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百裏燕一行人等迴到荒村,首戰大獲全勝,荒村為之鼓舞,雖有零星死傷,但能為當初報一箭之仇出口惡氣,對那些死傷者家屬也算是有了個交代。


    司空南等人暫被拘押在荒村,經百裏燕向薑閔求情,免除司空南等人流刑之罪,改為苦役,就地安置荒村,一來以苦役名義收攏安置這些老弱,二來添些人力也是好事,廣信太守府的公文將很快送達。


    若是按律,通賊可判流刑,從賊當充奴隸,家小一概受連坐之罪,匪首罪叛削首,也就是砍頭。如此一來,救下的八百多人幾乎人人都要衝奴,打這一仗的意義又何在呢。


    司空南所屬留守部眾多為老弱病殘,年紀最大者五十三歲,最小者才三歲,十七至四十五歲之間馬賊悉數被霍行拉走,這些人不少是被迫落草,罪大惡極者皆無,流刑改為苦力也算是落得個善終,百裏燕也有收編司空南的打算。


    匪巢交手時可見司空南此人靈機應變極為果斷,知道在被敵方識破情況下將計就計,若非湯釗提醒,當日定是要吃大虧,司空南等人也不會輕易投降。


    晚上,為慶祝剿匪得勝,村中隆重舉行了慶功宴,禦客與解救百姓悉數參加,唯有被看押在牛圈的司空南等人仍被關在牛圈中,由二十名禦客、三十名壯丁武裝看押,見百裏燕到來,負責看押的馬森喜笑顏開道:


    “今夜大宴,魏郎中不與村中與眾人共飲,為何來此糟亂之所。”


    “在下前來探望一人,兄弟們的肉食還夠吧。”


    “夠,除了酒少了些,其他都管夠。”


    馬森嘿嘿一笑,百裏燕說道:


    “酒喝多了易醉,縱然看押的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但以防萬一,不容有失。還望馬森兄與諸位兄弟見諒。”


    為籌辦慶功宴,百裏燕從城中置辦了些酒水,主要是米酒和陳酒,酒精度雖然不高,喝多了還是容易上頭。司空南等人雖然已無威脅,但規矩還得遵守,尤其是最近著手建立百人隊,不能規矩還沒立,就先破了例。


    來到關押司空南等人牛棚,不大的地方擠了十多人,


    “司空兄。”


    “不敢當,在下當謝魏先生救命之恩。”


    司空南深施一禮,這讓比自己還大十三歲的百裏燕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司空兄無需多禮,待官文送達,你等死罪可免,但活罪依然難逃,眼下也隻能如此,望司空兄見諒。”


    “豈敢,能保得一眾兄弟平安,在下已是感激不盡,豈能再有奢望。”


    “司空兄大可不必擔心,在下斷不會差遣各位充當苦役,諸位隻要在荒村一天,便與荒村百姓一般也可娶妻生子,有田種有房住,一應稅負與其他百姓相同。”


    “魏先生深明大義,在下感激不盡。”


    司空南再拜一禮,這一次百裏燕果斷將其扶住說:


    “司空兄免禮,在下尚有一事不明,還請司空兄指教。”


    “隻要在下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在下當日與司空兄山上交手,司空兄於我鬥智,雖然敗於下風,但我料定司空兄諳熟兵法。但不知為何,霍行不曾重用司空兄,反而讓司空兄打理糧草呢?”


    “唉……”司空南一息長歎,很是蕭索,隨後漸漸說開:“我本後來之人,霍行自然不會重用於我。而且霍行此人不聽人言,見利忘義。


    四年前正值江東戰起,內亂平息。霍行摔人打家劫舍騷擾鹹軍後方掠奪糧草。我當時便於他說,國難當頭不去報國也就罷了,還趁國難大發不義之財,實屬不仁不義。”


    “那之後呢?”


    “此後霍行非但未見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又一次打劫村寨,在下當時便是懷疑可能是官軍使詐,告知霍行不應冒進,結果霍行執意洗劫村寨,雖然卻有鹹軍設伏,最後反被他以少勝多,我也無話可說,事後便被調往糧庫看押糧秣。”


    “如此說,霍行此人還剛愎自用。”


    “正是,但僥幸並非每次都能得逞,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按說明知敵眾我寡有伏兵,就不應該正麵硬懟,退走才是。反正是打劫,搶哪裏都是搶,還少這一家。


    可霍行剛愎自用,最後還被他得逞了,司空南從此失勢,貶去了糧庫。


    “原來如此,看來是霍行不識英才呀,否則此次剿賊,我必敗無疑。”


    “慚愧慚愧。”


    “司空兄既通兵法,不知司空兄可願屈尊為在下效力,為荒村百姓謀得一方平安。”


    司空南聞訊一怔,不可置信說道:


    “戴罪之人,豈敢奢望先生恩德。”


    “誒,難得司空兄大才,如此埋沒豈不抱憾終身。”


    “謝先生知遇之恩,司空願效犬馬之勞。”


