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帳後,百裏燕(既魏賢)將此法說與趙遜,趙遜點頭連連:


    “此法甚好,可方才為何不說於王工造,也好讓眾將評斷評斷。”


    “趙帥,王工造精於營造,卻不通水利,而諸將多是沙場慣戰之輩,以水灌城之法並不常見,卻有先例。冠湯渠渠小,要想蓄水淹城,必先圍堰蓄水,其高度少說要在四丈以上方能淹城。


    而圍堰耗時極大勞命傷財,且新城在近眼前,在王工造眼裏,幾乎難以完成,故而王工造定是不會相信冠湯渠水罐新城之說。


    但諸將都是頂著腦袋建功立業,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足以致命之害,故而眾將與王工造意見定是向左,在下倘若當麵提出,反而讓王工造難堪。”


    “嗬嗬,魏策應使所言極是。”趙遜撚著長髯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時辰不早,你且迴營吧。明日待本帥前去廣信營中傳令,命廣信公移師北上暘霆駐防。”


    “諾!”百裏燕接過令簡又道:“末將還有一事,還請趙帥斟酌。”


    “何事?”


    百裏燕掏出廣叔子信函遞給趙遜:


    “趙帥請過目,看過便知一二。”


    趙遜拆開信函細看,目色掃過字裏行間,臉色立時一沉,震怒之下一掌砸在案上暴跳如雷:


    “該殺,該殺!”


    “趙帥請息怒,此事尚無真憑實據,萬不能倉促定論。”


    趙遜惡意滔天,緊攥的十指關節作響:


    “大王可知?”


    “尚不知,末將與老先生商量之下,決意暫緩告知大王,以免狗急跳牆。況且這些僅僅都隻是猜測,無法斷定其罪。”


    “此事本帥知道了,你退下吧。”


    “諾!”


    百裏燕悄然退出大帳,趙遜將廣叔子的密信湊近油燈,一把火燒成了灰。


    “公孫匹夫,安敢如此!”


    想起江東一戰枉死的鹹軍將卒,趙遜此刻恨不能手刃公孫嶽,將其抽筋扒皮以解心頭之恨。


    強壓怒意,趙遜喝道:


    “薛勝何在!”


    薛勝跨入帳中行了一禮:


    “末將在。”


    “傳令烏坪葉信,令右都尉江湛明日前來見我。”


    “諾!”


    江東杜陽城一戰,江湛身受重傷卻撿了一命,一直在肥城養傷到戰後,躲過晉軍最殘酷的進攻。此後鹹軍編製打殘,江湛破格提升仕長,去年又從仕長勝任右都尉,此前在姚盛麾下任職,後調往鍾衡麾下。鍾衡與諸將出任梁軍策應使後,人馬都留在了烏坪由葉信代為執掌。


    第二日,百裏燕趕往冠湯渠傳令,移防消息其實已經傳到廣信軍,大量民夫和營造官相繼入駐,誰都能看出這是要在冠湯渠築成。


    王九、胡陌本就不待見他,趙遜全麵倒向鹹王之後,百裏燕在他們眼裏形如叛徒,再次相見如遇仇人一般氣氛緊張。


    羅鬆亭倒是好說,他是現實主義者,現實對他有利的一切條件他都不排斥,甚至是對手,也可以拉攏。當初倘若沒有賜婚一事,廣信軍此時恐怕又是另一番結果。


    “羅先生,魏某奉趙帥之命前來傳令廣信軍以防,還請羅先生代為通稟廣信公。”


    “哦,請隨我來。”


    百裏燕改口廣信公,讓羅鬆亭多少有些失望。在他看來,短短不過兩年時間,百裏燕從一個白身,一躍成為鹹王最為倚重的幹將,速度不可謂不快。現在就連廣信公也得敬他三分,換做是兩年前,誰能想得到。


    “主公,魏將軍奉趙帥之命前來傳令。”


    羅鬆亭道,薑閔立身而起,臉上勉強擠出兩分笑意走近上前。拍著百裏燕肩膀,侃侃而道:


    “賢婿,最近別來無恙吧。”


    “承蒙嶽父掛念,魏賢不敢怠慢。”


    百裏燕躬身一禮,本不想稱“嶽父”二字。但轉念一想,倘若真如此做了,豈不是在羅鬆亭、王九、胡陌三人跟前狠狠往薑閔臉上甩了一巴掌,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成了小人嘴臉。


    聞聽百裏燕稱其嶽父,薑閔臉上陡時又揚起滿意的笑容,很是真切。


    “賢婿,過來坐吧。”


    “謝嶽父大人。”百裏燕掏出令簡遞給薑閔,落座後繼續說道:“趙帥有令,令嶽父大人五日內交接防線,北上暘霆駐防。”


    “原是暘霆,還以為是南下,暘霆便暘霆吧。”


    薑閔道,目光看去羅鬆亭。羅鬆亭撚了撚短須,若有所思片刻說道:


    “魏將軍,這暘霆以北是樹林,暘霆附近多泥沼,黑巾軍時常滲透過河,廣信軍移防暘霆之後,趙帥可有增兵?”


