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郜提及製圖術,多半是已經從楊盾那裏學到了皮毛,尤其是現代的立體作圖和標準規範,是時下所難以認知的領域,砡工派倘若拿到現代製圖術,其製造工藝和加工認知將有質的提升,絕不亞於煉鋼、煉焦。


    與呂郜、劉鄲二人談妥手弩一事,又馬不停蹄趕去視察煉焦坊和鎖子甲。


    據說煉焦坊五月下旬開煉,第六天死了兩人,由於沒有任何肉眼可見外因和疾病,不少人以為是中了妖術病發而亡,其實是一氧化碳中毒身亡,為此一度影響了焦炭生產。


    荒村煉焦時都有嚴格的通風規定,百裏燕多次關照過劉灶父子,悶焦時務必保持通風,隻說是悶焦時會產生煤毒,卻不想這才剛剛開煉就死了毒死了兩人。


    即便是現代工業煉焦,主要仍然通過通風和抽氣設備,實現一氧化碳濃度稀釋,而時下受製於技術和設備,沒有更好措施,隻能加強通風。


    百裏燕(既魏賢)實地勘察了現場,決定將工坊東西兩側牆麵全部打透,以磚石立柱代替承重牆麵,並把焦爐左右兩側房頂打通,增設冒台,便於頂層空氣向下流動,將密度較大,沉於底部的一氧化碳趕出室內。


    鎖子甲的生產消耗了六成以上的鋼水,以生產戰卒鎖子甲為主,各型產量僅有八百餘件,在兵器和鎖子甲之間,趙遜傾向於生產鎖子甲,這點與百裏燕不謀而合。


    鹹軍人力匱乏,能少死一個人是一個,即便下半身殘廢了,至少還能傳宗接代,比死了強。


    楊盾的工作開展的有條不紊,鹹王從各地調撥的工匠有兩萬多人,從事木匠、冶金、鍛造、煉鋼、煉焦、開刃、織造、建房、鑿石、製窯等等等,其中禦用司就調撥了工正三十多人,匠作五百多,根據職業專長,通過統一的篩選考核之後,被分派前往各個獨立工坊做工,以增強每一環工藝的相對隔離。


    關鍵的冷鍛、淬火、熱處理等核心工藝,則由荒村的原班人馬和砡工派使團負責監管,並選拔根腳幹淨的學徒做工,將技術傳授下去。


    骨瓷、肥皂、冰塊的生產一直斷斷續續有些生產,原料的不足和後勤運輸的困難,導致原料不能及時運到。


    主要問題還是永興河漕運癱瘓,導致北海郡物產隻能經由陸路運輸,成本居高不下,運量嚴重不足。隻能勉強維持麟城硝酸鉀的運輸,由於耕牛越發變得精貴,鹹王一度下達禁宰令,牛骨的獲取成了大問題。


    生產的不順,直接影響了最近兩月的收入,但也並非一無是處,宣紙、麻紙、黃紙等紙張的生產倒是極為便利,整個陔陵是供不應求。由於百裏燕改革了工藝,提高了質地,永興城的紙張還經由東原郡出口至晉國和西海國,不過利潤就低得多。畢竟造的是紙張,印的不是鈔票。


    城西忙了一整日,幾乎快要跑斷兩條腿,黃昏時迴到趙遜營中歇息,剛坐下吃上幾口幹肉,蔣傑騎著快馬來到營中,左右詢問百裏燕住處,循著方向來到帳外。


    “魏將軍可在!”


    百裏燕皺了皺眉頭,聽著聲音耳熟,便是來到帳外,目光看去正是蔣傑牽著馬。


    “蔣傑,你怎麽來了。”


    “是二位姐姐聽說將軍迴來了,讓屬下過來問問,將軍得空何時迴去。”


    “哦,本將倒是把這茬給忘了。這樣吧,你讓她二人今夜準備一下,明早在村裏等著,本將明日要去陔陵,你帶上少年子衛隊一同騎馬進城。”


    “諾,那我這就迴去轉告二位姐姐。”


    “嗯,去吧。”


    女人一旦嚐到了魚水之歡,便如開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夜夜寂寞難熬欲火焚身,又豈是一座貞節牌坊能夠闡釋。


    百裏燕掐指算來,少說有四個月沒有行房,二女肯定是饑渴難耐飽受相思之苦。此時百裏燕心中莫名覺得自己可恥,但下刻又不禁浮想聯翩起來。


    第二日一早,拜會了趙遜,百裏燕騎馬趕去王眷村。


    二女一席粗布粉衣曲裾等在小院涼棚下,大熱的天氣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臉上也卸去了淡裝,絲毫看不出昔日的嬌媚與婀娜,若不細看,實難讓人看出二女竟是貌若仙子的美人兒。


