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造弩除了自己用,多數都得變賣換成金銀和銅錢,但買家會是誰呢,郭蓬?他需要裝備如此之多的強弩?可不是郭蓬,難道會是其他的買家?總不能出口賺外匯吧。


    而製造強弩光有工匠和硬木還不夠,還需要青銅或者精鐵,青銅的性能遠不及精鐵,鐵器普及後,強弩的機括解構多半已經被鐵質配件所取代,而這麽多的精鐵又從何來。


    山洞內沒有像樣的冶煉高爐,所以這些精鐵都是霍行從外部獲得,那又是誰供給的這些精鐵料。


    時下精鐵來源大有三處,一是以農資為名,向各地太守、縣守設在市集的公廨官衙購買。如農具、菜刀等,其中青銅農具占多數,鐵器農具量少價貴。即便是荒村,農具依然以青銅犁為主。


    其次是打金鋪,亦稱鐵匠鋪,這塊的青銅、鐵料來源由大司馬府或司馬堂管轄,鐵匠每月可從本地城府司馬府,購買數量遠多於尋常百姓的青銅和生鐵料。


    最後是權貴,權貴以特權每年可購買大宗數額的青銅、生鐵與精鐵,但也非每年都能購買,長年累月達一定數量,便再難增加上限,以防止私鑄兵器鎧甲謀反。


    除此之外,非正常渠道以掠奪、走私、熔錢為主。通過掠奪村寨獲得的農具,將之熔化。通過私開礦山可無限獲得金屬來源,最後也是成本最高的,通過融化銅錢得到銅。


    無論哪一種,要大規模製造精密強弩,絕非個人所能做到。


    這不禁令人懷疑,幕後能夠支撐起如此兵工生產的,隻能是權貴。而放眼周邊,想要造反的隻有廣信公薑閔,而鼎煬侯張雋絕無此膽、郭蓬等人絕無此膽,也沒有謀反的政治動機。


    越想,心中越是森冷刺骨,百裏燕甚至不敢繼續再往下想。但是仍有幾處疑點令人費解。


    其一,廣信公薑閔為何偏要以郭蓬之手豢養馬賊霍行,而暗中秘造軍械,難道就不怕被霍行揭發?亦或者薑閔是另派親信暗中交易,自信不會被霍行發現。


    其二,霍行當日襲擾荒村,明擺著是要殺百裏燕人頭,廣信公若提前知道是郭蓬所指使,而還要放縱馬賊襲擾,又意欲何為,難道想試試深淺?


    其三,軍械製造乃絕密之事,絕無可能交給馬賊去做,廣信公絕無可能將此事交給馬賊。


    其四,強弩弩的價格並不比強弓便宜,縱然精度和殺傷力高於強弓,但發射效率低下,若非規模化生產,裝備和采購都不劃算。


    廣信公名義上隻有兩千屬兵,縱然還有私兵,裝備兩三千強弩,也未免太多。更何況弓箭手建製占到軍隊的三四成,弓弩手若非像誌國編有獨立軍團,通常隻占編製的一到兩成。


    如此推算,廣信公麾下至少有三四萬人馬,這麽多人非但廣信藏不下,廣信城的財力也養不起,若是窮兵黷武,隻要看廣信的經濟,就知道當地經濟是否已經顯露疲態。


    如今廣信經濟活力充沛,根本不像是養了三四萬人馬的架勢。


    一時毫無頭緒,百裏燕迴頭去找宋傑,宋傑、湯釗、方德等人率領禦客將整個山洞翻了個底朝天,似乎為當初劫殺他們一事而搜查證據。


    “方德,可有查獲。”宋傑急切問道。


    “沒有,所有屋子都讓人搜了一遍,皆為發現碎星箭蹤跡。”


    方德滿頭大汗,搜遍整個山洞絲毫不見碎星箭的蛛絲馬跡。這時湯釗猜測道:


    “會不會已經銷毀痕跡,亦或者為另一股人馬所為?”


    宋傑點了點頭說:


    “也有可能,但如此一大股馬賊盤踞此地,即便是有其他賊人,多半也被馬賊吞並。若非霍行一幹馬賊所謂,那又會是何人。”


    “卵他娘的,抓住姓霍的狗賊一審便是,費這麽多話,我都覺費勁。”顧善罵罵咧咧說道,宋傑等人不禁失笑。


    顧善這話倒也不假,拿不到證據,抓住霍行也許是最直接的辦法。


    此時百裏燕迎麵走來,劍宋傑等人麵麵相覷,又問道司空南:


    “司空南,大約一月之前,馬賊可有出動劫殺過什麽人?”百裏燕問道。


    “一月之前……”司空南思索片刻說道:“一月前除了荒村,還幹過兩票。具體之事隻有霍行等人知曉。”


    “如此說,一月之前,馬賊確實也伏擊了禦客。”


    司空南大吃一驚:


    “伏擊禦客!難道說……”


    “正是,當時有人以晉國碎星箭試圖射殺禦客,僥幸被禦客逃脫,後恰逢遇到我,不巧又被霍行襲擊,兩樁事湊到一起,也算是霍行活該倒黴。”


    霍行襲擊宋傑、湯釗、方德等人已無懸念,但霍行襲擊宋傑等人的動機是什麽,是不是廣信公薑閔暗中授意,如果是薑閔所指使,廣信公的動機又是什麽,他能得到什麽好處,難道就是為了以碎星箭栽贓鼎煬侯?


