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鹹軍繼續放馬,喂馬的範圍進一步向邵平靠近,公馬吃飽喝足陽光一曬,開始暴躁不安,在母馬的勾引下,紛紛蠢蠢欲動,而邵平城內黑巾軍毫無動靜,從城外看不出任何異常。


    直到第二天淩晨,黑巾軍南北大門忽然洞開,南北各有三萬人馬傾巢而出,分別於十裏外紮營,以營為壁壘結陣,同時數以千計的木質檔馬車、刀車、拒馬在夜色掩護之下,被迅速固定於各處必經之路,並以木樁、銅釘固定於地上,強行衝擊非但不會掀翻,還得傷到自己,非逐一以人力拆除不可。


    待到第三天天亮,鹹軍斥候將消息傳迴,百裏燕率前鋒營趕往邵平以北視察,發現通往邵平以東的幾條路遍布檔馬車、刀車、拒馬等阻擋物,若要通行,就不得不將馬隊全盤打亂零星穿越才能通過。


    倘若如此,鎮守在北麵的黑巾軍長矛陣以方圓陣南北機動,騎兵又可能遭遇攻擊。


    “此法倒是厲害,這樣一來,我軍便不得不繞至更遠處才能通過。一旦繞路,就得下午人困馬乏才能抵達邵平以東,如此反而容易遭遇偷襲。”百裏燕(既魏賢)說道。


    “將軍,邵平以南想必也是如此吧。”


    “嗯,非但如此,本將敢斷定,這些阻擋物皆盡被釘在了地上無法以套索、繩鉤拖走,必須以人力挖掘才能清除。倘若真這麽幹,便是中了敵軍下懷。”


    “那為何不以火燒?”


    盧皋提議道,司空南接過話茬:


    “火燒是可行,但即便火燒,數以千計的擋馬車、刀車、拒馬,定也要將人馬分散縱火,而後燒也要燒上半天一天,期間非但人馬過不去,萬一縱火期間敵軍來攻,我軍連人馬也收不迴。而且白天燒了,晚上他們在擺上,如此反複拉鋸,咱們人少,他們人多,累的還是我軍”


    “司空兄所言既是,黑巾軍用的正是此法。”百裏燕肯定了司空南所言,再次向北眺望黑巾軍大營。想到安杏運來的糧草,這兩日便要進入邵平,百裏燕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如何才能劫取這批糧草。


    從陸續得到的斥候消息來看,黑巾軍確實派出了兩萬騎兵設伏,得知鹹軍不打算劫糧,黑巾軍便有恃無恐的現身押糧,硬拚之下縱然能殺敗這兩萬騎兵,鹹軍自己的損失也不小,萬一被反撲合圍,後果不堪設想。


    率軍返迴路上,西北三裏處發現一大片規整的樹林,湊近發現是栽種的桃樹、桔樹、蘋果樹等果類作物。北海地處熱帶,當地水果一年四季不斷,吃不完的都用來釀酒,果渣、酒釀也能做成糖膏充饑。


    時下四月中下旬,蘋果和橘子還都是青果,唯獨鹹國地初亞熱帶,桃子要比內陸熟的早,當下正值熱帶桃子成熟季節,百裏燕摘下一顆咬了一口,鮮美多汁口感清甜,要是太平盛世,這等上等桃子,也能賣上好價錢。


    “將軍,就是片果林,咱們走吧。”


    蘇洪催促道。百裏燕猶豫說:


    “嗯,讓我在想想。”


    看著已經啃了一半的桃子,百裏燕想到兩件事,一是桃膠。桃膠用途廣泛,化學、工業製膠、冶金添加劑、生物製藥等多領域都能用到,但眼下缺乏人才和配套產業,基本沒有太多用處,能用的隻有桃子。


    思索片刻,他與蘇洪說道:


    “蘇洪,帶三百人迴去,湊足六千個麻袋過來。”


    蘇洪不解問:


    “將軍想要摘桃啊?”


    “少囉嗦,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麽多廢話!”


    “得令!”


    蘇洪轉身帶人離去,司空南問道:


    “將軍這是何意,桃子能作什麽用啊?”


    百裏燕咧嘴笑道:


    “劫糧!”


    司空南大吃一驚:


    “劫糧?桃子如何劫糧?”


    “桃子當然不能借糧,但是蝗蟲可以!”百裏燕指著附近零星依稀可見的蝗蟲說道:“蝗災雖退,但蝗蟲零星還有,而蝗蟲喜好甜食,故而若能將桃子撒於糧草輜重必經之路上,將附近零星蝗蟲引來聚眾,其數量依然極為可觀。”


    從盛元625年發蝗災以來,已有兩年時間,受災地區蝗蟲基本平息,但偶有發作,邵平附近蝗蟲雖然已經不成氣候,但這幾天喂馬,零星還是能看到小群蝗蟲肆意啃食青苗。雖不至於成災,但蝗蟲的繁殖速度極快,一旦形成規模,繁殖率直線攀升,難保不會卷土重來。


    而蝗蟲是喜好甜品的昆蟲,桃汁香氣遠播,要是能以大量桃汁引來成群蝗蟲,一旦運糧隊路過,麻袋內的糧草必然成為蝗蟲重點招唿對象。蝗蟲將通過散發昆蟲信息素,引來更多的同類蝗蟲聚集,一旦形成規模,繁殖速度將迅速增加。


    司空南聞所未聞,聽聞之下不禁覺得此事難以靠譜:


    “將軍,縱然能引來蝗蟲,這糧食被裝在麻袋裏,一層一層堆著,這要啃到什麽時候。”


    百裏燕笑道:


    “蝗蟲短時內當然吃不掉輜重糧草,但隻要聚起來,周圍的莊稼,那就另說了。”


    “那……此事是否與大都督商議再行決定?”


