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陽城隻是肥城治下的縣城,衛星城,規模僅相當於城塞,城池非常小,加之晉軍去年攻打肥城之前,鹹軍死守杜陽,韓合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將杜陽攻下,因此現在的杜陽城殘破不堪,難以長久堅守,隻能用於牽製鹹軍。


    中軍置於城內,偌大的中軍難以展開,一旦破城,韓合自己都有性命之危,城破之時,便是晉軍中軍被破之時,因此韓合絕不會將中軍放在城內。


    如果中軍置於城外,姒昌又是個棘手問題。他連番被鹹軍所敗,決戰時刻韓合絕不會讓他出戰,隻能是命其守備中軍,以免死於戰禍。


    前番丟了肥城,韓合已經是誤了戰機,倘若姒昌再死,晉軍便是大敗,他韓合難辭其咎必死無疑。


    此後幾日,鹹軍在駭穗修整,肥城陸續運出的糧草輜重解了大軍燃眉之急,士氣得以迅速恢複。畢竟手中有糧,心中才會不慌。


    由於鼎煬侯被困駭穗,與韓合對壘死傷了兩萬三千多人,原本合兵之後該有十二萬五千人,如今卻是才過十萬,即便輕傷的六千多人陸續補充大隊,如此也隻有十一萬。


    為此鼎煬侯從尹秧城抽調了五千人,隻留三千人助守尹秧城。又從肥城的一萬守軍中抽調了五千,共計一萬人火速與大軍匯合,如此東拚西湊勉強十二萬人。


    至於韓合大軍,經駭穗、肥城、偷襲失力三戰,減員至八萬三千多人,加上杜陽堅守的數千人馬,不到九萬,比鹹軍雖說是少了三萬多人,但戰鬥力卻是比鹹軍高出一頭,加之騎兵與杜陽城優勢,戰鬥力怕是在鹹軍之上。


    大概是百裏燕(既魏賢)被關押後的第五天,他被放出牢籠,鼎煬侯最後的處罰,是把他發配到了前軍充軍,這大概也是趙遜妥協後的結果。但已經比掉腦袋是好了百倍,總比命沒了強。


    離開了輜重營,百裏燕被帶去趙遜的營中,盡管是被發配到了前軍,好歹也還在趙遜的麾下,但是要翻身,怕是沒可能了。


    “趙將軍。”百裏燕深施了一禮,心裏萬分感激。


    “嗯,過來坐吧。”


    趙遜到了碗水,給百裏燕送去:


    “鼎煬侯發你充入軍中,本將軍也別無選擇,發你充軍怕是最輕的處罰。”


    “在下知道。隻是此戰過後,在下想歸鄉,但求將軍成全。”


    趙遜看去百裏燕,心裏是不舍的。但他也知道此戰過後,他就得迴都城任職,若是將百裏燕收入幕府,鼎煬侯日後怕是與自己為敵。


    “好吧。我已將你調入左都督姚盛麾下,本想令你出任百夫長,奈何鼎煬侯不準,隻能令你充任軍卒,想來是鼎煬侯還想置你於死地。不過我已命姚盛關照於你,你又與姚盛熟稔,定不會有失。”


    “多謝將軍安排。”百裏燕再施一禮,心中又多了幾分敬重。


    姚盛此前是魏旦麾下都尉,後被魏旦派到尹秧城增援,趙遜入城之後,雙方多有配合,姚盛也編入了趙遜部,隻是打了這麽多年仗,嚴重缺乏將官,姚盛守尹秧城有功,從都尉升任左都督是順理成章的。


    而趙遜此前是大都督,下轄嫡係卻隻有一個右都督鍾衡,如今他這個鎮東大將軍的建製也就配齊了。


    與趙遜長談之後,百裏燕便是去了前軍。


    由於尹秧、肥城各五千人馬還在路上,大軍仍需修整幾天。趙遜也沒談到晉軍部署。如此看,趙遜也擔心再多說什麽,被鼎煬侯拿到把柄,他再強頂,怕是很難保住百裏燕。


    一路步行來到前軍,找到姚盛軍帳,守備軍帳的親兵都認識,一見麵便是向百裏燕打起招唿:


    “校軍郎,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百裏燕拱了拱手,很是坦然:


    “幾位大哥,在下如今已不是校軍郎,被鼎煬侯發配來姚盛將軍麾下充軍,還勞煩幾位通稟一番。”


