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傳出鹹軍過江,顯然是想當然的以為趁著晉軍病,要了晉軍的命。


    前番晉軍受阻於尹秧城下,尹秧城未破的消息傳出,鹹王不曾派兵,此時定是萬分後悔。再加上公孫嶽此人徒有其表,馬後炮的本事很大,全然不考慮軍隊染病的現實,異想天開的貿然過江擊潰晉軍,其實根本不切實際。


    且不說晉軍駐紮後方占領區的主力並沒有傷筋動骨,去年起兵三十多萬,至今最多傷亡七八萬,主要是病死和尹秧城傷亡占了五萬多,其他都是一路上攻城略地傷亡居多,所以晉軍仍沒有傷筋動骨。


    相反晉軍還能不斷從國內補充役兵、募民軍參戰,甚至從其他邊境駐屯大軍抽兵,總的實力依然比鹹國高出兩倍。


    反觀鹹軍,魏旦戰死後江東主力蕩然無存,加之連年戰爭,兵源嚴重不足,能抽調多少兵力過江決戰都很難說。


    倘若當時能在尹秧城一萬多人拖住晉軍主力之際,鹹軍發大兵過江,於城下背水一戰,晉軍十幾萬主力不說全軍覆沒吧,至少野戰、陣戰留給晉軍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將導致晉軍一蹶不振。


    為今之計,隻有增兵堅守尹秧城,拖就能拖死晉軍。等到晉軍吃不消,自己就會退走,然後乘勢收複失地。


    但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如今的鹹國被相國公孫嶽忽悠的滿天星鬥,鹹軍戰船果然在數日後出現在望親江麵。


    雙方戰船這麽一照麵,鹹軍掉頭便跑。


    不為別的,隻因為伍算打造的戰船氣勢逼人,足足比鹹軍最大戰船大了整整一圈,速度還不慢,數量也不少,鹹軍水師一個照麵便是縮了迴去。


    晉軍未戰而旗開得勝,消息傳到肥城韓合耳邊,心裏終於開始考慮再攻尹秧城。


    這天,肥城太守府,韓合私下與王碩商議:


    “王碩將軍,眼下霍亂已有平息,再待時日,我軍可起兵再攻尹秧城。”


    “莫非是大王授意?”


    “正是。”韓合點頭肯定,接著又說:“前番我軍戰敗,大王並無怪罪,卻為此在受到朝中諸多掣肘。此番我軍務必攻下尹秧城,徹底杜絕鹹軍過江。”


    “但末將擔心,鹹軍會否在尹秧城中上岸,萬一迂迴至北海,於我軍側後上岸,如此可不妙。”


    聞聽王碩此言,韓合卻反笑他。


    “嗬哈哈……”


    “將軍何故發笑。”王碩不解問。


    “鹹國名將隻魏旦一人也,魏旦既已死,何人能統禦三軍迂迴至我軍側後登陸,且不說我軍側後腹地瘟病流行,單說鹹軍糧草不濟,我軍戰船師舟所向無敵,鹹軍水軍難以抵禦,他鹹軍又如何上岸。”


    王碩一番細思考,認為韓合所言不無道理,隨即說道:


    “老將軍言之有理,不過還是小心為妙,鹹軍正有大舉過江跡象,萬一被其水軍上岸,怕是後患無窮。”


    “老夫已有準備,此番定讓鹹軍有來無迴。”


    韓合說的信誓旦旦,片刻話鋒一轉問起魏賢此人:


    “前番令你打探魏賢此人,可有消息。”


    王碩搖搖頭,盡露難色:


    “傳聞此人曾在我北地居住多年,歧國世家子弟。家住歧國函屯,月田村人,但這月田村卻無一家魏姓,如此看來,此人萬分狡詐。”


    “嗯,我軍傷亡多半以上拜此人所賜,若不能收為己用,便得盡速除去。無論為鹹國所用,還是為歧國所用,對我軍皆無益處。為此老夫此番打算引誘鹹國大軍過江,而後加以殲滅,你以為如何。”


