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突下暴雨,又逢中軍人馬趕到,羅鬆亭料定趙遜此來必是一戰,故而點齊了人馬等待出擊。得知薑閔隻分到尾隨掃蕩的寸功,羅鬆亭不動聲色,私下找到百裏燕(既魏賢)問話:


    “魏先峰,主公可曾拒絕趙帥軍令?”


    百裏燕轉眼想到羅鬆亭當時不在帳中,定是為廣信軍分派到末等軍功而試探他。


    “不瞞羅前輩,趙將軍起先是有意將頭陣大功讓給主公,主公擔心局勢不明,故而推脫了。”


    “哦……”羅鬆亭似乎早有所料,還頗為輕鬆歎了口氣,還想應該如此一樣。


    百裏燕心裏納悶兒,這薑閔遇事不決錯過戰機,羅鬆亭怎就這麽心安理得。


    “羅前輩,主公錯過頭功,前輩似乎不以為然,這是為何?”


    羅鬆亭笑了笑:


    “魏先峰難道不曾發現,趙帥現在可是大權獨攬手握重兵。”


    “是啊,這與主公有何錯失頭功有何幹係?”


    羅鬆亭繼續笑著:


    “此戰趙帥定是大勝而歸,大勝之後,陔陵還豈能放心趙帥手握重兵,定是要派員出任司馬使一職掣肘趙帥。”


    “哦……前輩所言有理。”


    孝城失守之後,黑巾軍來勢兇猛,內朝之中誰也不想接這個爛攤子,隻能啟用毫無政治根基的趙遜掛帥出征。


    戰敗了,責任全是趙遜一人背負千古罵名。戰勝了,趙遜在朝中沒有政治勢力,處理起來相對容易。鹹王隻要見到有翻盤甚至打平的希望,即刻會派親信出任大軍司馬使,以掣肘趙遜擁兵自重尾大不掉。


    這個當口廣信公薑閔倘若居功至首,風頭蓋過其他人,非但鹹王委派的司馬使作用將被削弱,反而還適得其反,迫使趙遜在政治上加速倒向薑閔,形成強強聯手,與陔陵分庭抗禮的局麵。


    當然,鹹王依然掌控全國後勤,掣肘趙遜大軍隻需在糧草上做文章,就能讓幾十萬大軍寸步難行,甚至遭致慘敗,但顯然不符合羅鬆亭、薑閔的根本利益,沒人願意最後接盤的是個已經漏底的爛攤子。


    這時廣信公薑閔能主動讓一步,退而求其次,將首功讓給內朝各個派係,既能滿足各方利益集團的求功欲,又能維持眼下的局麵,同時廣信軍進退自如,不至於過於鋒芒。


    黑巾軍眼下已成氣候,這個仗不是打一年半載就能完事,絲毫不用懷疑戰爭將持續三年五載,廣信軍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一邊練兵一邊坐等局勢變化。


    不過百裏燕到不認為,薑閔起初拒絕趙遜出兵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他寧可相信是薑閔優柔寡斷決心難下的結果。


    第二次迫於形勢,薑乾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否則薑閔仍有拒絕出兵的可能。不過羅鬆亭所言並非沒有道理,趙遜此時是大權獨攬,便於轄治全軍,一旦有人掣肘,接下來的仗恐怕就難打了。


    “羅前輩深謀遠慮,魏某自愧不如啊。”


    “魏先峰過謙了,想必今日大雨便是魏先峰所謀吧。”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前輩。”百裏燕到沒打算隱瞞,遂是說:“此事確係在下於趙帥共謀,隻因幹係重大,能明其理者甚少,故而不得不秘密行事。”


    “嗯,其實羅某也曾仔細想過,實在不解這黑巾軍用了何等手段招來風雪,不過魏先峰有計能令風雪化雨,其中定是有道,改日還望魏先峰賜教一二。”


    “不敢不敢,不過此事還望羅前輩在主公麵前替在下周全,莫要讓主公埋怨於我。”


    “嗬嗬,請魏先峰放心,主公是寬厚之人,斷不會埋怨魏先峰。”


    羅鬆亭滿口答應,百裏燕隻當是他應承下此事,但究竟羅鬆亭如何處置,還很難說。


    以羅鬆亭此前手段,他是不會讓自己與趙遜保持過近的距離,如此才能繼續被他們利用。此番與趙遜定下計策,全程瞞著他與薑閔,百裏燕並不相信羅鬆亭會在薑閔跟前替他打掩護。


    此時大雨還在下著,氣溫維持在十度上下,披著戰袍勉強還能頂住。倒是倒黴了黑巾軍,穿著棉衣脫也不是,不脫也不是,受到邪教思想的洗腦,絕大多數單純,而缺乏文化認知的黑巾軍兵卒,喪失了人的本能判斷力,單純而機械的服從來自上層的命令。


    也許那聖焱天王,此時此刻還在寄希望於天意眷顧黑巾軍打個史無前例的勝仗。


    鍾衡的浮橋終究是修到了永興河西岸,期間僅靠坐船強度永興河的鹹軍便是超過五千,既有輕甲步卒,也有重鎧鱗甲重步兵,相當輕鬆的擊潰了守岸的叛軍,一口氣攻上了灘頭,開始向南、北推進,鍾衡的人馬緊緊紮在橋頭,以阻擋黑巾軍東進破壞浮橋。


