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外三裏九人被殺的消息傳到廣信城不久,張並、郭蓬二人一夜顛鸞倒鳳幹的酣暢淋漓,太陽已經日上三竿的時刻,二人依舊懷抱赤身嬌女子,夢睡榻上醉正酣。一聲急促叩門聲,立時惱的郭蓬嗬斥一聲:


    “狗奴才,滾,滾……”


    郭蓬滿口酒氣,右手扣在女子胸口,左手還抱著一個,三人衣不蔽體盡赤躺在床上,此時此刻若讓外人看見,郭蓬的心理陰影可想而知有多大。


    可那仆役急的火燒眉毛,恨不能一腳踹開屋門衝進裏麵: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馬貴、何莊被人給殺了。”


    郭蓬正醉生夢死,迷迷之中也不知所以然,隻是又嗬斥了一聲:


    “狗東西,不想活啦,給我滾!”


    “公子,失馬貴、何莊被人殺了,公子得做主呀!”


    仆役哀求說道,郭蓬此時已經半醒,隱隱聽得馬貴、何莊名字,便是覺得耳熟,再等他醒來三分,頓是一怔,驚出一身冷汗:


    “什麽啊,馬貴、何莊死了!”


    此刻郭蓬才算是真醒了,也顧不上什麽斯文,穿上一條褻褲赤腳衝向門外:


    “快說,誰死了。”


    “迴公子,是馬貴、何莊二人,今早被發現死在了廣信城外以南三裏的地方。屍首已經抬到了太守府,要不是太守府貼出告示認屍,此時我等還蒙在鼓裏。”


    “死了,難道是姓魏的下的手?”


    郭蓬心生疑竇,此事仆役又道:


    “與馬貴、何莊二人同死的還有七個黑衣蒙麵之人,謠傳是刺客。”


    “刺客,七個刺客能被馬貴、何莊二人殺成這般!”


    馬貴、何莊是郭蓬派出盯梢百裏燕的眼線,二人都沒持兵器,什麽底子郭蓬是知道的,就是豬,也不相信馬貴、何莊兩個窩囊廢能悍不畏死的幹掉七個刺客。


    “此事還有何人知道。”


    “沒幾人。”


    仆役道,郭蓬印堂頓時浮起一片氤氳之色,目中隱隱透著兇狠。


    “去,傳話所有人,此事不可張揚,誰若說漏半個字,本公子弄死他。”


    “諾!”


    仆役怯怯而去,郭蓬原地踱了幾步,心裏頓時想開。


    按說馬貴、何莊二人跟蹤魏賢,即便被發現,魏賢也沒殺他們滅口的道理,除非魏賢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不是魏賢所殺,那馬貴、何莊二人莫名其妙的跑出城外做什麽,誰會半路劫殺他二人。非但被劫殺,還反被馬貴、何莊二人反殺死七人,這也說不通。


    那就隻能是魏賢向南而去,馬貴、何莊二人緊隨在後,是魏賢遭遇了刺客,刺客又發現了馬貴、何莊二人,順手將他們給鏟除,然後又被魏賢所殺。隻有如此才說得通此理。


    想到這裏,郭蓬越想越不可思議。


    魏賢充其量不過是廣信公的下屬,殺他有什麽價值。如果是衝著廣信公而來,如此豈非打草驚蛇。思來想去,郭蓬修書一份,令人直送陔陵,交給幹爹郭蟠,詳細調查魏賢到底什麽情況來頭。


    此後幾天,廣信城倒也平靜,九具屍體一直無人認領,用石灰醃了幾天後也開始發臭,最後就地埋在了城外,此事倒也算得上風平浪靜,沒掀出什麽風浪。


    廣信公薑閔暗中加緊布防,增加了四門盤查力度,同時以太守府名義向廣信城下屬各縣、各村發出兩份通告,第一份要求各縣縣守、裏長加緊秋糧的播種工作,提前組織翻耕,隻字不提額外征收糧款的消息。


    第二份通告麵向廣信城內商戶、客商以高出市價的一成,收購布匹,高出市價的兩成收購棉花、麻、草料等物資,這就給新政推行後上漲的物價火上澆油。


    新政推行後的三個多月,各地打土豪之勢越演愈烈,由此帶來的商路衝擊由陔陵為中心,迅速向全國擴散。


    物價上漲最多的地區翻了一倍還多,即便廣信這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地方,民生物資也漲了五成,在官府輿論操弄之下,所有漲價行為最終都被冠以奸商不義之徒的興風作浪,而公孫嶽推行《推商稅》的險惡用逐露端倪。


    大量陳年舊布、皮革、絲麻等民生物資大量衝入市場,填補因商賈被捕而中斷的商業網絡,在高價位大量湧入市場,將大量的金銀貴金屬換手收入囊中。


    這些陳年舊物,超過多半來自權貴勳戚控製的封地、商號,價格雖低於市麵價格的一成,但時間太久,許多物資都開始腐爛、發黴、生蟲眼。


    但老百姓哪裏管得了這些,隻要價格便宜,即便是有些蟲眼,打上補丁照樣也能穿。


    但是生意人,尤其是出口型城市,大量舊貨變質產品的湧入,無疑對商渠的信用和地位造成巨大衝擊。


    廣信城作為北海最大的出口港,大量貨物不可避免的湧入廣信市場,來曆不明的變質商品又衝擊了廣信公府的稅收,時下正值夏糧征收與夏耕,農民佃戶剛剛有了些餘糧錢款,轉眼間換成了過期物資,而這些餘糧和錢款卻沒進廣信公薑閔的手中。


