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百裏燕(既魏賢)心裏基本有底,收斂起最初的震驚,心平氣和的說道:


    “老先生再次駕臨鹹國,親自出山助鹹王一臂之力,不會沒有原因吧。”


    “嗬嗬,去年議賢館舌戰,老夫便篤定魏郎中定有大才,便是想著與魏郎中縱論古今,不想天不作美,老夫與魏郎中失之交臂,今日一見頗,有相見恨晚之感啊。


    此番老夫秘來鹹國,也是受天子之托,不巧碰上鹹王後院失火,不得不出手相助。”


    “哦……”百裏燕輕輕一歎:“如此說來,今日趙帥所作所為,便是受了老先生指點,或者說,老先生指點了鹹王,鹹王又授意趙帥?”


    廣叔子點了點頭道:


    “確是如此。黑巾軍危害中原已成毒瘤,倘若不除,必將危害梁國存亡,故而老夫受天子之托,前往各國遊說尊王,一起聯兵伐叛。”


    “如此說來,老先生希望鹹國能拖住黑巾軍主力,好讓列國有整飭兵馬再戰的喘息之機?”


    “正是。”廣叔子肯定道,絲毫不掩飾此行目的,下刻他又說道:“據可靠消息,黑巾軍大軍半數皆在鹹國,鹹國隻要拖住黑巾軍主力,梁國派出的使臣,便能說動各國聯兵討伐黑巾軍。”


    “但鹹國能有什麽好處呢,鹹國此番損失極大,戰後人口少說消弭百萬生靈,用鹹軍將士的鮮血,替他國爭取時間,倘若列國坐等鹹國於黑巾軍對峙消耗,這又如何。”


    “魏郎中乃曠世英才,應該知道鹹王現在的處境,老夫答應鹹王助他一臂之力,便是在幫鹹國。”


    誠道派的邏輯是尊王,王天下。老百姓永遠隻是君主的依附和物品,沒有與生俱來的權利。


    所以廣叔子看來,幫鹹王奪迴實權,就是幫鹹國,鹹王得到了好處,也就是鹹國得到的好處,至於死了多少老百姓,摧毀了多少城池田地,在誠道派眼裏都是一文不值。


    當然,就時下的文明水平而言,此種思想和製度,更適合當下的實際社會生產力和民眾情況。


    而黑巾軍拜天為君父,推翻了君主封建製度,建立不倫不類的神權政治思想,跟誠道派忠君尊王思想嚴重矛盾對立,更淩駕於梁天子之上,政治主導權上對梁國產生了直接威脅。


    梁國作為思想理論的基礎,誠道派必然要采取反抗措施,否則誠道派很可能淪為黑巾軍的清洗對象。


    但到頭來隻為一個人服務的製度,哪怕再先進,千千萬萬老百姓血染的江山又有什麽意義。


    “老先生,鹹王與內朝之事在下不感興趣,在下隻關心此戰能否打勝,倘若輸了,鹹王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黑巾軍砍的,還何談權柄。”


    “嗬嗬……”廣叔子淡淡一笑,似乎全然不擔心此戰會輸:“倘若鹹國一定能贏呢。”


    百裏燕頓是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遂追問道:


    “老先生何以認為此戰鹹國必勝。”


    “老夫清楚,魏郎中是擔心晉軍按兵不動,任憑黑巾軍與鹹軍消耗,故而隻要鹹軍主動出擊,擊潰叛軍主力,將其拖在鹹國,梁國當借兵十萬遠征鹹國,魏郎中以為此戰能勝否!”


    “嘶……梁國借兵十萬?”


    黑巾軍已經占了孫國、長孫國、鹹國、徐國、宋國七八個郡縣,總麵積遠超鹹國國土,直線距離梁國尚遠,梁國此時遠征鹹國,倒也說得過去。


    但如此一來,有可能引火燒身,促使黑巾軍滲透梁國,蠱惑民眾發動嘩變和叛亂。


    不過索性梁國的識字率和士紳階層的密度高居列國榜首,富裕程度也是列國之冠,這都得益於同文書苑的功勞,不過百裏燕很是擔心梁國軍隊的戰鬥力。


    這梁朝瓦解之後,逐步萎縮成了如今版圖,被孫國、長孫國、燕國三麵環抱,因為梁天子的緣故,還沒有大國公然吞並滅國。


    因此梁國的軍隊除了南征過金雪狄,少說有一百多年沒在中原打過大仗,最多在邊境剿過匪。突然把十萬梁軍拉上戰場,百裏燕不禁懷疑其戰鬥力到底有多少。


    但話又說迴來,有十萬人能拉上前線,總比晉軍縮在背後不動彈的強,哪怕充當炮灰,好歹也是十萬人。想到這裏,百裏燕追問道:


    “那老先生為何要將此事告知在下?”


