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兩天,百裏燕有所耳聞,博源君抵達平湯城之後,別看一天到晚吃喝到處混死,實則暗地裏到處差人聯絡商賈,以梁國使團的名義采購稻穀與小麥。


    如此推算,博源君應該不光是在平湯城,應該是派出多路人馬前往晉國各地一起行動。


    糧食雖然是戰略物資,但農市、糧市皆可限製交易,也就是官價糧。特殊時期每個老百姓每日隻能買到勉強糊口的糧食,此外還有市價糧和官宦糧。


    市價糧就是由商賈囤積交易的糧食,以及官宦俸祿。


    官宦俸祿少則一年幾十石,多則一年上千石,有封地的權貴有自己的土地產出,這些糧食都是可以自由交易換取金銀布匹、皮革的財務,但是價格略高,尤其是災年,價格極高,是平年的兩倍甚至幾倍。


    梁國地處海運樞紐,商業發達,所以也就富得流油,但距離晉國卻不近。博源君此來帶了大量金銀珠寶,目的就是為了沿途采購富戶稻穀運迴梁國,即便晉國不給,依然可以買到數量可觀的糧食。


    但如此一來,晉王就眼睜睜的看著糧食流出國門,置之不理?


    當然不可能,但問題是晉國糧庫充盈,根本不缺糧,但是缺金銀貴金屬,尤其是馬上打仗了,打了勝仗少不了封賞,金銀首當其衝。


    既然博源君願意做洋蔥頭,那就讓他做洋蔥頭。反正買走的都是商賈、官宦的存糧,既沒有損害到官糧,也沒有損失軍糧,何樂而不為。


    所以總體看來,博源君此人看似傻大愣一個,實則粗中有細。


    他突然提出要買醬油、白酒釀造工藝,顯然不可能是迴去自己釀著自用,他是想掌握了工藝好大批生產,通過陸路、水路、海路銷往其他列國賺取更多的實惠。


    這意味著他從晉國損失的金銀,不需要幾個月,就能賺到更多。


    眼下酒類還隻有米酒、黃酒、苦酒三類,其中米酒為上品酒,黃酒次之,苦酒乃下品酒,米酒基本上就是宮廷佳釀,釀壞了就成了黃酒,但蒸餾的高度燒白酒還沒有。


    百裏燕釀白酒的初衷是蒸餾醫用酒精,後來被塞騫知道了,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伍算更是隔三差五的要來喝幾兩。


    由於百裏燕壟斷了釀造工藝,這也就意味著醬油和白酒是不同於其它商品的稀缺資源,釀造工藝就意味著專利。


    想到這裏,百裏燕終於恍然大悟,博源君這些天在自己這裏混吃混喝,除了一飽口腹之欲,恐怕也是撐撐自己摸摸底細。


    想到這裏,百裏燕心念電轉,他說道:


    “也罷,既然博源君欲求釀造之法,本公子自當奉送。不過嘛……”


    “不過何事,若是金銀之物,任憑取用。”姬豐顯然有些等不及了。


    “非也,本公子想與梁國訂立契約。倘若將來梁國出產醬油、白酒,需分利潤之一成予本公子,博源君以為如何。”


    “這……”博源君也是打鷹多年的老手,不曾想如今反被百裏燕這隻小麻雀啄了一口。


    其原本是打算從百裏燕這裏騙走釀造工藝,迴去好自己開業,大量釀造銷售賺取利潤。現在看,百裏燕已經想到這一步,要不然何以與自己定立分利契約。


    想到這裏,博源君哈哈大笑:


    “嗬哈哈……市井流言皆言公子燕為人寡寂,以本君所見,燕公子實乃深藏不露啊!也罷,就一成利。現在便訂契約如何。”


    “本公子欲與梁國訂立分利契約,而非博源君,博源君可知否。”


    “梁天子乃本君兄長,本君簽下契書,還朝後加蓋國璽,再奉予燕公子如何。”


    “那就待用過早膳,再行訂立契約一事,博源君以為如何。”


    “甚好,嗬哈哈……”


    博源君大悅,少時何寬拎來豆漿和糯米飯,百裏燕伺候博源君喝豆漿:


    “啊……真乃瓊漿玉露也。”博源君大讚,熱的已是滿頭大汗:“燕公子,此湯可有名乎?”


    “有,乃黃豆泡發所磨,加以淨水衝潤,便成這豆漿。昨日的白玉豆腐,紅燒豆腐,便是這豆漿以鹵水點化而成的嫩豆腐與老豆腐。”


    “妙,果然妙。未曾想天下盡有這般神奇。”


    “博源君過譽,若是以豆漿泡飯糯米飯,加以蜂蜜調製,口味更佳。博源君可願一試?”


    “快快,本君已迫不及待。”


    要說博源君是個吃貨,絕對是達人。但要說他能力低下,現在看來此人十分有商業頭腦,知道錢再多,手中無糧,也是坐吃山空等死。


    現在還知道買專利,顯然這梁國不一般,商業發達和經濟頭腦是支撐其國力的重要原因。


    吃完豆漿泡糯米飯,百裏燕令何寬取來文房四寶,定立醬油、白酒的分利契約,並抄寫釀造工藝一份交予博源君:


    “博源君切記,烈酒釀成之際,應先以瓢器舀出酒甕之內半成上浮烈酒,剩下其餘方可飲用。”


    “哦,這是為何?”