    高培、葉信兩支重甲軍分兵南、北陸續過河,鍾衡再調三千步軍過河鞏固灘頭,同時組織人馬搭建第二座浮橋,以加速軍隊通行速度。


    黑巾軍此時凍得鼻青臉腫瑟瑟發抖,拿著兵器抖成篩糠似得站立不穩,鬥誌在寒風冰水侵蝕之下消弭殆盡,與鹹軍重甲軍交手之下一觸即潰。


    鎮守烏坪西岸黑巾軍多達八萬之眾,是廣信軍、鍾衡軍三倍之數,黑壓壓的一片蜂擁而來。


    灘頭失守之後,戰線被撕高培、葉信二將由南、北撕開寬達兩裏豁口,且還在不斷擴大中,鹹軍兵卒如潮湧一般衝破缺口殺入陣中,黑巾軍欲圖重組戰線反撲灘頭陣地,隻因鍾衡所部牢牢控製灘頭,為何猛何猛中路騎兵過河,爭取了有利條件。


    何猛親率騎兵過河開路,黑巾軍匆匆剛剛組織起的防線,在何猛騎兵全線衝擊之下正麵直接打穿,將前沿三萬黑巾軍南北切成兩段,令其首尾不顧。


    肖晨、關普二將分從左右包抄,形成分割合圍,騎兵縱橫狂飆,摧枯拉朽般殺得黑巾軍丟盔棄甲鬼哭狼嚎。


    縱然鹹軍騎兵多數都是步兵騎馬,但眼下這個情勢,黑巾軍已是無法招架。


    廣信軍過河總計一萬人馬,由薑乾率領騎兵三千,步軍六千,魏賢率本部一千人馬為先峰,胡陌令騎兵三千前軍,薑乾自領主力壓陣,在何猛、關普、肖晨騎兵過河後,於下午申時四刻通過浮橋。


    此時烏坪西岸黑巾軍如同喪家之犬,被何猛、肖晨、關普三萬騎兵一路向西驅趕至瑞田,沿途目之所及皆盡哀鴻,屍體在暴雨衝刷之下慘白如紙,鮮血匯流成河,染紅了整條永興河。


    看到盡是黑巾軍的屍體,司空南喜出望外:


    “魏將軍,我軍大勝啊。”


    百裏燕卻高興不起來:


    “是啊,大勝。傳令弟兄們,尚有一息尚存者不得斬殺。”


    “諾!”


    灘頭陣地少說留下黑巾軍屍首七八千之眾,都是因寒冷喪失戰力,超過半數是被戰馬踐踏而死,更多的屍體一路向西鋪滿了野地,步兵一路背著騎兵西逃,從背後追上幾乎是死路一條。


    黑巾軍得意忘了形,豈料天算不如人算,一場暴雨傾盆而下,五十萬眾黑巾軍如喪家之犬戰力全無。


    廣信軍緊隨在後,一路上幾乎未遇任何抵抗,僅抓獲的俘虜便達兩千餘人,許多死者的頭顱盡數被砍,廣信軍的兵卒還在遍地找人頭,發現一個漏網之魚,一劍下去便是將頭斬下,然後係在腰間繼續衝殺,有甚者腰間掛了三個人頭。


    瑞田為烏坪屏障,黑巾軍南翼大營設在此地,築有木柵土壘,何猛騎兵追殲到此遭強弓襲擊,率騎兵下馬兩次仰攻均遭失敗。待到百裏燕率軍趕到瑞田西坡,正逢何猛所部前鋒從坡上敗下陣來。


    瑞田高地各麵呈四十至六十度坡度不等,坡長也在百步以上,佯攻衝鋒極為吃力,騎兵衝上去根本站不住腳。黑巾軍躲在木柵、土壘之後以弓弩襲射,以長槍鉤鐮戟近戰,此時便是再多的人也攻不上去。


    百裏燕旋即翻下戰馬,令道司空南:


    “司空南,令穿鎖子甲的兄弟下馬,排成前後一字縱隊跟我攻山!”


    “諾!”


    百裏燕披著鎖子甲,將長槍背在背上,從肋下抽出橫刀,組織兩百人排成前後一字縱隊迅速抵近瑞田坡下。


    箭雨是麵覆蓋殺傷,將隊伍排成縱列一字隊形將是一條前後線,將有效減少被彈麵麵,降低傷亡概率。哪怕上半身穿了鎖子甲,下半身被吃了一箭,射中動脈,也能要了命。


    “司空南,黑巾軍寨門為原木木柵,地下有大孔,木柵落下時都拴在孔內,強破是破不開的,反而還得被門後黑巾軍暗算。”


    “那將軍有何計策。”


    “咱們不攻寨門隻攻土壘,告訴弟兄們,平時讓大家操練的疊羅漢,今天就要用,但凡持盾者在外護著羅漢陣,其餘人跟本將衝上去。”


    瑞田寨土壘高約一丈不到,寨門是碗口粗的原木製成,地麵有槽,原木落下時直接插入槽中,沒有重型攻城器具難以破壞。鹹軍過河備有攻城梯用於登城,但是土壘依坡而建,斜坡與土壘構成一百四十度以上的大夾角,攻城梯沒有立足點,剛剛架起,便被輕易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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