    聞訊消息,親兵頗為吃驚,立即將消息通報給姚盛,少時片刻姚盛來到帳外,略施一禮道:


    “見過校軍郎。”


    百裏燕苦著臉擺了擺手:


    “在下已非校軍郎,姚將軍不必如此。趙將軍令在下前來充軍,還請姚將軍提供方便。”


    “此事趙將軍已知會於本將。隻是……”


    姚盛一臉難色,百裏燕知道肯定有情況:


    “將軍但說無妨。”


    “隻是本將本部人馬原駐尹秧城,由鍾衡將軍統帥,眼下尚在路上。本將麾下皆是新兵,除個別百夫長、都統外,中下武官連同兵卒皆是新兵。雖然趙將軍吩咐末將,但也實難將校軍郎安排的更周到。”


    百裏燕聞訊詫異,忙問道:


    “前軍怎會都是新兵,老軍呢?”


    “被鼎煬侯抽調至了中軍,故而前軍並無多少老卒充任。”


    看得出,姚盛在擔心,前軍如此安排,怕是首戰不會有利。


    通常情況前軍人數隻占大軍的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中軍占有兵力的百分之四十以上,中軍之內設有左軍和右軍,故而兵力是最多的。前軍兵力亦由中軍補充增調。


    而前軍作為大軍先導,首戰意義極大,即便兵力不強,也該有攻堅力量。眼下前軍精銳係數抽調至中軍,而全是新兵,這意味著前軍成了炮灰。


    如果隻是炮灰也就不用說,鹹國連年打仗,兵源嚴重枯竭,許多兵員大多都是被迫充軍,年紀普遍在十八以下,四十以上,四十以下的青壯年並不多。


    反觀晉軍,都是壯年兵,新軍也有,占比卻不到三成,且新軍年齡也以十六至二十五歲的青壯年為主。鹹軍正好相反,七成是新兵,都是老弱病殘。


    現在鼎煬侯抽調精壯兵力集中中軍,讓老弱病殘去打頭陣,照這麽個打法兒,就是打贏了,鹹國的有生力量也會消耗殆盡。


    人永遠是戰爭和一切力量的根本,沒有人,一切都是空談。如果男人都打光了,女人也就隻能給晉國做雞。


    想到這裏,百裏燕不在再多說什麽。


    他也知道,自己說了也沒用。自己也沒必要操這份心,等這仗結束,不論輸贏,自己會找個地方開個醫館度日。什麽軍國大事,什麽壯誌雄心,殺來殺去,都為了滿足統治者的私欲。


    一路隨姚盛來到軍中,除了個別都統,其他都是新調來的武官,姚盛也不認識,百裏燕更談不上認識。最後他被安排到一個叫江湛的百夫長麾下。


    江湛的年紀不大,也就是二十五歲左右,臉上胡須不多,但看起來更像三十出頭的中年人。


    江湛之前是伍長,其實平民大多能做到什長已經是很不錯,百夫長一直是是軍中的中堅武官,多要三十左右,或二十七八的年紀,一般由下層老兵升遷,二十五歲坐上百夫長,不說是普遍現象,但也占了百夫長數量的兩成以上。


    眼下嚴重缺乏有經驗的武官,江湛由於在肥城一戰中率先由南門帶著四個人殺入城中,破格從伍長直升百夫長。


    “江湛,魏賢乃趙將軍心腹,因觸怒了鼎煬侯,被貶至軍中為卒,你不可因此怠慢於他,你可清楚。”


    “屬下明白。”


    與江湛一番吩咐,姚盛轉向百裏燕:


    “魏賢,江湛乃百夫長中不多的猛士,你在他麾下,想必不會為難。”


    “謝姚將軍。隻是在下希望拿迴自己的佩劍與長槍,不知將軍能否行個方便。”


    “舉手之勞,本將片刻便令人取來予你。”


    “多謝姚將軍。”


    百裏燕深施一禮,姚盛又問了江湛一些軍務,隨後便是離開了營地。


    待姚盛離去,江湛上下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比他還高那麽點的青壯:


    “你今年多大。”


    “在下今年十六,歧國人,曾在晉國待過數年。”


    江湛好似很是吃驚,眼睛瞪的很大:


    “岐人?岐人為何來鹹國充軍。


    “是你們抓來的。”


    “可觀你舉止斯文,讀過書吧。”


