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質子府藏書閣,百裏燕挑燈夜讀,何寬在旁侍候:


    “何伯,再給本公子添兩盞燈。”


    “諾!”


    何寬轉身之際,被百裏燕叫住:


    “記著,多添的兩盞燈,用多少燈油,就往桶裏加多少葷油,不要多也不要少。”


    “諾!”


    這年頭蠟燭還是奢侈品,石蠟的開采量很少,隻有王公貴胄和特有錢的商宦才有,普通官宦家中略有儲備,常用的依然還是動物脂肪參入桐油,用棉麻芯做的油燈,亮度明顯不夠。質子府預算有限,為了省錢,也就就沒儲備蠟燭。


    憑空多用兩盞油燈,每月就得多耗燈油,時常日久勢必被晉王知道,平白無故多用這麽多油,肯定是有問題的。於是百裏燕將雞皮、雞油、豬肥膘和兔油參入燈油中,以增加使用量。


    西門華給的這套《列國文範》舊了點,是同文書苑塾堂教書育人的範本讀物,被翻閱的頻率很高,很多頁麵有明顯的破損。


    其中內容同樣也讓人大開眼界,從目錄來看,收錄的文章主要以梁國曆史、名臣、典故以及社會現象、自然常識為主,是地地道道的教科書,內容涵蓋天文、地裏、自然、人文、風物、曆史,相當的豐富。


    當然,除曆史內容和文字本身以外,其他內容對百裏燕而言形用處都不大,如果不是為了識字,懶得搭理這本破書。


    於是這天開始,百裏燕“發奮圖強”,爭取用最短的時間,掌握通體文字。


    就在購書後的三天,百裏燕查出心髒病後第一次進宮。伍算、塞騫被晉王請進王宮的消息一時不脛而走,讓百裏燕擔心的是,伍算與自己的談話,其是否告訴了晉王和公叔闊知道。


    問題雖然簡單,關鍵是放在這個時代背景就不簡單了。公叔闊此人頗有城府,若是被其所知,勢必要殺自己。


    不過進宮之後沒見到晉王,在朝殿的偏殿見到了公叔闊:


    “相國!”百裏燕深施一禮:


    “世子免禮。今日大王召見貴客,特令老夫代為問世子幾個問題,世子當知無不言,知否。”


    “諾。”


    百裏燕故作幼稚,觀公叔闊臉色,似乎並無歹意。


    “世子三日之前前往同文書苑求得《列國文範》,世子可有拜讀。”


    “未曾看懂,尚在研學。”


    “既然不懂,為何不求教於先生,何故藏於府中。”


    “本世子天生聖體神念加身,三月五月便可通讀博覽,何須先生教誨。”


    百裏燕繼續誇大其詞自吹自擂,公叔闊雖然臉色全無,實則心裏很是輕蔑。


    “老夫再問世子,伍算大師可曾示題三問,你做何答。”


    聽到這裏,百裏燕轉念一想,公叔闊這個老家夥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如果知道,自己裝傻,他必然起殺心,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說結果,他也起殺心,且對伍算不利。


    除非他不知道,而伍算、西門華、塞騫未說,公叔闊又想知道當時問了什麽,故意詐自己這個小兒。


    百裏燕權衡再三,篤定公叔闊不知道:


    “迴相國,三日前之事,本世子已然記不起來,還是問別的吧。”


    “哦,記不起來。方才世子還言自己天生聖體,神念加身,如此好記性,何以忘卻啊!”


    公叔闊臉色立時嚴厲起來,瞪著眼珠厲色懾人。百裏燕故作驚恐嚎啕大哭:


    “嗚……相國爺爺好嚇人,本世子不知就是不知……”


    百裏燕一屁股坐地上,立時嚎哭起來。公叔闊見狀心中無計,於是又道:


    “世子既然不知,老夫便不再為難於你。但要謹記,世子務必用心研讀,下次再進王城,老夫要考你學問,倘若答不上來,一問便是十下竹條,世子可清楚。”


    “嗚嗚……清楚清楚,我要迴府,我要迴府……”


    “世子請吧!”