    “放鹹軍過江?倘若鹹軍固守尹秧城,龜縮不出,我軍為之奈何。”


    “老夫料鹹軍定然謀求速戰速決,故而我軍可引鹹軍出城而戰。”


    “但若陣戰,我軍怕是不敵,最好能令其分兵。”


    “老夫正有此意思,你且來看。”


    韓合攤開地形圖,指著鹹國江東之地說道:


    “你且來看,我軍主力眼下龜縮肥城,兵力不到八萬,鹹軍此來定是大軍過江,其數定不在少數,老夫估計,怎的也得十五萬。且我軍不少人馬分兵於鹹國各地城池駐守,故而難以調動駐守兵力前來會戰。


    但老夫偏偏要利用鹹軍所想,即刻調晉、誌邊境那五萬騎兵長途奔襲於鹹軍身後,而後前後夾擊將其殲滅。”


    “可如此,萬一誌軍起兵東犯,怕是西軍大營難以阻擋誌國攻勢。”


    “此事老夫已有安排,早前已經密報大王,重新啟用王彥飛出任西軍鎮西大將軍,並從平湯城水軍大寨調動盡數水軍趕赴西軍大營戒備,若誌軍來犯,我軍在掃平鹹軍之後,即刻南下攻誌,如此一來,鹹國將無後顧之憂。”


    去年攻打鹹國,韓合調騎兵主力五萬前往誌國、晉國邊境協防西軍大營,這支騎兵一直沒動。現在與鹹軍主力野戰,非騎兵不可。當然,這批騎兵的質量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騎兵,多數是步兵騎馬的機動力量,但有何沒有是天壤之別。


    韓合料定鹹軍糧草補給困難,老將魏旦已死,鹹國肱骨棟梁蕩然無存,再沒誰人敢於在北海晉軍的側後登陸,實施反包抄。


    此番鹹軍上岸,定會急著尋找晉軍主力決戰,一勞永逸擊潰晉軍收複失地,殊不知老將韓合殺手鐧還沒用。等到晉軍這五萬騎兵趕到,就是鹹軍覆滅之日。


    就在韓合、王碩議定不久,封鎖望親江的晉國水軍數量驟減,反而改換實力與鹹軍相同的戰船巡江,鹹軍水軍見有機可趁,連續發動了幾次水戰,將晉軍“擊敗”。


    這天,百裏燕在城西城門外的江岸便捕魚,江麵不時可見擊毀戰船散落的木片和旗幟,旗幟既有鹹軍的,也有晉軍的,難以知道水戰結果。


    眾人合力將沉箱拖上岸,一箱箱的魚被拉近城裏。


    最近忙於修整,而不是修城牆,單純是為儲備食物。鹹魚多得足以頓頓吃,而城牆由於損毀太嚴重,隻修了一大半。


    從夥營迴到太守府,正見鍾衡再向趙遜匯報情況。鍾衡左手被砍掉了兩根指頭,但好歹命沒丟,見到百裏燕迴來,其很是熱情:


    “校軍郎!”


    鍾衡作揖道,百裏燕迴了一禮:


    “鍾衡將軍,周圍情況探查如何。”


    “末將正在向趙將軍稟報。”


    “哦,晉軍可有動靜?”


    “無動靜,各地守軍皆因霍亂病死不少,如今正忙於從晉國調兵。”


    大約十天前,趙遜讓鍾衡外出打探周邊城池情況,並調查晉軍動向。由於霍亂影響,各地死傷不少人,雖然沒有統計數據,但最少的也減少了一成人口,放大到整個鹹國江東,死亡人數不會少於十三四萬,加上晉軍及民夫暴斃者,得有十六七萬。


    此外還打聽到晉軍正在囤糧,大量糧船源源不斷通過晉國北海海岸,走內河漕運運往鹹國,而後再轉運陸路送抵肥城。


    最讓人意外的消息莫過於關於自己:


    “校軍郎,你是歧國人,可知歧國有一世子百裏燕。”


    “確實有此一事。莫非鍾衡將軍又打探到什麽消息。”


    “歧國大王百裏規駕崩。”


    “駕崩!”


