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方抓藥先打了三十包藥,百裏燕火速出宮趕去相國府,途中遭遇範濤而來:


    “燕公子好醫術啊。”


    “不知範大人有何指教。”


    “奉我王詔命,今日起,為治相國痼疾,著令歧國質子百裏燕不得離開王宮、城府司馬府、相國府三處地界,違者嚴懲不貸!”


    “你,你們欺人太甚,本公子要見歧使!”


    “萬分抱歉燕公子,大王得知相國病愈有望,心中甚慰,已令人傳召歧國使臣張奇,並資以金銀玉帛結好歧國。故而張奇大人此時已在離城路上,燕公子若有何話,在下亦可代為轉述。”


    “你!”百裏燕氣結,胸口一沉眼前幾乎拉黑,心想完了,這是他媽的計呀。


    見百裏燕眼色大變,範濤得意道:


    “燕公子既已抓藥,就請給相國煎藥吧。來人!”


    “諾!”


    左右宮衛上前,範濤令道:


    “奉大王令,今日起好生保護燕公子,若有任何閃失,亦或離開上述三處地界,你等連同岐人皆嚴懲不貸。”


    “諾,謹遵大王令。”


    範濤吃定百裏燕不敢謀害相國公叔闊,如果公叔闊沒達到百裏燕預判的活頭,晉王也能借口殺了百裏燕,所以百裏燕隻能硬著頭皮給公叔闊看病。


    同樣的,百裏燕不能迴府,意味著期間接觸不到任何人,晉國可以其他理由迴絕質子府來人探視,這意味著現在已經被架空。弄的不好相國的死期,就是他百裏燕的死期。


    為了防範百裏燕逃脫,晉王選派宮衛精銳甲兵五十人,一路盯梢百裏燕來往各地,根本不給出逃的機會。


    而與此同時,張奇得到晉王有意結好歧國的詔命之後不久,正準備移交外交事務,攜帶贈禮返迴歧國。約莫天黑之前,張奇來到質子府,見到管事何寬:


    “怎麽,世子仍舊未歸?”


    “是呀張使,老夫多次差人前去打探,晉人皆說世子仍在診病未出,老夫也無計可施。”


    “嘶……怪哉啊,相國究竟所得何病,竟需世子殿下親赴診病。”


    “老夫也不知,但世子不歸,恐怕不是好事。”


    “怕是如此。在下前來本欲求見殿下,未曾想殿下至今未歸,現在隻能勞煩何管事代勞傳話予殿下。”


    “張使但說無妨。”


    “在下此去,少不了耽擱時日,期間若有變故,可與砡工派大師伍算相謀,他人切不可信。”


    “老夫明白,請張使放心。”


    “那好,老夫明日上路,倘若殿下仍未歸府,可速去同文書苑告知西門執院。”


    張奇呆在晉國多年,深知百裏燕與西門家關係密切,西門家又是伍算摯友,其中又有塞騫的交情,三人多少有點影響力,想來晉國不應該堂而皇之的加害百裏燕。所以有難事,找西門華、伍算出麵,多少可以得到些幫助。


    就在張奇見過何寬的當天夜裏,百裏燕一夜未歸,第二天張奇出城,百裏燕依然沒現身。


    也就從這天開始,百裏燕被軟禁在相國府、王碩府和晉王宮三個地方,來去都有晉國宮衛跟隨,晚上還有宮衛包圍整個王碩府,想逃根本沒有可能。何寬多次上門,均未能如願見到百裏燕,事情發展到這裏,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公叔闊在服下百裏燕方藥不久,病情有所穩定,卻沒好轉。其實也好轉不了,道理很簡單,以目前的藥力,隻能減緩結核細胞的擴散,在體質改善後,僅僅是勉強穩定病情,治標不治本。


    結核病跟患者體質關係很大,身強力壯者免疫係統強大,結核肝菌會自動選擇休眠潛伏,老年人體質弱,一旦被肺結核杆菌檢測到宿主免疫係統削弱,立即開始複蘇擴散速度,因此光吃湯藥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而且公叔闊已經快七十,要他好轉,恐怕就是吃抗生素,也不一定能把命保住。


    這天,百裏燕被變相軟禁後的十五天,天氣逐漸轉涼,百裏燕下午迴到王碩府,見到王蕊正在內院看書:


    “燕子弟弟,今日迴來的真早。”


    “哦,相國病情有所緩和,故而迴來的早些。怎麽,蕊娘何時看起書來。”


    “是娘親讓女兒看的家譜,說是過些日子娘親要迴老家省親。”


    “省親?”


