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闊雖然年事已高不常臨朝,但還占著相位,中庶子範濤是他一手培植的智囊,即便公叔闊不在,範濤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公叔闊。


    盡管朝中反對者甚多,但晉王此人無主見,既然公叔闊推薦範濤,晉王自然放心。


    經略宮內殿,晉王坐於案前,範濤立於左側,他的背後是中原地形圖:


    “大王,我軍若要伐鹹,必先扼控望親江,切斷鹹國望親江以東國土與鹹國江西相連水路,如此方可大舉陸路進兵,奪其江東、江東東郡兩地。


    此後我軍止於江東,與鹹國隔江而峙。如此,既能占其土,又能令長孫國安心,以免猜忌我王誓盟之約。”


    “嗯,卿之所見與丞相不謀而合。既如此,大軍何時可以伐鹹?”


    “秋末,秋末即可發兵擊鹹。以時下鹹國朝堂已有王公朝臣諫言,向我晉國借糧,卻遠未形成氣候。故而仍需時日,令鹹國內朝生隙,使其內亂,我軍方可擊之。


    若是秋末進兵,正值稻穀入倉之際,屆時鹹國全國歉收,糧草不濟,人心久必生亂。人心生亂,軍心必亂。故而眼下仍需等待兩月,臣下認為,兩月足以令鹹國自亂。”


    “那寡人可有疏漏。”


    晉王繼續追問,範濤思索片刻說:


    “啟稟大王,鹹國望親江以東國土占其國土四分之一,一夜間陡增百餘萬饑民,大王可曾考慮。”


    “可用賑糧接濟,待到明後兩年,莊稼長出糧食,饑民之急自解。”


    晉王輕描淡寫道,範濤卻說:


    “那請問大王,誌國若知我晉國動用賑糧接濟百萬饑民,誌國此時突然借糧,大王又如何。”


    “這……”晉王被範濤問住,一時語塞不知所措:“以卿之見,當如何?”


    “大王當借糧。”


    “借糧?何以借糧。”晉王聞訊大驚,頗有些怒意說:“又有誰人此時能借糧給寡人。”


    “向歧國借糧,可解百萬饑民之急。歧國背靠西海,鹹國北靠北海,得其土,歧國便能運糧至鹹國。屆時大王以歧國之糧,賑鹹國之民,以此明示天下,我晉國亦缺糧,同時亦能隱匿我晉國糧草國力,不被誌國覬覦,以遲滯誌國對我之備戰。


    若此計得成,我晉國占領鹹國東土之後,以臣估算,少則遲滯誌國兵鋒兩年,多則三五年亦未可知。”


    “可何以向歧國借糧?”


    “大王可用公子燕與歧國換糧。”


    範濤不提,晉王都快把百裏燕拋到九霄雲外。自從百裏燕師從塞騫之後,晉王免其十日一次的朝見,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現在範濤重提此時,晉王轉眼想起最近傳聞。


    “寡人聽聞百裏燕自學醫術小有所成,可有此事?”


    “迴大王,確有其事。臣曾令人佯裝診病,公子燕對症下藥毫無虛假,可見公子燕小小年紀醫術了得,將來醫術造詣定不可限量。而且最近忽與博源君來往,傳聞博源君好吃,公子燕善於烹飪,故而與博源君意氣相投,兩人近日日夜宴飲從無間斷。”


    “竟有此事!”


    聞訊範濤所言,晉王氣不打一處來。


    他擔心百裏燕萬一跟著博源君跑了,自己還奈何不了。甚至博源君張嘴讓百裏燕隨他去梁國小住幾天,晉王也不得不給麵子。


    因為馬上要發兵攻打鹹國,梁國是輿論中心,天下財富的樞紐之地,讀書人特別多,加上遍布中原大陸的同文書苑,若是博源君想做點文章,他那張大嘴迴去到處亂說,攛掇孫國、誌國,甚至長孫國合縱,晉國的如意算盤未必能如願。


    想到這裏,晉王道:


    “以卿之見,如何以公子燕之名借糧?”


    “大王您想,倘若公子燕死於鹹國刀劍,會是何等結果。”


    “卿是說,倘若公子燕被鹹國所殺,我軍便以報仇之名,向歧國借糧?”


    “正是,非但得借,而且還得以送殯之名,令水軍十萬長驅直入歧國,震懾歧王百裏規,迫其城下之盟。屆時歧國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可相國之意,令其留種於晉,後助其迴國奪取王位,以便日後徐而圖之,卿何故與相國意見向左?”


    “大王,此一時彼一時也。想當年相國亦想扼死公子燕,以出殯之名攻占歧土。後因百裏燕大難不死,隻得改以緩兵之計,令其接種王蕊,而後再徐圖之。


    眼下形勢比當年大變,百裏規命不久矣,倘若百裏律繼位,我王若以百裏燕借糧,百裏律定然不借。此時我軍又交戰鹹國,多出來百多萬張嘴,可以養活,豈非騎虎難下。


    故而此一時彼一時,大王當速下決心。”


    晉王深以為然,思索片刻後說:


    “那以卿之見,如何能令百裏燕死於鹹國刀劍之下。其乃質子,寡人若令其出陣,豈非令天下人恥笑。”


    “大王忘了,公子燕乃郎中,既是郎中,亦可隨軍出征,且無需前線衝殺。但至於是否死於鹹國刀劍之下,大王覺得其可有選乎?”