    苦役和流刑一樣,可以充軍贖罪,一人充軍,可免全家女子苦役,立功殺敵者可脫賤籍。


    司空南秉性不壞,很多時候人為了一口吃的,亂世之下也不得不做些為非作歹的事。


    人都是有良知的,遭逢敵手尚能以禮相待而被賞識,這個時代下,沒人願意默默老死在碌碌無為的一輩子當中。司空南有才識,隻是無苦於沒有出身,沒有得遇明主,而不為他人發現。


    如薑閔這等貴胄,雖有權勢,卻隻知玩弄權術,整日研究如何駕馭擺布他人,甚至還不如趙遜這等知人善任的良將。


    將司空南收入麾下,即刻免其苦役,又可物盡其才,實為不可多得。


    此後又與司空南一番詳談,對霍行為首的一幹馬賊又多了幾分深刻了解。


    第二天中午,陳韻風代表廣信公府,將廣信城市槽轉運使的任命文書送到百裏燕手中,雖然有些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


    薑閔本意是想晾晾自己,以便打磨自己心性,同時觀察與趙遜的關係,以便薑閔來日方便拿捏擺布。


    剿匪一事薑閔更是料定找不到馬賊下落,而後在借此打壓,豈料一月不到,反將橫行一方的馬賊老窩給掏了,薑閔豈能不驚。震驚之餘自覺失策,最後想以封官許願籠絡人心,卻哪裏知道為時已晚。


    田埂間望去金色田野,數以百計的農戶收割者金黃的稻穀,陳韻風看在眼裏,心中感慨頗多。


    “魏賢弟,一畝可有四石收成?”


    “三日前剛剛測算,不算馬賊踐踏的稻田,最多的一畝有四石五鬥,最少的也有兩石八鬥,目前還隻是毛估,待收割入庫之後才知確切畝產。”


    “唉……”


    陳韻風一息長歎,百裏燕不惑問道:


    “陳兄何故歎氣?”


    “賢弟有所不知,我曾建言主公,推廣荒村育種施肥,減租之法,但主公卻未采納。”


    “此乃必然,陳兄大可不必如此。”


    陳韻風心覺不解,頓時暗吃了一驚:


    “賢弟怎知主公定然不會采納荒村開墾新法?”


    百裏燕淡淡一笑:


    “荒村本為荒地,開荒所需物料人力頗多,而農民、佃戶又多為失地、無地者,隻收兩成的稅負,一成的地租,反而可以激勵農民用心種地,無天災人禍情況之下付出越多,收獲也就越多,農民自然越願意種地。


    而廣信屬地皆為廣信公一人所有,廣信公又懷雄心大誌,減少田租勢必影響稅負。即便減至四成,佃戶僅僅隻能維持溫飽,若是減至三成,佃戶自然皆大歡喜,而廣信公雄心大誌何時才能得償所願。


    再退一步,耕種新法在一地尚可施行,要在偌大的廣信城所有屬地一起施行,沒有兩三年難以見效。這點道理廣信公定然知曉,而兩年三時間將田租降到三成,廣信公又將損失多少稅負,這些稅負又將從何而來,廣信公心中的賬比陳兄更清楚。”


    百裏燕所言深得陳韻風認同,他說:


    “是啊,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良藥苦口卻利於病,主公若想成就一番大事業,農耕之事乃天下治本,不可不察呀。”


    陳韻風不止一次的勸諫薑閔,減輕賦稅蓄養民力,僅靠廣信城一地的太平盛世,無法籠絡到全天下所有的的人心,甚至連鼎煬城的種田佃戶都難以籠絡。


    隻可惜薑閔聽不進陳韻風所言,憑借廣信優越的地理位置和出海口,以商業支撐著市場帶來的經濟紅利,忽視了最基本的農業發展。


    “魏賢弟,主公希望賢弟五日之內盡快上任,如此可減公府屬兵與廣信城兵馬護商壓力,從而專司剿匪保境安民。”


    “不知市槽轉運使麾下兵馬幾何?”


    “可編馬軍五十,步軍一百五,此前一直由城府司馬節製,如今歸廣信公府管轄。但因匪患嚴重,各地市槽轉運使一職多為空缺,兵額被城府司馬兼並,因此郡縣守軍同時擔任護商之責。”


    陳韻風說的倒是實話,各地因匪患嚴重,聚眾的山匪馬賊由早年的幾人十幾人,逐漸發展為幾十人一夥的規模,如今至少也得是上百人,甚至是幾百人。員額隻有兩百人的馬步軍顯然應付不了。


    最簡單的辦法是擴充市槽轉運使麾下人馬,但市槽轉運使原本就是肥水衙門,增加兵馬就擠占了城府司馬的兵額,同時又能撈到更多的油水,自然有利益派係不願看到這種結果,尤其是大司馬。


    大司馬名義上與太尉地位相同,用以分擔太尉職權。實際上大司馬沒有多少兵權實權,平日隻領銜全國後勤與兵員補給,各郡各縣城府司馬與縣尉一職都由大司馬推舉,此時再分各地城府司馬和縣尉的兵權,大司馬也不答應。


    市槽轉運使麾下兵馬名義上歸城府司馬節製,但是收上來的稅卻是進稅金司,天底下哪有這等借雞生蛋,還帶倒貼糧草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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