    “頭酒有毒,切記不可飲用頭酒。”


    釀酒除了產生食用乙醇,還產生甲醇,甲醇密度比乙醇低,因此會浮在上層。古代釀酒,浮在最上麵的一層酒是舀出倒掉,不能飲用。


    雖然含量不是很高,喝了不說百分百死人,但總會有影響。就算是百分之四十的酒精量,頭酒的甲醇含量怎麽也超過百分之五以上。


    理論上六毫克的純甲醇,就能瞬間致瞎一個成年人,並伴有嚴重中毒休克和肝損傷,如果超過十毫升,就有可能致死,要是喝個二兩頭酒,就得死人。


    拿到釀造工藝,博源君如獲至寶。不過百裏燕估摸著這酒要是釀出來,這貨不會自己先喝,很可能先拿頭酒舀出來,然後讓死囚喝,看看效果如何。要是效果極好,這貨能用來製成毒酒。


    “如此甚好,此處金銀還請燕公子收下,待到來日本君釀出佳釀,定不忘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博源君言重,本公子既已分得利,何來恩情一說。”


    百裏燕示意何寬收下金銀,正欲引博源君前往倉庫提取醬油和白酒,此時王蕊悄然而至:


    “小女子見過博源君、燕子哥哥。”


    “嗬哈哈,王姑娘免禮免禮。”


    “謝博源君。”


    王蕊來到百裏燕身側,身後侍婢各自拎著一個布包裹:


    “燕子弟弟,我與母親近日又做了些衣衫,若是得了空閑,燕子弟弟不妨試試,倘若不合身,說於我便是,我迴去再改改。”


    百裏燕接過包裹很是心喜,他說:


    “真是有勞蕊兒姑娘費心了。”


    “燕子弟弟哪裏的話,都是應該的嘛。”


    王蕊兩腮泛起桃花紅,扭扭捏捏很是嬌美。


    百裏燕看在眼裏,心裏對王蕊其實並沒太多想法。盡管她有情,但自己無意。


    對她好,很大程度上是他爹,其次出於醫德,自己也應該照顧她。要說男女之情,盡管相處了六年多,百裏燕心裏真沒多少動情,很多時候都是演戲。


    此時博源君已然在倉庫裏走了一遭,開口就要五十壇白酒,二十壇醬油。


    “燕公子意下如何,五十壇美酒二十壇醬鹵可否割愛予我。”


    “醬油無妨,隻是這酒,其中多半不是美酒,多是酒精,怕是喝了是要死人的。”


    “酒精?何為酒精?”博源君不解問。


    “酒也,五穀之精華,酒精,既美酒之精華,精華過甚者盈有餘,日積月累久必生疾,故而名曰酒精。”


    酒精是百裏燕蒸餾白酒存儲的消毒酒精,純度沒有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八十肯定有,這東西要是喝下去,不死人也比伏特加厲害的多,估計喝不了幾頓就得酒精中毒。


    百裏燕扣下二十一壇酒精,隨後令軍士補了十二壇給博源君,如此一來,自己的小倉庫基本也就空了。


    博源君高興之下,立即讓人喊來車馬搬運,大有一口氣全部拖走的意思。


    “得燕公子慷慨,本君感激不盡,今日便是告辭,明日再來拜訪貴府。”


    “博源君請。”


    百裏燕欲送博源君走人,此時一旁王蕊上前一步:


    “博源君且慢。”


    “哦,不知王蕊姑娘有何指教。”


    “家父對博源君聞名已久,想請博源君過府一敘,不知博源君意下如何。”


    “這……”博源君若有所思,隨後接著道:“既如此,本君恭敬不如從。”


    王蕊請博源君姬豐前往城府司馬府做客,本來並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大事,但問題是王碩為什麽現在才想起邀請博源君。


    按說博源君來到平湯城有些時日,在歧國質子府混吃混喝也有七八天,這七八天王碩一聲不吭,既沒有過來試探動靜,也沒有主動提起過什麽,這個時候請博源君過府,很難讓百裏燕放心。


    待送走博源君迴到內堂,百裏燕私下問道王蕊:


    “蕊娘,城府司馬大人何故邀博源君過府啊?”


    “蕊兒也不知,要不燕子弟弟問問我爹爹?”


    王蕊把球踢給百裏燕,百裏燕臉色頓時詭異起來。


    王蕊此話既是真話,也是無心之言。雖然現在生活自理沒問題,智商也在正常水平以上,但政治這個東西,王蕊並沒有這個腦子。


    此前博源君第一次上門吃喝,第二天百裏燕去城府司馬府請安,當時王碩也沒說什麽,這次突然讓博源君過府,還是讓王蕊出麵,顯然王碩是想避嫌,避開歧國使者的注意。


    很顯然,王碩隻把自己當個半大的少年郎,他認為自己還沒有政治上的主見和意識。


    思來想去,百裏燕不得其解,隻好靜待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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