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事物想要被當下世人所接受,沒有實際效果,時常被斥為異類。鎖子甲此等時人看來搞笑的鎧甲,甭說衝鋒陷陣,不被說成有礙觀瞻動搖軍心就算不錯了。


    百裏燕(既魏賢)也無普及鎖子甲的打算,更何況也沒有大規模生產的可能,僅能小範圍裝備。


    說明來意,二人來到無人之處,羅鬆亭將上午北海各路勤王軍態度與駐防烏坪之事說透,倒也沒有隱瞞什麽。


    百裏燕此前便曾估計,鼎煬侯定是不會讓北海郡勤王軍兵權交給廣信公,隻是沒想到羅鬆亭會選擇以退為進,前去鎮守烏坪。既能堵住各路客軍之口,同時又能依仗鍾衡這層關係,讓趙遜關鍵時刻出兵來救。


    百裏燕倒也沒有拒絕,隻是心想羅鬆亭如此推心置腹,也是好心機,定是覺得他不會全心全意為廣信公效力,同時又少不了自己相助,所以才如此推心置腹,以期望增加對廣信公的依附。


    要說人性這個東西,往往難以用隻言片語描繪的透澈清晰,羅鬆亭如此待人,倒也算得上厲害。至少百裏燕覺得自己是知恩圖報之人,再做出什麽對不起廣信公的事,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


    應下移防烏坪之事,羅鬆臨了亭要走了四件將官鎖子甲,想必是裝備胡陌、薑乾、薑閔以及他自己,順便將來仿製,也能有個參照。


    騎馬趕去中軍,得知趙遜前去巡防各營不在,百裏燕隻能守在中軍,一直等到黃昏,趙遜才與諸將返迴大營。


    “趙帥。”


    百裏燕先行了一禮,趙遜一臉嚴肅應道:


    “何事!”


    “末將奉廣信公令,向趙帥請命,廣信軍願獨自前往烏坪鎮守。”


    “烏坪!”


    趙遜詫異,心中也已猜到薑乾用意,示意諸將帳外等候,召百裏燕入賬說話。


    “說吧,薑乾移防烏坪,可是因鼎煬侯之子張佑。”


    “正是。張佑極力反對擁立廣信軍為大都督,欲自立大都督號令北海郡客軍。倘若如此,北海郡勤王客軍,便要一分為二各自為政,不利作戰,還請趙帥明見。”


    “那……”趙遜疑竇看向百裏燕問道:“這是魏先生意思,還是薑乾之意。”


    百裏燕詫異,心想羅鬆亭當真是厲害,趙遜此問顯然是在質疑他出此計策是在為廣信軍謀取利益。


    鍾衡眼下就駐紮烏坪,兵力略顯單薄,廣信軍若是進駐,倒是可以增強戰力。一旦烏坪有事,趙遜不得不派兵增援鍾衡,等於躲在了大軍羽翼之下自保實力。


    趙遜是職業軍人,想避重就輕立戰功沒問題,但總不能國難當頭往後縮,還要保存實力當縮頭烏龜,這是趙遜所不能容忍的。


    二人四目相對,百裏燕並未迴複,他相信這件事隻能是越描越黑,心想羅鬆亭當真是狠辣。


    沉寂了很久,趙遜方才緩緩說道,口氣是極為嚴厲:


    “本帥量你也無此心。”


    “趙帥明鑒,在下隻是一先鋒官,此等大事並非在下所能議論,也隻是受羅鬆亭之請,前來向趙帥請示。”


    “原是羅鬆亭之計。”


    百裏燕詫異,原以為趙遜不知此人。他遂問道:


    “將軍怎知羅鬆亭?”


    趙遜突然大笑:


    “當年老將魏旦曾相請羅鬆亭為幕僚,結果被羅鬆亭所拒絕,最後投了廣信公,此事當年本帥還是知曉的。此番廣信公令他為軍師,想必廣信軍不會吃虧,今日一見果然沒錯。”


    “那趙帥意思是?”


    “烏坪不能無重兵鎮守,鍾衡兩萬人馬皆乃輕甲步卒,實力單薄。廣信軍裝備精良,此去可助鍾衡。羅鬆亭既要去守烏坪,定是已有計策。”


    老將魏旦當年曾希望聘羅鬆亭為幕僚,參議軍機,結果被羅鬆亭拒絕,最後反而投奔了廣信公。


    當時趙遜尚未從鹹西郡調往東線,不過趙遜調入魏旦帳下後,魏旦說起過此事。想必羅鬆亭也不曾想到趙遜早知他深淺,事先已有所防範。


    “也罷,廣信、鼎煬兩軍不和,實非大軍之福。其實不僅僅是北海郡一地,歲當、東原、都郡、江東等郡多是如此,號令遲遲不得統一。既然廣信軍要守烏坪,本帥便令其鎮守烏坪。不過有件事本帥要事先與你說明。”


    “趙帥請講。”


    “烏坪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一旦被黑巾軍攻過河麵,大軍腹部將暴露於黑巾軍兵鋒之下,甚是危急。廣信軍若不能守住烏坪,什麽後果,廣信公自己掂量。”


    “末將明白了。”