    “商議是要商議的,不過桃子得立馬采,黑巾軍糧草距離邵平隻也就這兩三天時間,若不能再今夜將桃子撒到路上,明日引來蝗蟲,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這樣吧,你摔人在此警戒,蘇洪來後即刻摘桃。若有黑巾軍襲擊,即刻撤離,不要戀戰,我去向葉大都督請示此事。”


    糧草都裝在麻袋裏,一層一層的堆疊,蝗蟲自然不可能產生多大危害,但是蝗蟲卻會跟著輜重車輛一路前往邵平。


    蝗蟲的繁殖速度極快,十幾天就能產生一批新蟲,氣溫一高,連十幾天都不需要。


    當群落密度較少時,蝗蟲受到鳥類和其他捕食昆蟲的壓製,難以形成高密度災害,保持了較為平衡的生物鏈係統。倘若將方圓幾十裏內分散各處不同群落的蝗蟲聚集起來,達到一定密度,新生更迭的速度超過自然損失的速度,便會爆發蝗災。


    昆蟲的聚集和擴散,都以自身分泌的信息素為引導,如發現食物取食,尋找異性交配,都是依靠昆蟲自身分泌的信息素通過空氣傳播,最遠可達幾十公裏。


    一旦邵平外圍的蝗蟲被聚集起來,不需要一個月,邵平蝗蟲的密度將成幾十倍增加,而後迅速向周邊擴散,重燃當年的蝗災,對黑巾軍治下的郡縣的農業,無疑將構成嚴重的破壞。


    帶上護騎數十人,百裏燕親自趕迴大營,將此事麵呈葉信,卻沒將蝗蟲繁殖秘密說透,即便說透了,葉信多半也不會相信。葉信聞之引蝗之計,心生好奇,便是問道:


    “傳聞魏將軍當年在廣信曾以火陣滅蝗,如今以桃引蝗,這有幾成把握?”


    百裏燕笑道:


    “反正不費我軍一兵一卒,把握肯定是要比火陣滅蝗低得多,成與不成我軍也不傷一人,大都督何不試上一試。”


    “嗯,那好吧,你且小心行事,早去早迴不得戀戰。”


    “諾!”


    打心底而言,以桃引蝗並無把握,反正眼下已經是無計可施,但做總比不做強。


    帶人返迴果林之際,蘇洪、司空南、盧皋正率人馬采摘鮮桃,裝入麻袋之後用繩拴好,兩袋為一組,擔在馬背上,一直持續到黃昏,一行近四千人載著六千袋水果,邊吃邊走,邊走邊吃向北而去。


    消息傳到神通耳中,神通心生疑竇,起初得到先鋒營摘桃是為了葉信大軍犒賞所用,按說采摘完後應該向南而去,怎麽向北去了。


    向北是安杏方向,沈暮馳的兩萬人馬和輜重營正在南下,預計後天就能抵達邵平,要說四千人去偷襲,顯然不可能,而且還帶著那麽多水果,大搖大擺的上路。


    “怪哉,此人當真行事乖張,他到底作何打算?”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神通與斥候說道:


    “再探,務必探明實情!”


    “諾!”


    當天夜裏,先鋒營連夜趕路向北,清晨時抵達邵平以北六十多裏大道,百裏燕下令將水果扔下兩千袋,延綿向北鋪了一裏地,而後讓兵士騎馬來迴踐踏,將桃子踩個稀爛,大量汁水留在地上,散發出一股清甜撲鼻的誘人香味兒,再將剩下四千袋水果一分為二,兩千袋就地灑在踩爛的地麵上,另外兩千袋敞開袋口朝天。


    行軍一夜,已是人困馬乏,傾倒完水果,百裏燕驅使眾人前往附近的林中歇息。司空南、盧皋、蘇洪等人不覺此法能引來蝗蟲,都在看等百裏燕笑話。


    “你等就笑吧,若是本將引來了蝗蟲,你等又作何說?”


    正在發笑的司空南立時抿上嘴,正了正臉色,卻還想笑:


    “將軍,這蝗蟲又不是人肚子裏的蛔蟲,哪能按著人的心思來。當年火燒蝗蟲那也是蝗蟲喜火,空中可見,如今要把方圓幾十裏內零星散布的蝗蟲以甜水引來,末將看夠懸的。”


    “那你可曾聽說‘酒香十裏’?”


    盧皋點了點頭:


    “宮中梁國進貢的白酒不說十裏地,五裏地外都聞得到。可這甜味不是酒香,如今遠離大路一裏多地,這果香味已經淡去許多,照此下去,五裏地後香氣全無,哪裏能引來方圓幾十裏的蝗蟲。”


    盧皋所言倒也不假,人的嗅覺能聞到幾裏之外的酒香,而果香距離一兩裏地外,人就很難再聞道。但百裏燕總不能給他們說,昆蟲的嗅覺是人類嗅覺的幾萬倍吧,哪怕是隔著十幾裏幾十裏地照樣能聞到,說出來他們也不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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