能得以推行,否則一切皆為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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