    “春柔和妹妹春芳見過將軍。”二人深施一禮道。


    “嗯,免禮。如此炎熱天氣,上下還捂的這麽緊,真是難為你姐妹了。”


    “將軍曾讓我姐妹二人收斂儀態,故而隻得出此下策。”


    春柔溫聲說道,春芳額頭滾著汗珠湊上前來:


    “將軍有所不知呢,上月春芳和姐姐去村裏逛街,差點被幾個兵痞給二流子給調戲,真是氣人。”


    “是嘛,這兵荒馬亂的,老兵痞子軍紀散漫,王眷村又都是權貴子弟家眷所在,兵丁多半軍紀渙散。往後啊,你們就搬去永興城,那裏安全得多,做工的女子也多,比王眷村方便。”


    王眷村大有發展成縣城的趨勢,這才走兩個月,村裏居然又移入了近萬人,還開起了妓院,就連不少晉軍將官在陔陵買了幾房妾侍,就近安置在王眷村,這是大有鳩占鵲巢的苗頭,這個不是什麽好兆頭。


    流血打仗沒他們的份,躲在後麵晚上睡鹹國的女人一個個都跑不了,這要是二十五萬晉軍都在鹹國傳宗接代,五十年後還得了。


    蔣傑令人牽來一輛馬車,將春柔、春芳二女裝了進去,臨了交代其將人送到陔陵城西益草堂,隨後百裏燕帶著護兵趕去陔陵麵見鹹王。


    剛跑出不到十裏地,便見一支梁國馬隊迎麵而來,待到近處才看清原是安泰侯姬通的侄子,百裏燕的外甥李懿。


    “真巧啊魏將軍,姑父令我前來請魏將軍過府,不想半路竟遇上了。”


    李懿控製著馬韁,一臉笑容讓百裏燕覺得這小子定是一肚子壞水兒,準沒好事。


    “不知侯爺所為何事,還請李公子明言。”


    “哦,也無甚要事,聽聞魏將軍大勝而迴,我姑父便是想請將軍過府傳授一二,不知魏將軍能否賞光。”


    百裏燕真心懷疑李懿這小子準沒按什麽好心思,定又是來坑害自己這個舅舅。


    “魏某今日還要麵見大王,要不明日吧,魏某明日抽空再行拜訪安泰侯如何。”


    “那好,一言為定。”


    早不來請晚不來請,偏偏返迴幾天後來請,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想到這裏,百裏燕本還想與這小子一同迴城,路上再套他些話,卻不想他倒也滑頭,推脫要去王眷村遊曆,明擺著是脫身之計,反而加重了百裏燕懷疑。


    抵達陔陵已經是下午,百裏燕馬不停蹄直奔王宮,一番通稟過後,終於在百靈園裏見到了正在陪太子讀書的鹹王。


    “末將魏賢,參見大王。”


    “寡人的魏將軍終於來了,免禮吧。”


    “謝大王。”


    百裏燕收起禮數,鹹王立身而起,將太子喚道身邊:


    “蜇兒,這位便是父王與你說起的魏賢魏將軍,快向魏將軍見禮。”


    太子仔細打量了一眼跟前男子,迎麵襲來一股空前強大的氣勢,壓得他喘不上氣。


    “見,見過魏將軍。”


    “太子大禮,末將愧不敢當。”百裏燕躬身還了一禮。


    太子薑蟄今年十五,在他之上還有幾個姐姐,一個嫁給了晉王太子為妃。按說十五歲也可以跟西寰行房的年歲,但西寰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那就隻有三種可能。薑蟄太小,精弱,要麽西寰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再有便是薑蟄不喜西寰,而又沒側妃,至今沒有行房。


    不過以西寰的強勢,在沒有行房懷上之前,斷然不會讓薑蟄納側妃,否則萬一先生下王子王孫,她這個太子正妃今後就難堪了。


    寒暄了幾句,鹹王令人便將太子送走,單獨說開:


    “魏將軍西行路上甚為不易吧。”


    “多謝大王牽掛,此去一路有驚無險,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黑巾軍神通天王極為狡詐,此番若不是僥幸,實難勝他。”


    “聽盧皋說,你勝了他四陣,一陣智取邵平,二陣以美人計騙走黑巾公馬,三陣殺了叛軍迴馬槍,又奪馬匹,第四陣引蝗毀田,令其損失慘重。陣陣都是占盡便宜,是魏將軍謙虛了吧。”