    刺殺禦客不同於刺殺王公貴胄,惹毛了禦客,他們才不管什麽王公貴胄,動則召集幾千幾萬人攻城拔寨,也得將罪魁禍首揪出明正典刑,所以沒什麽人敢於招惹禦客。


    若以此點來看,廣信公雖然不讚成剿賊,但依然資以錢糧,又不像是有意刁難拖延,事情發展到這裏,百裏燕也越來越看不清。


    洞內搜羅一番,將所有逃散的人眾聚集起來,規模小九百人。刨開繳械的馬賊不算,其他人等仍有八百多人。其中列屬馬賊家小的就有四百多人,其中多半也是擄來而被迫從賊有了兒女者居多,另有擄來以供淫樂女子兩百多人,工匠兩百人不到。


    這些人等除麟城、廣信、鼎煬三地擄來的之外,不少是從他處劫掠而來,工匠多半來自丘南郡北的壇城。


    壇城以製造織機而出名,也造弓弩等戰具,當年農民義軍攻破壇城,劫走大量官屬工匠和民間工匠,農民軍兵敗後,工匠大多逃命,散落地方,後又被各路賊匪收編,逐漸到了馬賊霍行手中。


    清查洞庫物資,共計超出銅錢二十餘萬貫,寸銀五百多根,寸金二十多根,另有珠寶玉器若幹。霍行等人走時轉移了大量金銀,剩下的銅錢都是因為太沉而不方便搬運留在洞中,數量之大著實讓人吃驚。


    此外還有糧草三千多石,肉食若幹,麻布、棉布、絲綢等六百多匹,發現的馬圈中尚有養馬二十多匹,家禽若幹,青銅兵器數百件,鹽九十餘石,油脂一百二餘桶,煤、鐵、青銅、蠟若幹,農具竟也有兩千多,以此來看,過去七八年中劫掠的收入遠不止這些。


    此番交戰共擊斃司空南所率馬賊三十七人,傷四十九人,傷亡過半。剿匪軍亡九人,傷三十一人。陣亡者禦客僅有一人,壯丁反而死了八個,戰鬥力還不是一半的差距。


    “宋兄,如此之多錢糧,不知宋兄有何打算?”


    如此眾多錢糧,私吞顯然是不行的,還得詢問宋傑等人的意見。


    “霍行為禍地方一已久,錢糧等物甚巨,依在下看,錢糧當散給周邊村寨以補馬賊行兇損失。”


    宋傑建議將錢糧散出去,分給周邊受損的村寨,這是禦客一貫作風,百裏燕倒也不好說什麽,隻是自己費了牛二虎之力,一點好處都撈不著,也未免太說不過去。


    “宋兄,鼎煬、廣信轄地都較富庶,唯獨麟城屬地貧困潦倒,在下以為,錢糧等物,當多給麟城所屬村寨,廣信、鼎煬當少給。


    此外荒村自上次一戰受損頗多,此番各家各戶也出力甚多,霍行等人尚未伏法,在下以為當有一部充作軍資撫恤,以備不時之需。”


    “魏郎中所言極是,那就按魏郎中所言行事。”


    糧草、銅錢、農具宋傑最終鬆口同意分出兩成給荒村,如此便有銅錢兩萬貫、糧草六百石、農具四百多歸入荒村名下。此外布匹除十餘匹絲綢外,金屬散給其他村寨,其餘諸如兵器、馬匹、食鹽、油脂、拉、煤、鐵料、銅料等物盡數歸入百裏燕私人名下。


    至於擄來的八百多人,其中女子占了多半,有的從賊之後已經拖家帶口,有的雖然沒有生育,卻也被馬賊輪番糟蹋,即便迴鄉,家裏多半因災因禍死傷殆盡,即便迴去,誰家能容下失潔的女子,最後也會被活活逼死。


    但凡願意歸鄉的,大人小孩均給予路費和十斤精米,個人財務一律返還。不願歸鄉的,就地安置荒村。


    工匠中多半是壇城人,壇城被破之後又屢次在農民軍、官軍間幾度易手,現在的壇城人口不足七萬,多半都是為鞏固農桑而外遷至壇城百姓。


    百裏燕發給工匠的路費、米糧是其他人等的一倍,願意留下的最好,想迴壇城的可以迴去,如果感覺混的不好,可以再來投靠荒村。


    處理完馬賊巢穴,已經是兩天後,大量物資需要運迴荒村,除留守工匠壯丁兩百餘人外,其餘人等原路返迴荒村安置。


    匪巢被破消息隨之傳迴廣信,第一時間也傳到了秦翰府中:


    “秦爺,秦爺!”


    一灰衣壯漢慌不擇路的衝進內宅,秦翰臉色一沉喝斥一聲: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壯漢汗如雨下驚慌說道:


    “秦爺,馬賊,馬賊老巢被魏賢給連鍋端了!”


    “什麽啊!”秦翰大吃一驚,猶如五雷轟頂怔怔愣在那,瞬間癱坐在座塌上。


    “秦爺,眼下如何是好。”


    “當真是沒想到啊,藏的如此之深,竟也能被他找出。”秦翰攥了攥拳頭,接著說道:“魏賢他人呢?”


    “魏賢與宋傑、湯釗等禦客正在公府報捷,還要將所繳錢糧無數,一並散給麟城各地村縣以補多年因馬賊襲擾的損失。”


    “嗬嗬嗬哈哈哈……”


    秦翰一陣苦笑,壯漢不知所以然謹慎問道:


    “秦爺,眼下如何是好。”


    秦翰扶了扶身子,迴過神道:


    “不礙,不礙。霍行手中尚有四百餘人,騎兵小三百人,魏賢連同禦客充其量三百多人,遠非霍行對手。即便發現郭蓬與霍行聯絡,也難知大隊人馬下落。你現在即刻趕去鼎煬城,然後這麽辦……”


    秦翰秘授機宜,壯漢隨後騎上快馬直赴鼎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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