    “可惡,著實可惡!”薑閔一怒之下打翻茶盞,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


    “主公息怒,此事大大出乎此前預料,此時置氣已經於事無補,當務之急該是如何挽迴今年稅賦才是當務之急。”陳韻風道,手頭都是最近幾日的情報消息。


    大量過期變質舊貨的湧入,導致廣信城劣質物資大行其道,嚴重衝擊了廣信公府的稅負收入,照此下去,年底之前今年的稅負至少要減少一半以上。


    這時薑閔問道:


    “陳先生有何高計?”


    “根據密探連日跟蹤,發現外地商賈與陳公公、郭蓬、張並三人來往甚密,現在看來,緝稅是假,暗渡陳倉出售劣質商品是真。在下以為,當盡速放出此前府庫囤貨,以低於劣質商品的價格衝入市場,將劣質商品壓在陳、郭、張三人手中。”


    “可如此一來,時下正在進行的布匹、棉花、絲麻的收儲豈非付諸東流。”


    “若讓陳、郭、張三人大行其道擠占廣信賦稅,此害遠甚於此,還望主公早作決斷。”


    “罷罷,你與王九速去操辦此事。另外……”薑閔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接著說道:“速命人前去將魏賢召迴府中。當日是他諫言散財聚貨之策以,應付《推商稅》新政,如今事情陡然生變,他總該有善後計策。”


    “諾!”


    放出囤積貨物讓薑閔想到了魏賢,當初正是聽從了魏賢計策,率先以低價在全國收購物資運迴廣信,如今物價還沒衝到天上,就要先將囤貨放出,薑閔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心。


    百裏燕接到消息,從屯墾村馬不停蹄趕到廣信公府已經是下午申時。薑閔的書房中央放著一大盆冰塊,薑蓉一席粉嫩霓裳坐在一旁正喝著冰鎮椰子汁,見百裏燕走來,薑蓉眉開眼笑上前來說:


    “魏先生可算來了。”


    薑蓉這話讓人吃不透是何用意,百裏燕四目環顧不見薑閔蹤跡,於是先向薑蓉行了一禮:


    “見過郡主,不知主公……”


    百裏燕話音未落,薑蓉便急不可耐說:


    “父親正在內府,不如魏先生先坐,喝一碗冰鎮椰子汁如何。”


    “不敢不敢。冰鎮之飲甚為寒涼,郡主身為女子,當少飲為宜,舊飲貪涼,易致不孕,還請郡主自愛。”


    薑蓉目光掃過百裏燕,淡淡一笑:


    “本郡主倒是給忘了,魏先生是妙手神醫,不過時下本郡主倒是想起件事。”


    “郡主但說無妨。”


    “說來甚是簡單,魏先生能化腐朽為神奇,本郡主想從魏先生手中以兩百文錢買走一石寒冰,價格可是現價的兩倍,不知魏先生意下如何。”


    “此事倒是無妨,隻是公府每購買日十石寒冰,尚有剩餘都藏入府中新挖的冰窖之內,五日前主公又額外購買十石,以補充府中冰窖,郡主為何不從府中支用,反要額外購買。”


    “此事無需你多問,你隻需將寒冰賣於我便是了。”


    魏賢每天向廣信城供應二十石寒冰,十石是給醉香居的,十石是給廣信府,每天能有兩根寸銀的收入。


    五天前薑閔又額外多買了十石寒冰藏進公府新挖的冰窖,如此一來,廣信府的藏冰的數量非常可觀。薑蓉既是郡主,弄走一兩塊冰還不容易,偏偏要單獨供應。


    百裏燕也不能多問,既然薑蓉願意多討一百文錢,也沒有不做這單生意的道理。


    少時片刻,許是有人通報給了薑閔,薑閔大步流星迴到了書房,百裏燕上前行禮:


    “見過主公。”


    “嗯,免禮吧。”


    薑閔接過薑蓉遞來的冰鎮汗巾擦了擦汗,隨即說道:


    “魏先生,近時榷市、東西兩市的情況你該有所了解吧。”


    “已經聽說了,大量劣質的陳年舊貨突然上市,又恰逢夏糧結算,百姓爭相購買這些劣質陳貨用以度日。主公召在下前來,是否就為此事。”


    “是呀。早前聽從魏先生諫言,孤以低價購入大量商品囤與府庫,如今劣質商品大行其道,照此發展,年底稅負將減一半。”


    聽到這裏,百裏燕吃了一驚:


    “這麽多。那陳先生是何計策?”


    “陳先生建議孤以囤貨衝入市場,令劣質商品壓在奸商手中。”


    “那為何不令太守府查抄這等奸商呢?”


    這時薑蓉說道:


    “哪兒這麽容易,將大量劣質商品衝入廣信的受郭蓬、張並、陳公公等人所指使商賈所為,若是查抄,勢必與鼎煬侯和黃門令郭蟠衝突。”


    “鼎煬侯、黃門令?”百裏燕恍然大悟:“如此說來,所謂新政,便是將當年《農桑令》積壓手中的舊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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