    百裏燕納悶兒,這不逢年過節的迴家省親。而且今年全國旱災,路上就不怕遇上意外?思索之際,王蕊又道:


    “對了燕子弟弟,今日晌午芸芳妹妹前來找你,我讓妹妹去相國府,燕子弟弟可是見到了?”


    “沒有啊。”


    “怎麽會呢?”


    “不提了,我先去準備今晚膳食,稍晚等嶽父迴府,再另行計議吧。”


    西門芸芳上門找自己,全在情理之中,甚至何寬等其他人也該來找過,既然自己沒見到,甚至完全不知道,很顯然是晉人從中作梗。


    王蕊腦子不靈光,她想不到其中貓膩,而且這個當口上她要迴老家省親,根本不符合邏輯。


    眼看就要開戰,王碩這等京畿重地的將領家眷,怎可能這個當口上放走,很顯然晉王肯定是同意的,甚至是晉王一手安排的。


    那問題就來了,是王碩一家的特例,還是普遍現象。無論哪一種,都不正常。還是說,這件事本來就是針對他?


    思來想去無果,百裏燕悶頭迴到自己寢室,給藥箱補了些東西,隨後去了灶房。


    而與此同時,同文書苑內院正堂,西門華正與伍算吃喝,談的正是百裏燕:


    “伍算,今日老夫讓芸芳前去王碩府,後被打發去了相國府,結果吃了閉門羹,此事你看如何是好。”


    “水師戰船已經陸續出發,老夫以為九月底十月初,亦或十一月,必有戰端。”


    “既如此,為何晉王此時軟禁公子燕,莫非要殺他?”


    “不見得,傳聞公叔闊病危,在百裏燕醫治下轉危為安,倘若殺他,早就殺了,不會拖至今日。隻是百思不得其解,公叔闊之病,為何非要百裏燕診治,莫非傳言中公叔闊之病有誤?”


    “想是隻能如此。若公叔闊一日不死,百裏燕便一日無憂,倘若公叔闊一死,可就難說矣。”


    “嗯,不無可能。”伍算讚同道,隨後喝了一口百裏燕釀的白酒,還讚口不絕:“此子美酒果然解饞呐,隻可惜……”


    不等話音落下,西門芸芳推門而入:


    “祖父,伍算大師,歧國質子府管事何寬已到。”


    “哦。”伍算眼前一亮:“速速請他過來。”


    “芸芳明白。”


    待西門芸芳退走,伍算問道西門華:


    “老夫此前不在,何寬可曾來過你府上。”


    “來過,老夫也無能為力,故而隻能打發其迴府。如今伍算你剛從江邊返迴,其必然已得到消息。”


    “嗯,此來定是為百裏燕,隻是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伍算料定晉國不讓任何人見百裏燕,就是自己親自出馬,恐怕也見不到百裏燕,而且還有可能拿不到酬金,這也是伍算的軟肋。何寬聞訊自己迴來,定是來請自己出麵。


    於是少時片刻,何寬入內見到二人:


    “老朽見過伍算大師,西門執院。”


    “免禮免禮。何管事,老夫知你此來是為百裏燕,但是此事甚為棘手啊。”


    “在下知曉,但眼下歧使不在,留守驛館歧人無法見到晉王,老夫多次求見亦未如願,還請伍算大師能指點一二。”


    “唉……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隻怪你家殿下鋒芒太露,結果暗遭公叔闊算計。”


    “莫非我家殿下難逃此劫。”


    何寬心急如焚,伍算卻說:


    “倒也非全無辦法,為今之計,隻有金蟬脫殼,方可令百裏燕轉危為安。”


    “還請大師賜教,在下願聞其詳。”


    “百裏燕身懷醫術,眼下晉國即將起兵,軍中缺乏郎中。而百裏燕嶽父王碩乃都城城府司馬,乃晉軍中鮮有之良將,亦是為數不多能征之輩。故而老夫以為,晉王定會遣其督軍,既如此,百裏燕可自請隨軍出征,如此伴隨王碩左右,於情於理皆說得過去,此其一。


    其二,老夫與塞騫曾有談及百裏燕武藝,槍術雖尚缺火候,但比之普通士卒兵士泛泛之輩,應付一二綽綽有餘,故而百裏燕若能隨軍,可擇機脫韁而去不複返。”


    “萬一晉王不允,又當如何。”


    “你家殿下隻此一條出路,別無他法,故而若是晉王不允,短時內恐無他法。”


    伍算和範濤想一塊兒去了,範濤想在出征之後殺了百裏燕,伍算想讓百裏燕出征路上逃走,顯然兩種措施都有可能發生。


    而且巧的是,就在伍算、西門華何寬談話後的當天夜裏,城府司馬王碩府書房,王碩喚來百裏燕說話:


