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衝出傷營直奔趙遜左營,前腳剛至,後腳便見到處火光,晉軍以騎兵掀翻了營壘木柵和拒馬,而後以火箭和柴草車放火,燒毀了左營北門不少軍帳車輛。


    見到鍾衡調度各軍,百裏燕騎馬上前去問:


    “鍾衡將軍!”百裏燕草草行了一禮。


    “是你,你怎來了。”


    “趙將軍在何處!”


    “方才鼎煬侯遣人傳令趙將軍去往中軍議事,一時半會兒迴不來,有何急事。”


    “晉軍要攻中軍。”


    “你怎知道!”鍾衡吃了一驚,但想來絕不可能:“眼下左、前、右三營未破,如何攻打中軍。”


    “若是用我軍攻杜陽城地道呢,今日距離當日夜襲杜陽城過去六日,就是再挖十二條也綽綽有餘。”


    “嘶……即便用地道,中軍乃鼎煬侯主力所在,晉軍如何攻得,且不說地道難以運兵,一次出兵至多兩三千,倘若封堵及時,怕是難以造成威脅。”


    “自然是劫走姒昌,而後從後營逃脫。”


    “你是說,晉軍還要攻後營。”


    “正是,攻打左、前、右三營為佯攻,攻打後營亦是次要,接應姒昌出逃才是晉軍目的。後軍本有兵員一萬五,因六日前夜襲傷亡慘重,又抽走了八千,眼下隻有七千老弱與數千傷員,倘若晉軍以五千輕騎殺來,後營怕是毫無招架之力。”


    “這可如何是好,趙將軍麾下並無大都督一職,本將也無權分兵去救後營呀。”


    鍾衡雖為右都督,卻沒有擅自調防本部人馬的權利,隻有大都督開始起,才有擅自調動麾下兵馬調防的權利。百裏燕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他來並非要去救後營,而是來避難的。


    後營攤子太大,也無招架之力,晉軍多半隻是一掠而過,衝擊中軍才是主要目標。不過刀槍無眼,萬一一個不當心好幾千騎兵殺過來,躲是沒地方躲的,自然隻能逃到趙遜大營。


    “鍾衡將軍,此事已非你我所能左右,還是守住左營,以防晉軍另有所圖。”


    “也罷!”鍾衡話音落下,目光落向蕭:“他是誰。”


    “在下此前一個伍的兄弟,第一次攻城那日就他與在下僥幸活命,近幾日在傷營打雜,我順道帶上了她。”


    鍾衡未在多問,百裏燕隨他爬上了營中了望塔,讓蕭守在了了望塔之下。


    各營都有了望塔數座,哨塔、箭樓若幹,另有高台一座。了望塔雖不如高台高,但好歹也有十米開外,小五層樓的高度。鍾衡站在了望塔內,全營態勢盡收眼底。


    晉軍對左營北門攻擊異常淩厲,反而麵向杜陽城一麵的西門攻勢尋常,雖然聲勢浩大,真正雙方拚殺的烈度明顯很弱。


    “鍾衡將軍,晉軍主攻北門,意在為晉軍騎兵繞道阻我軍北出。”


    “若是如此,右營南門此刻也該如此。”


    “正是,隻有左營北門、右營南門皆受阻,晉軍騎兵無論從哪一路迂迴都無後顧之憂。”


    “那閣下有何計策,可破晉軍攻勢。”


    “姒昌被關於中軍,想必戒備異常嚴密,不會令其輕易逃脫。一旦晉軍由地道透入中軍大營,即便是鼎煬侯,八成也該料到晉軍定是聲東擊西,佯攻左、前、右三營,劫走姒昌才是目的。故而在下以為,晉軍劫走姒昌難以成功。”


    “既如此,閣下何必擔心。”


    “鍾將軍有所不知,倘若晉軍解救姒昌失敗,今夜對左、前、右三營佯攻,必成主攻。以晉軍戰力,我軍怕是不被破營,也是傷亡極慘。”


    韓合此人雖然接觸不多,但這一路上攻城略地觀其秉性,百裏燕還是知道的。


    兵法雲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韓合現在料定鹹軍不會殺害姒昌,那麽姒昌在鼎煬侯張雋手中就是燙手山芋,給了韓合解救姒昌和發動強攻野戰的動力。


    倘若今夜姒昌解救失敗,韓合必然該佯攻為主攻,調動兵力集中力量突破左、前、右三營中的一營,與鹹軍正麵對決。


    倘若今夜或明日不能攻破三營中任何一營,兩軍將陷入持久的消耗戰對壘戰,晉軍眼下戰力已經強於鹹軍,長期對壘消耗,鹹軍已無勝算可言。


    即便韓合救不迴姒昌,也能為將來兩國何談創造有利條件,逼迫鹹國就地分界,晉國則可徹底吞下鹹國江東東郡,謀求日後再戰。


    此時左、前、右三營攻勢依然迅猛,唯獨後營沒有動靜,百裏燕預料中的穴攻似乎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出現。此刻月亮已落西天,晨昏微露,再有半個時辰天就快亮,難道是判斷失誤了?


    爬下了望塔,蕭依然驚魂不定:


    “魏大哥。”


    “怎麽了?”