    “不,大王。兵者危任也,當時刻自省誡勉,萬不可高估自己,也不能低估敵手。此番之驚險在於,黑巾軍在晉軍眼皮子底下調走五萬大軍,前來合圍邵平,倘若不是末將臨陣應變撤出城池,怕是早就困死在了邵平,也無此後之戰機。


    其次,邵平之戰我軍其實一直困於神通天王計謀之中,末將是後知後覺,不得已而出此下策,策策都是險招,神通是被末將殺了幾次冷不防,取巧破了他的毒計。


    這用巧的奧秘在於敵所不知奧妙道理,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次次都能投機取巧,要擊潰神通,仍舊得智取,不可巧取。”


    鹹王聽著不解,遂是問道:


    “巧取與智取有何不同?”


    “巧取乃小智,智取乃大智,巧智遜於大智,巧智終究不是正道。安邦定國需大智,行軍打仗亦是如此。小智之謀,用一時一地尚可,總攬全局如井底之蛙,非但不能勝任,反受其害,還望大王明鑒。”


    “寡人明白了,魏將軍是擔心用計不是神通敵手,可是如此?”


    “正是,我軍對神通一無所知,而黑巾軍對我鹹國情況了如指掌,極易被其摸透我軍虛實,不利我軍作戰。


    此番雷城十五萬晉軍竟能按兵不動,放水讓黑巾軍抽兵南下,便可見一斑。此事要是傳揚出去,晉軍還有何顏麵爭霸中原,縱然國與國從無信義可言。但當此中原之危難,晉國作為鹹國上邦,作壁山觀觀虎鬥也就罷了,竟在關鍵時刻,在我軍背後下黑手,這等劣跡傳揚出去,誰還能與晉國為盟。”


    “是啊,魏將軍所言極是,就連老先生也不曾料到此事,寡人就更奇怪,黑巾叛賊究竟如何勾結了晉軍,或是說雷城晉軍出了什麽問題,魏將軍以為呢?”


    “大王分析極是。若不是晉國暗中與黑巾軍暗通款曲,便是駐雷城晉軍出了問題。倘若如此,十五萬晉軍轉眼就可能成為懸在北海郡頭上的利刃,鹹國將危在旦夕,不可不防。末將建議,因盡速將廣信軍所部調迴北海郡,以免生變。”


    “是啊,薑閔早等著抽兵返迴廣信,他這麽一去,寡人可就不放心了。萬一擁兵自重,北海郡還能是寡人的北海郡嗎。”


    “那也總比被黑巾叛賊打著晉軍名義占了去強,廣信公畢竟還是薑氏一脈,此等大是大非之事麵前,萬萬不能做出叛國賣祖之事。”


    “嗯,魏將軍所言有理,他好歹也是薑氏子孫,真要在此時反寡人,寡人待他也就恩斷義絕。對了,魏將軍與廣信郡主的婚期可定下?”


    “稟大王,原本是打算七月夏收,五穀豐登的良辰吉日舉行婚儀,但眼下北海郡早遭逢年不遇之劫難,今年舉行婚儀怕是不妥。況且永興城剛建,諸項事宜尚待籌備,婚期少說也得一月半月,末將實難脫身,故而暫打算將婚延後,待明年再說。”


    鹹王聞訊延後婚期,不僅失笑說:


    “寡人沒記錯的話,廣信郡主明年可就二十一了,大好的年華如此被魏將軍折騰,怕是日後不美呀。”


    鹹王顯然是在指薑蓉年紀大了,房事的機會也就少了,不過說的隱晦了些罷了。


    百裏燕則不去接這個話茬,轉而說道:


    “大王,禦酒下毒之事不知安泰侯可有什麽說法?”


    “毒酒之事,寡人正在命人暗查,但想必絕不會是梁國下此毒手。至於郭蟠,寡人已經將他削去禦用司一職,待日後再收拾他。”


    根據鹹王的說法,郭蟠前去賜宴,是王太後的意思,如果沒有毒酒一事,郭蟠代表王太後還有下文,毒酒一事一出,下文也就黃了。


    “大王,末將以為毒酒之事多半是黑巾軍暗中所為,意在重創將我軍統帥,進而消滅鹹軍統軍用兵之能,如此可一勞永逸的削弱鹹軍戰力。”


    “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過,黑巾軍用此下作手段戕害我軍將帥,未免太過下三濫。魏將軍日後若是活捉了他們,斷不可婦人之仁,還殺的還是要殺,否則開了這個頭,日後誰人還守規矩。”


    “末將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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