    聞聽百裏規駕崩,百裏燕內心觸動頗多,盡管隻是生物學上的父子關係,但好歹一國之君,百裏燕的生父,精神深處的波動,依然能感受到來自曾經那個百裏燕的悲傷。


    迅速掩飾去失落,百裏燕追問道:


    “據在下所知,岐王正值盛年,為何駕崩。”


    “據信,歧國質子百裏燕層隨晉軍來攻我,死於九裏坡亂軍之中,說是被我軍所殺,簡直一派胡言。”


    對於晉國散布的謠言,鍾衡既是氣憤。百裏燕卻反應平平,他問:


    “而後呢?”


    “而後晉軍竟然厚顏無恥,以送殯名義,發水軍攜百裏燕棺槨前往歧國發喪,這水軍如今是占住了歧國海港,不打算撤迴,而且還聽聞歧國為此對我鹹國懷恨在心,為替百裏燕雪仇,竟贈晉軍金銀米糧來戰我,想來甚是可惡。”


    鍾衡說的咬牙切齒,百裏燕完全能想到當時什麽情況。


    百裏規由於郭氏一事一蹶不振,從此沉溺與酒色當中,五十歲不到身體虧得不行,眼下小兒子死訊傳到,激動之下剛剛下葬兒子,老子也歸西,百裏律繼位稱王,也就是百裏燕的兄長,順理成章的繼位。


    而且還有晉軍水軍駐紮,覺得自己弟弟的死,換來了晉國的撐腰,為平衡南方衛國的威脅,麵對晉國使臣的訛詐,百裏律居然還自己貼臉上門給人訛詐。


    當然,作為弱國,往往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並非全都是君主和統治階層的問題。


    聽到這裏,百裏燕不禁光火。此時趙遜似有發現,打斷鍾衡說話:


    “魏賢,本將軍見你目中生火,莫非真以為我鹹國兵士戕害了歧國世子。”


    “非也,在下以為,此乃晉國毒計。”


    “哦,說來本將聽聽。”


    “趙將軍也許不知,這中原以西之衛國國土雖大,人口雖多,但因治政落後,而國力其實不如誌國,且地處內陸無海岸,故而水軍羸弱。衛國老王遠比百裏規年長,卻穩坐王位數十載,其原因無非二者。


    其一,衛國周邊沒有誌國這般強國霸主,論國土,東臨之徐國、孫國兩國相加,勉強比衛國大,比之人口,兩國雖比衛國多,但單論一國,卻遠不及衛國,此乃其一。


    其二,衛國以西乃西海四國之趙、陳、歧、燕,都是小國、弱國,連年征戰,已臣服衛國,故而連年亦被衛國訛詐。


    且陳國、趙國西部邊境又與丘山、殤族、西貘夷三族蠻夷接壤,故而令西海四國無法抽兵抵禦衛國,西海四國屢戰衛國,每戰必敗。


    隻因衛國四麵皆無強敵,又有趙、陳兩國抵禦蠻夷,衛國可高枕無憂。


    但正因為此,衛國卻無力爭霸,更無力東進,吞滅徐國、孫國。而晉國卻打算以歧國為根基,進而先吞滅衛國而後謀求東西對進,最後一統中原。”


    百裏燕深徹細致的分析得到趙遜肯定,其說道:


    “此言甚有道理。隻是本將不明白,衛國如此大國,晉國何以勝之,且海路遙遠,陸路更遙不可及,晉國為何非要取衛地而圖中原,如此豈非空耗國力。”


    “將軍所言正切要害。衛國雖大,卻從未真正與中原霸主誌國正麵交戰,雖有大軍百萬,卻都是以眾欺寡,與壯漢力士蹂躪三歲孩童無異。且衛國甚是野蠻,素來不為中原所認同。


    至於晉國吞歧滅衛一計,在下並不認為此計可行。畢竟無論陸路還是海路,距離皆遙不可及,無非是晉國相國公叔闊之空夢爾。”


    “嗬哈哈……此言甚好,到頭來何嚐不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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