    “此事趙帥未說。但暘霆確實難守,而眼下要籌建新城,又需抽調人馬築城,魏某以為,即便增兵定不會多。待到四月興許會有好轉。不過在此之前,暘霆守備不足將是大問題,魏某以為,當從廣信調兵南下增援。”


    羅鬆亭與薑閔互換眼色,百裏燕看在眼裏,心想趙遜做此安排,便放薑閔一馬,令其抽調廣信軍南下增援,一旦廣信城兵馬空虛,黑巾軍勢必要攻打蒲城,蒲城告急,廣信兵力不足,鼎煬城郡兵段不敢貿然出城。如此,薑閔便有借口班師北上增援,從此以後縮在北海郡不出也就是了。


    倘若不給薑閔這一機會,薑閔勢必要創造調離永興河防區的機會,屆時就不是黑巾軍攻打蒲城的問題,而是蒲城失守被晉軍拿下。與其這樣,不如讓薑閔占了蒲城。


    倘若是毫無合理借口的讓廣信軍脫離永興河防區,好歹是兩萬人馬,鹹王那裏是交代不過去的。


    羅鬆亭是聰明人,趙遜這麽做是給大家各自一個台階下,不要搞僵了沒法兒下台。


    “魏將軍,新城建城之後,趙帥有何打算,是否打算過河收服添城、夏渠等城?”羅鬆亭問。


    “暫不會,趙將軍將遷荒村部分工匠於新城,以昶曲新挖鐵礦為料,盡速冶煉兵器裝備鹹軍,如此我軍可在軍械質量上強過黑巾軍幾個頭,屆時黑巾軍人數再多,至多也是與我鹹軍打個平手。”


    “賢婿!”薑閔道:“精鐵之術孤已傳迴廣信令工匠從速打造,不知新城兵器能否裝備廣信?”


    時下鐵製品生產技術原始,遠達不到大批量生產要求,列國軍隊無不是二三十年,才能裝備四五成的鐵質兵器,更何況鹹國國力萎縮,鹹西、丘南兩郡煤場喪失,剩下的煤炭不足以支撐如此大規模的冶鐵,隻能另覓新礦,或者從國外進口。


    煤炭又是戰略資源,時下誰能出口煤炭給你,隻能以兵器換煤炭的貿易手段,賺取一些差額而已,短期內要緩解煤炭的緊張,隻能開源節流找新礦。


    薑閔正月前通過羅鬆亭,已經拿到次一等的冶鐵鍛打之法,煉製上等精鐵甚至鋼材不存在任何技術瓶頸,現在還想要大量鋼製兵器,就未免有些得寸得寸進尺之嫌,甚至想拉自己下渾水。


    縱然明知動機不純,但也不好發作在臉上,百裏燕不動聲色道:


    “這恐怕要讓嶽父大人失望了,鹹軍多達三十餘萬,勢必要優先配備戍兵、禁軍,而後再是郡兵,以現有鐵料產量,恐怕十年之內都難以配備郡兵,還望嶽父大人明見。”


    “哦,既如此,那就算了。”薑閔不以為然道,話鋒一轉說道薑乾:“乾兒初一迴營,說起蓉兒的婚事,孤原本打算春前定下吉日,如今看,來賢婿軍務繁忙,春前恐怕抽不出時間迴廣信完婚,對此,不知賢婿有何打算?”


    “這個嘛……昨日我已去過軒亭侯府,見過了蘭淵公主與喬郡主,薑郡主的婚事宜早不宜遲,否則後進門的總不如先進門的底氣足,嶽父大人您說是不是。”


    百裏燕輕鬆說道,薑閔頓如晴天霹靂,愣怔在那半晌不知所措,羅鬆亭同樣大吃了一驚,起初隻想到鹹王重用魏賢,也會賜婚,後來賜婚遲遲沒有動靜,直到前些日聽說賜了兩個棠女,羅鬆亭才稍有放心,哪裏能想會將喬郡主賜婚給百裏燕。


    “魏將軍,軒亭侯府之事,是鹹王所定?”羅鬆亭忙問道,心中也知是多此一問。


    “是,是大王節前欽定。”


    他隻說節前,不說是兩個月前。節前鹹王確實也提了軒亭侯之事,反正沒人知道內情,即便羅鬆亭追根問底,大可不承認便是。


    氣氛立時有些冷淡,薑閔強作鎮定,目中的頹色和失落頓顯無疑:


    “賢婿所言極是,大婚之事宜早不宜遲,後進門的總沒有先進門的有底氣,羅先生以為如何?”


    “主公所言極是,大婚之事當盡速操辦,馬虎不得。”


    薑閔有意想拖著婚事不辦,百裏燕祭出喬郡主這張牌,便是告訴薑閔,拖著不辦的後果便是喬郡主先進門。


    薑蓉二十歲的大姑娘後進門,比血緣,喬郡主與鹹王一脈更近,扶薑蓉為正室,於情於理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還是後進門。如此,百裏燕便是將了他一軍,這樁婚姻的主動權到此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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