    “想必魏郎中也已想到,梁軍百年未曾有戰,將才奇缺,故而梁軍抵達鹹國之後,需鹹軍派遣策應使。鹹王曾問趙遜,誰人可擔策應使,趙遜便推薦了魏郎中,老夫也深以為意,故而才有今日秘見之事。”


    “嘶……令我充任策應使,梁軍十萬之眾,策應使不應該隻有一人,我無根無基資曆尚淺,二十歲便出任全權策應使,鹹王如何向內外朝交代,晉軍那裏又如何說得過去。”


    策應使職能類似於向導、參軍,有點向現代意義的兩軍通訊聯絡官,是本國軍隊為客軍、友軍提供的參謀人員,有建議軍機權,但沒有領兵權。通常是左右都督及以上軍職,每一級設一個策應使。


    左都督、右都督各領兵四千,梁軍十萬人馬,就有二十五個左、右都督,另有兩至三個大都督,一個征討將軍或者大帥,如此推算,鹹軍至少需要派遣四十個以上的策應使,職務也必須與對方大致對等。


    百裏燕現在的軍職是廣信軍先鋒官,沒有正式編製,盡是地方軍隊。充其量是個都統,都統與左右都督差了兩個職務。


    更何況給客軍充當策應使,本是一件有麵子的事,而且還是天子討逆大軍,名義上是正義之師,鹹國宗主國晉國怎麽能答應呢,怎麽也得擼掉一半以上的名額,以巴結拉攏梁軍各級將帥。


    “老先生,在下人微言輕資曆尚淺,讓在下充任一軍策應使,未免兒戲了吧。”


    “嗬嗬,魏郎中何必謙虛。當年江東之戰,若無魏郎中指點,趙遜又豈能穩住局麵。”


    “話雖如此,但晉軍又如何會同意讓在下出任策應使呢?”


    “此事簡單,梁軍抵達永興河後,隻要晉軍身先士卒過河一戰,策應使一事便有得商量,若依然如此龜縮不前,梁軍斷不會答應晉軍派遣策應使。”


    “嗯,此法確實可行。但不知梁軍此時身在何處,何時能夠抵達永興河?”


    “據三日前消息,梁軍已在東原郡上岸,最快二十日之內可抵永興河,征討將軍魏郎中也曾相識,乃梁天子之弟,安泰侯姬通。侯爺親自點的魏郎中將,請魏郎中出任大軍策應使。”


    “是他!”


    意外之事一樁接著一樁,萬沒想到梁軍掛帥的會是安泰侯姬通。


    其實也沒什麽意外,梁國能掛帥的隻有那麽幾個,於情於理也是姬通掛帥,博源君姬豐一門心思倒騰怎麽發家致富,讓他掛帥還不如讓他負責輜重補給,興許還能在軍隊裏開個小賣部。


    姬通掛帥遠征欽點百裏燕的將,倒也說得通,有侯夫人李萄慫恿,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過直接出任梁軍統帥策應使,未免有些紮眼,且不說朝中如何看法,晉軍會怎麽看,這點很重要。王礪去年剛剛刺殺過一次,自己再綁上梁國這杆大旗,晉國鐵定要殺自己。


    想到這裏,百裏燕歎道:


    “唉……恕在下愛莫能助。”


    “賢弟呀,這可是趙帥的意思,大王首肯,安泰侯又是親自點將,如此天作之美,賢弟為何推辭?”高勳急忙說道,感情他比百裏燕還著急。


    百裏燕苦笑道:


    “高兄有所不知,去年晉國便曾派人刺殺於我,意在除之而後快,若是出任梁軍統帥策應使,事後豈不再來殺我。”


    “什麽!”高勳大吃一驚:“竟還有此事?賢弟為何不曾告訴趙大人!”


    百裏燕心想,晉王要是知道他是歧國二世子,還是用兵如神的魏賢,此時此刻定是百爪撓心日夜不寐,不惜跟鹹國翻臉,也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想當年自己不過一個歧國質子,公叔闊便是百般算計,置他於死地,如今自己活蹦亂跳的活著,還不急瞎了晉王。


    廣叔子這時皺了皺白眉,臉色隱隱有些起伏:


    “晉國之事老夫也有耳聞,相國公叔闊老了老了,還給晉王出了如此惡招,真是令人不齒。”


    廣叔子似有弦外之音,百裏燕試探問道:


    “莫非公叔闊也曾拜於誠道派門下不成?”


    “說來慚愧,公叔闊乃老夫同門師兄,學成後自負有蓋世之才,便離開了師門迴晉國謀他的強國霸業去了。沒想到勵精三十餘年圖治,晉國竟也能中原爭雄,割走鹹國以郡之地,實在沒想到啊。”


    “原來如此……”


    百裏燕其實隱隱已經猜到,公叔闊應該也是推崇誠道派之人。否則也不會對晉王惟命是從,視歧國王室子弟如天大籌碼,連幼年的百裏燕也不放過,其思想出發點依然是君天下,想著隻要控製了君主,就能控製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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