    “迴稟百夫長,讀過幾年。”


    “那你可會拳腳。”


    很顯然,江湛看出來了,百裏燕十六歲便是比他還高還要健壯,顯然應該練過拳腳。


    “是的,在下自小練過些前腳,善於槍術。”


    “那你好端端的,是如何得罪了鼎煬侯。”


    “事關軍機,在下也不好說明。”


    “也罷,隨我來吧。”


    一路跟隨江湛前去營中,路上其又問了不少,也說了不少。


    江湛這個百夫長眼下並不滿員,麾下隻有七十六人。


    一個百夫長下轄十個什長,每個什包括自己在內是十個人,一個什有兩個伍,每一個伍有五個人。


    設一個伍長,編製四個兵卒。另一個伍,隻有四個人,但包括什長在內,這個伍就是五個人,因此一個什是十個人。而一個百夫長,麾下滿編就是一百零一個人。


    江湛這個百夫長,連他自己在內隻有七十六人,加上百裏燕,也隻有七十八個。


    百裏燕最後被安排進的伍隻有三個人,伍長是一個已經五十一的老頭子竹生,另外兩個一個才十六,叫馬平,另一個叫“蕭”,沒有姓氏,才十五,都是老弱病殘。


    “竹生,這是趙將軍安排來的心腹,因觸犯了軍法送來充軍,你好生照顧。”


    竹生蹲地上抬頭看了眼百裏燕,接過江湛的話說道:


    “趙將軍,哪個趙將軍?”


    “鎮東大將軍趙遜,趙大將軍。”


    “竹生不屑的撇了撇頭說:


    “都來充軍了,還嫌命短,早晚是個死,何談照顧。”


    “這我可管不了,總之是姚盛將軍吩咐下來的軍令,你就看著辦吧。”


    說罷,留下百裏燕,江湛便是走了。竹生從地上站了起來,馬平、蕭二人圍上百裏燕。


    “看你一臉書生氣,想來將軍身邊是個不小的官兒吧。”竹生問道,言語間咳的厲害,因該是年紀大了,肺功能跟不上。


    “算不上什麽官,隻是一個校軍郎。”


    “校軍郎?什麽是校軍郎,老夫怎從未聽說過,馬平,你聽說過?”


    竹生問道一臉稚氣未脫的馬平,馬平搖著腦袋:


    “沒聽過,不過魏大哥你識字吧。”


    百裏燕看了看這個馬平,比自己足足矮了大半個頭,一臉稚氣未脫,現代社會中他隻是個孩子。


    “識那麽一點,怎麽,你想認字?”


    “是啊,爹爹說要是認字,就不會沙場上充軍了,可以將軍帳下聽用,魏大哥一定是識字才被趙將軍賞識的吧。”


    馬平張口閉口就是“魏大哥”,顯然在他眼裏,百裏燕應該有十八九,事實上百裏燕隻有十六歲,僅僅是他的思維超越了時空。


    三人連番問了許多,都是之前江湛問過的內容。


    倒是那個沒有姓,叫“蕭”的,一臉的清秀和稚嫩,看起來骨瘦嶙峋弱不禁風,比馬平還要矮些,好像風都能把他刮倒一樣。


    胸口卻掛著一把與之格格不入的青銅短劍,他不怎麽說話,始終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瞧著百裏燕。


    “你叫蕭吧。”


    百裏燕問道他,蕭點了點頭,輕亨了一聲:


    “嗯。”


    這時竹生說道:


    “他才十五,沒見過什麽市麵,上次打肥城,差點被自己人的馬踩死。”


    “是嘛,他太小了。”


    “唉……”竹生又歎了口氣,坐迴了地上說:“他也不小啦,我們村裏連十三的娃娃都充了軍,再這麽打下去,怕是咱們鹹國可沒人接種了。”


    竹生態度悲觀,他和馬平、蕭都是被強征的役兵,來自不同郡縣的村子,被征召後隻操練了兩個月就過了江。隨鼎煬侯過江的新兵,都是年滿十五以上,許多留守本土的新兵,十六以下的占了多數。


    按說十四歲開始登記,征兵最低隻能征發十六以上的人入伍或者人夫勞役,其中還不算十六歲,也就是年滿虛歲十七,才能充軍。實際上鹹國連年戰爭,成年人戰死者甚多,即便能活到戰後的,傷殘占了大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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