    趙遜言外之意,廣信公倘若沒能守住烏坪,還給丟了。廣信公的日子也就到頭了,休怪他趙遜到時候不保他。


    由此可見國難當頭,趙遜對擁立廣信公為王已全無興趣,除非廣信軍能在此役中有所作為。弦外之音便是倘若廣信軍此戰立下逆天大功,鹹王的日子將更加難過,以趙遜手中兵權,讓廣信公迴朝參政將毫無阻力。


    得到趙遜肯定答複,百裏燕鬆了口氣,隨後從肋下解下佩劍說道:


    “末將有兩件禮物贈與趙帥,還請趙帥笑納。”


    趙遜微微笑道說:


    “此劍莫非是荒村所造。”


    “趙帥明鑒。”


    百裏燕拔出橫刀,寒光閃閃的兵鋒令趙遜大吃一驚:


    “好劍。”


    接過橫刀,趙遜食指輕輕一彈,清脆之聲響徹耳畔,揮刀一砍桌案一角,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


    “真是寶劍,魏先生何來此劍?”


    “迴趙帥,此兵刃並非劍,而是橫刀。”


    “橫刀?”


    “正是,劍以刺殺為主,揮砍並不靈便。而橫刀劍身細長,而刀背寬大,極適合砍殺,但刀劍有刺刃,又便於刺殺。而肉搏之中,刺傷不遠不及揮砍之多,因此兵卒用劍更慣於揮砍,而非刺殺。”


    “嗯,魏先生所言不錯。但本帥觀此鐵劍材質極不尋常,莫非是上好精鐵所製?”


    “非也,乃鋼。”


    “鋼?何為鋼?”


    “鐵中之精華,精鐵中之堅鐵,則為鋼。”


    時下對鋼尚無概念,即便是古代中國對鋼的定義,僅僅停留在堅硬無比的抽象概念。現代意義的鋼,是含碳量適中的碳素鋼,亦或者添加其他元素的鐵基金屬材料。


    但現代鋼並不符合冷兵器對鋼的使用要求,荒村所煉之鋼,是百裏燕摸索後,用灌鋼法添加石灰冶煉劑得到的雜質相對幹淨的碳鋼,在經過鍛打,包鋼、滲碳、油淬火再加工而成,得來頗為不容易。


    “此橫刀削鐵如泥,對時下青銅兵刃、精鐵兵刃皆可一刀斬斷所向披靡,即便是鱗甲重鎧,亦能一刀砍穿直入皮骨。”


    趙遜聞訊精神大振,無不心動,他忙是問道:


    “那可否令工匠大量仿製?”


    百裏燕搖搖頭道:


    “目前尚不可,一柄橫刀需名工匠數天時日打造,極其隻耗力耗時,暫無法大批生產。即便是末將,此番也僅帶來二十柄此刀。”


    “那真是太可惜了。此種寶刀若不能廣泛裝備大軍,無助於大軍戰力。”


    “正是如此,故而在下正在籌備大量製造,改善製造之法,最快也許明年才能落實,倘若戰事久拖不絕,此事也實難辦到。此外,除此橫刀外,末將還有寶甲,請趙帥過目。”


    從皮口袋內掏出鎖子甲,趙遜又是一驚,他知道百裏燕定有所用,但乍看之下還是不明鎖子防禦力如何。


    “此甲如衣,竟如此奇特。”


    “是的,此甲雖然怪了些,卻乃鋼環所製,堅韌無比,以時下刀劍難以砍穿,即便是箭弩也難刺透。但對鈍器毫無招架之力,此事將軍當知曉。”


    “原來如此,此甲倒也神奇,要說全無死穴倒也不可能。眼下既有寶甲,又有寶刀。若兩者相傾,會是如何?”


    百裏燕聽了大笑,早料定趙遜要問此事。


    “趙帥明鑒,這普天之下並無攻守之絕對,即便是寶刀與寶甲相攻,勝負也在五五之間,最後隻能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


    “嗯,所言極是。隻可惜此兩物皆不能大量製造,真是可惜了。”


    趙遜希望大批量製造,百裏燕又何嚐不想。


    且不說大批量製造代價極高,單說製造工藝所需要的煉鋼技術,眼下隻百裏燕、劉灶、楊盾幾人掌握,時人對焦炭、油淬火、滲碳等工藝毫無認知。即便大量仿製,也需要更多的煤和鐵。


    再退一步說,這種裝備倘若如大路貨一樣大量裝備,你有的東西我有,那還有什麽技術優勢可言。更何況不等鹹軍大規模裝備,晉軍可能已經用上戰場到處搬弄是非。


    因此技術是絕不能泄露一絲一毫,讓其他人仿製的產品永遠隻能是劣質的山寨貨。


    二人交談之際,帳外突來一聲急喚:


    “啟稟趙帥,斥候來報,黑巾軍先鋒已經到永興河西南五裏。”


    中軍官飛快說道,趙遜略有輕鬆的神色再次嚴厲起來:


    “魏先生,隨本帥前去高台一觀黑巾軍如何。”


    “在下正有此意。”


    趙遜將橫刀鎖子甲收入身後木箱之內,隨即與諸將前往河邊搭建的高台。高台建在山坡之上,距離河畔尚有兩百步距離,高度也是驚人,竟然超過了十丈,算上山坡高度,距離地麵少說有一百米。


    天色雖已昏黑,但遠遠可見密如蝗蟲一般的火把延綿不絕四十餘裏地,場麵極為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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