    “晉軍會不會攻破大營殺進來。”蕭抓著心口擔心說。


    “別亂想了,等天亮再說吧。”


    不等話音落下,南麵一陣鼓噪,剛剛放下的心,突然提上心頭。


    放眼望去,隻見中軍方向隱有星火,殺聲也愈發浩大:


    “果然,韓合還是偷襲了中軍。”


    心中暗道,百裏燕轉念想到鼎煬侯此番怕是吃虧不小,若是夜攻,鼎煬侯定是有所防備,可眼看天快要亮,鼎煬侯定也難料韓合會在此時發動穴攻,心中定有懈怠。


    穴攻最大的依仗便是黑夜,黑夜能收奇效,很少有白天發動穴攻奪下城池的戰例,除非堅守方人少兵微,倒是可以出其不意。


    此時中軍戰火一起,左、前、右三營軍心浮動,中軍作為全軍靠山,中軍若被攻破,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三營正麵都未突破,中軍何以被偷襲,不少將領都難以明白,心中自是沒有底氣。


    待晨昏緩緩退去,中軍的廝殺進入高潮,聲勢甚至超過其他任何三營,仿佛似有數萬人一起廝殺,人喊馬嘶之聲是一浪高過一浪。


    但百裏燕知道,晉軍至多隻有三兩千,而這三兩千人也知道,他們是死戰,不成功便是成仁。一旦鑽出地道,便是毫無退路,唯有死戰到底,方有生還希望。


    韓合攻營一夜,鹹軍幾乎調空了中軍所有騎兵,此時若從地道中殺出三兩千晉軍精兵,鹹軍怕是得壓萬人才能頂住。


    想到這裏,百裏燕有些心驚:


    “韓合不愧是老將啊……”


    一息長歎,百裏燕目光轉向蕭,她的眼神依然浮著一絲恐懼:


    “我們走吧,迴傷營。”


    “可萬一晉人殺過來怎麽辦呀。”


    “不會的,天快亮,晉軍不會偷襲後營了。”


    韓合佛曉偷襲,定是為了麻痹鼎煬侯,但佛曉偷襲失敗未能解救姒昌,此時晉軍騎兵再從後營殺入接應,將徹底暴露於鹹軍兵力之下,難以收到奇效。


    百裏燕此前曾接觸過晉軍一種名為“飛鳴哨”的信號彈,是銅鑄的一根空心棒,一頭開口可以堵死,直徑五六厘米,長度十厘米左右,內中是空的。但裏麵灌了一中白色粉末,隻要打開銅罐的蓋子,可發出刺眼光亮,噴出白色刺眼火光,並發出聲音。哪怕隔著幾公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聽得清清楚楚。


    此種飛鳴哨無需引火,打開即可自行點燃,百裏燕起初以為那白色粉末可能是白磷,白磷常溫下確實有自然的特性,但大冬天,這種飛鳴哨也能用,顯然不太可能是白磷。其次白磷需要化學提取,稍有不慎會引發火災。


    飛鳴哨是晉軍絕密之物,軍中也很少,一直都是韓合、王碩收著,百裏燕從未能親自入手查看,至今也不解其中原理。


    隻是眼下晉軍偷營,勢必要攜帶飛鳴哨報信,失敗便不會報信。眼看天就要亮,遲遲不見飛鳴哨升空,想必已經失手,此時再從後營殺入,也無多大意義。


    馱馬載著百裏燕二人正要離開左營,遠見南門一對人馬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趙遜。


    “趙將軍!”


    百裏燕上前行了一禮,趙遜翻身下馬上前來說:


    “閣下是為晉軍穴攻偷營而來的吧。”


    “正是,看來鼎煬侯也是料到了晉軍必來穴攻偷營。”


    “嗨……本將為此還遭鼎煬侯一頓奚落。”


    趙遜一臉不快,想必鼎煬侯在此事上與他意見向左。


    昨晚晉軍偷襲三營,趙遜被招去中軍議事,當時三營都來告急,鼎煬侯倒是還沉得住氣,未從中軍分調人馬去救。


    隻是到了後半夜,晉軍攻勢增強,鼎煬侯終於坐不住,要分兵去救三營,當時被趙遜所阻,趙遜提出晉軍攻打三營是假,利用當日攻城地道反偷營是真,鼎煬侯當時也是采納了趙遜建議按兵不動。


    隻是不曾想拂曉天亮之際還不見晉軍偷襲中軍,右營、前營又連連告急,鼎煬侯誤以為晉軍不會天明後穴攻偷營,於是調兵去右營、前營增援。


    此時趙遜提出,最該加強的反倒是後營,如果前營、右營是佯攻,後營反更容易被晉軍突襲,鼎煬侯哪裏還聽得進,堅持發兵先去救前營、右營解燃眉之急。


    結果是調兵增援不久,中軍突然殺出晉軍好幾千人,且都是重甲步兵,鹹軍又無重甲步兵,騎兵已經調空,雖說是頂住了晉軍,但突襲之下是損失慘重。趙遜急忙趕迴左營,便是調人去後營,以防後營有失。


    “趙將軍,既然晉軍中軍偷襲已被撲滅,想來晉軍多半不會再突擊後營。將軍當全力抵禦左軍,今日定是一場血戰。”


    “何以見得?”


    “將軍可曾聽聞‘飛鳴哨’此物。”


    “飛鳴哨?你是說宋國進貢的飛鳴哨。”


    百裏燕詫異,他隻知飛鳴哨為晉軍所有,卻不知道是宋國進貢的。此時趙遜接著又說:


    “既有飛鳴哨,卻未見晉軍發哨,那定是劫營失手。如此一來,晉軍確實不會冒險攻入後營,閣下所言有理。隻是還是派出些人馬前去應付一二,萬一晉軍魚死網破,也好有個提防。”


    “將軍所言極是,那在下先行趕迴後營。”


    行了一禮,百裏燕騎著馱馬趕迴後營不久,趙遜麾下的一千多騎兵趕到後營曾防。


    天亮後,也確實發現一支少說五千人的騎兵繞道北麵去攻打了趙遜的左營,想必是沒見飛鳴哨,無法突入後營接應,隻能是繞道去攻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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