    “嘶……”晉王聞訊茅塞頓開,下刻忙是說:“卿之意,令人誅之?”


    “正是,死於沙場也罷,死於大營也好,大王說他死於鹹國,便是死於鹹國刀劍之下。”


    “不過,萬一百裏燕不從又如何?其師塞騫定然不允。”


    “大王,醫者父母心,救死扶傷解危濟困乃仁道也。大王可以許以實惠,令其心生惻隱。”


    “如何生惻隱之心?”


    “可讓城府司馬王碩遊說於其,同時令王碩一同出征,百裏燕絕無推脫之詞。”


    晉王一想此法頗妙,隨即答應說:


    “愛卿所言極是,王碩乃其嶽丈,嶽丈出陣,女婿豈有不隨之理。”


    “大王所言正是。而且臣觀那百裏燕對王蕊情深意重,否則斷然不能自學醫術治好王蕊癭症。故而,若是王碩遊說百裏燕,料百裏燕斷不會拒。”


    “如此甚好,但此事寡人仍需問過相國,愛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相國必然讚同臣之策。”


    範濤相當自信,他篤定自己的意思,就是相國公叔闊所想。


    以眼下局勢,這是最好的結果,能將百裏燕的價值最大化,同時訛詐歧國三個籌碼。


    就在這次談話結束後不久,晉王命人將消息報給公叔闊,公叔闊沒有反對。於是不久後,晉王經略宮召見城府司馬王碩:


    “臣參見大王。”


    “愛卿免禮。”


    晉王示意王碩落座,待坐定,王碩問道:


    “不知大王召見臣可有吩咐。”


    “愛卿,蕊兒今年年方十七了吧。”


    “迴大王,蕊兒今年已經十七了,大王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寡人有一事始終放心不下,故而想與愛卿仔細商榷。”


    “大王請說。”


    “愛卿乃我晉軍為數不多之良將,寡人想令將軍出任北軍司馬使,將軍以為如何。”


    王碩聞訊詫異,心感不妙,他小心問道:


    “怎麽,大王難道要對鹹國用兵?”


    “嗬哈哈,知我者王卿也!”晉王直言不諱用兵心意,下刻直言了當道:“寡人已經決意對鹹國用兵,愛卿以為如何?”


    “不可!”


    王碩反對道,晉王不解:


    “為何,王卿何故認為不可用兵鹹國?”


    “大王,鹹國雖弱,卻強於水軍。鹹國水軍神速,運兵千裏隻在旦夕間。倘若攻鹹,必先殲其全部水師,方可攻打鹹國,否則被其隔江馳援,我軍勢必陷入消耗戰。我軍若長期陷於鹹國,必給誌國可乘之隙。


    誌國與鹹國交戰多年,雖然勝多敗少,卻未曾令鹹國屈服,割土甚少,其中利害便在於鹹國每每皆能以水師背後登陸一擊,故而誌國數戰未能屈兵鹹國。”


    “那愛卿可知六年前,寡人令砡工派大師伍算替我晉國打造堅船硬弩,我晉國之水師已是今非昔比,足可一戰!”


    “臣深知大王深意,然水軍非一朝一夕所能練成,即便是天下無敵戰船,若無精兵強將駕馭,等同於無。”


    王碩作為將領,深知用兵之道,更知道用兵之害。更何況打鹹國,陸戰不是要命的,水戰才是。


    鹹國很有可能坐船沿著北海海岸線在晉國本土登陸,背後給晉國大軍一擊,到時候怎麽辦。而且鹹國水軍堵在望親江出海口,如果要從北海打擊鹹國,要麽徹底控製望親江,要麽就得繞道蒙寒江入東海,再去北海。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比登天還難。


    這水軍不是陸軍,不是幾年就能練成,沒有十年二十年積累,幾十年的傳統,根本就練不成水軍。


    不過王碩想到的這些,相國公叔闊就沒想到?當然想到了。


    但是公叔闊留了一手,公叔闊壓根沒指望晉國水軍能擺平鹹國水軍,而是寄希望與水軍勢大,先唬住鹹國水軍,而後公叔闊準備了最缺的歹毒計策,讓鹹國水軍分身乏術,而後殲滅。


    見王碩態度抵觸,晉王強令王碩道:


    “若是寡人隻令愛卿充任北軍司馬使,水軍另有將軍率領,愛卿可願意?”


    “臣唯大王惟命是從,若是發兵,臣當肝腦塗地馬革裹屍為大王而戰。”


    王碩毫不猶豫表示服從,晉王很是高興:


    “好,寡人甚慰!”晉王大悅,話鋒突然一轉說:“王將軍可還記得六年前你與寡人之約否?”


    “臣與大王之約,莫非是……”


    王碩震驚,很顯然晉王此時提及此事,是要殺百裏燕了。


    可這麽多年,自己好歹是百裏燕名義上的未來嶽丈,而且百裏燕治好了王蕊的癭症,自己如害死他,將置自己與何地,自己女兒又如何看待自己。於情於理,王碩都不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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