    “小女蕊兒與世子定下婚儀已有六年了吧。”


    王碩麵前百裏燕老老實實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有任何的銳氣,他說:


    “是的嶽父,已有六年。”


    “嗯……”王碩撚了撚腮髯,接著道:“蕊兒之病亦是世子精心調理,方能有今日氣色,我王碩內中感激不盡呐……”


    “嶽父大人言重了,實乃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既如此,為父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世子能否應承。”


    “嶽父但說無妨。”


    “為父受王詔,不日將領兵西去。軍中郎中不足,故而想讓世子隨軍出征,世子意下如何。”


    “出征?”百裏燕倍感意外,心中極為不願,他忙說:“嶽父當知我乃歧國世子,豈能為晉國出征。”


    “世子既是歧國世子,亦是晉國質子,更是為父女婿,平湯城的郎中隨軍出征亦可,難道世子忍心見我晉國將士血染沙場而無醫可救?”


    王碩質問道,百裏燕竟發現自己無言以對難以反駁。


    道理很簡單,自己的老丈人要上前線,自己作為準女婿,還是醫生,隨行是應該的。可王碩不有兒子嗎,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話是沒錯,可前幾天王礪奉命押送梁國的借糧,已經先走了。


    百裏燕作為女婿,同時又是妙手迴春的大夫,也就沒有不去的道理。但自己好歹是歧國的世子,不是平頭老百姓,讓我上前線於情於理說不通。所以王碩把自己往道德的標杆上一掛,你不去也得去。


    而且要是不去,以王碩的脾氣也能拖著自己去,實在不行,來個千軍萬民府門前請命,要自己去,到時候自己能不去嗎。


    可要是去,很有可能又是毒計。


    萬一自己死在前線,能說得清是晉國人殺的,還是鹹國人殺的,反正到時候都是晉國一張嘴說了算,還得訛詐歧國,這些情況百裏燕自然也能想到。


    可轉念一想,真要是毒計呢?


    如果是範濤或者公叔闊的毒計,勢必認為自己年少,還想不到這一層,所以自己在王碩軟硬兼施之下就得去。如果自己不去,不就坐實了自己也想到了這一點,反而逼著他們提前想辦法搞死自己。


    弄的不好公叔闊寧可自己活活憋死,到時候嫁禍予他,是吃藥吃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今日王蕊突然提起省親一事,分明就是有意避開自己陣亡的消息,給王蕊帶來衝擊,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如此便坐實了半路戕害自己的事實。


    想到這裏,百裏燕試探道:


    “嶽父,如今相國病入膏肓稍有緩和,我便隨軍出征,萬一要是……”


    “既如此,世子出征前當精心備齊良藥,以供相國驅使。”


    王碩毫無餘地說道,百裏燕心知是逃不過去:


    “這……”


    “怎麽,堂堂七尺男兒,莫非還怕臨陣沙場乎。枉你與塞騫學藝多年,如今隻是隨軍郎中,便畏危不前貪生怕死,將來倘若迴到歧國,為父如何向岐王交代,莫非要讓岐王痛斥為父管教無方不成。”


    王碩措辭激烈,換做是其他人,早被激將法給激得麵紅耳赤羞憤難當,非得證明一下自己不是懦夫。


    可百裏燕不傻啊,他能信這種鬼話嗎,自己是王碩的女婿啊,老丈人連自己女婿都害,能是什麽好事兒嘛,可要是不去,也是等死。


    思來想去,百裏燕決定去。官道慢慢路遠千裏,路上總有逃脫的機會。想到這裏,他說道:


    “嶽父要本世子隨軍,本世子遵從便是。”


    “既如此,世子今日好生歇息。大王不日將發兵征戰,一應用度無務必準備妥當,且可記下。”


    “記下!”


    “嗯,歇息去吧。”


    略施一禮,百裏燕轉身而去。王碩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是矛盾而沉重的。


    作為父親,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失望,但作為臣子,他不能違背王的意誌,要麽不忠,要麽不孝,忠孝古難全,王碩毅然決然選擇了後者。


    同樣,作為王碩名義上的女婿,百裏燕清楚的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要麽現在出逃,要麽在行軍路上溜號,別無先選擇。但現在自己被軟禁,如果倉惶出逃,將牽連質子府何寬等數十人,盡管百裏燕知道,在這個時代背景下,人命僅僅是君主意誌的犧牲品。


    當天夜裏,百裏燕一夜難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隱隱中仿佛已經聽到戰鼓擂響的轟鳴,沙場廝殺的呐喊,金戈鐵馬的悲鳴,枯骨千裏的餓殍,大時代的序幕正在拉開,真正的亂世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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