    公叔闊示意宮人扶百裏燕出宮,隨後徑自去了後殿。


    出宮路上,百裏燕暗自琢磨起來:


    “公叔闊果然陰險,看來伍算、西門華、塞騫三人應該沒有透露口風,否則不會有剛才的下文。可逼自己讀《列國文範》難道是想試探什麽?不會錯,老賊殺心不死,一定是沒能從伍算那裏得到真言,擔心伍算有所隱瞞,於是出此下策暗算於我。”


    公叔闊畢生輔佐三代君王,在弱肉強食列強林立的戰國之下,一手把晉國扶上強國道路,沒有點手段和謀略,顯然是不行的。以公叔闊的城府,試探伍算無果之後必然反手盯上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一直放心不下自己,定是懷疑自己或者歧國有詐。


    但他沒道理懷疑一個孩子,至少在十二三歲展露鋒芒之前,沒有道理懷疑一個孩子能有過人的膽略,其動機要麽是試探質子府中有高人,要麽是想試探自己的的智商。如此一來,強逼自己讀《列國文範》顯然是個毒計。


    到時候公叔闊問起來,如果對答如流,正好中了他的下懷。如果自己繼續裝傻,一問三不知,也說不過去,反而加深公叔闊的疑慮。這樣一來,唯有介於模棱兩可,清楚與不清楚的模糊界線才能騙過公叔闊。


    想到這裏,百裏燕開始琢磨起來,如何才能騙過這個老混蛋。


    就在百裏燕離開偏殿之際,後殿之中晉王問政於伍算:


    “伍算大師連日視察水軍大營,不知大師可有良策予我晉國,以壯我晉軍威勢。”


    “晉王若想水戰取勝,宜當置水軍於東海,置於內河成軍,充其量泛舟於小湖耳。”


    聞聽伍算一言,晉王心裏不快。


    平湯城逐蒙寒江而建,置水軍大寨一處,以拱衛都城,向東可沿蒙寒江東去四千五百裏入東海,向西數百裏通聯望親江,順流北去可至鹹國入北海,亦或者逆水而上向南入宋國,地理位置十分優越。


    伍算善於設計戰船,三日前被公叔闊請入宮中之後,第二天便與塞騫去往水師大寨視察水師戰船和作戰用具。晉王問伍算有什麽辦法讓晉軍水師強大起來,伍算建議晉王應該讓水軍變海軍,去東海操練才能算是一支水上軍隊,晉王當然就不樂意了。


    縱然心裏不痛快,晉王還是忍了,沒發作在臉上:


    “常聞伍算大師善於營造戰船,不知伍算大師能否助寡人一臂之力,打造一支所向披靡船隊,用以迎戰中原。”


    “敢問晉王,而今霸主何人。”


    “自是誌國,焉能有他人乎。”


    “既然誌國為霸主,而晉國無江、無渠可通誌國,晉王何以水戰禦誌國。”


    “這個……”


    伍算一言既出,晉王無言以對,晉國雖然挨著誌國,確實沒大江大河溝通兩國,現有通往誌國的河道僅僅能通小船,一千石以上的戰船難以通過,更別說整支艦隊。


    晉王尷尬之際,公叔闊進殿:


    “此問老夫來答吧。”


    伍算循聲望去:


    “不知相國有何高計,還請賜教。”


    公叔闊撚了撚長髯,大笑道:


    “嗬哈哈,晉國稱霸實為梁國,伍算大師若能助我晉國一臂之力,日後晉國王霸之日,便是梁國揚威之時。伍算大師以為如何。”


    “嗬嗬……”伍算笑而不語,然後喝了口桌案上的黃酒,叉開話題道:


    “打造戰船容易,操練水軍甚難,敢問公叔相國,可有物色水軍大都督人選。”


    “隻要伍算大師能造艦船,晉國定有能人統軍。”


    公叔闊胸有成竹,伍算心裏實則並不看好。


    公叔闊嘴上說的好聽,為了將來能夠涉海去梁國,替梁國匡扶國威,實際上是近交遠攻之法,渡海去攻歧國,把岐王二子百裏燕扣為人質,無非就是想將來以百裏燕的名義,駐兵歧國而後吞滅,伍算心裏當然非常清楚,但不能說透。


    由於現實情況,列國所處地理位置的原因,遠交近攻的策略不太管用,大國和大國個挨著個,人口也多,也不可能像秦趙長平之戰,兩國舉全國之兵,共計超過了一百萬,結果秦軍坑殺趙軍四十五萬人。讓趙國十六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男丁蕩然無存。在當下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


    隻要是大國,都是人口和土地大國,動則就是四五千萬人口,土地縱橫遼闊,即便一戰死了三四十萬人,立馬能補充到位。後勤供應保障也是問題,距離越遠,後勤越困難。更別說是上萬裏地之外,後勤根本就是無從談起。


    所以公叔闊當年就曾定計,近交而遠攻。


    先在大陸以西經由海上占領了歧國,隨後再蠶食衛國,然後分由大陸東西對進,以減輕本土後勤問題。所以名義上伐誌,隻是借口,轉移視線。


    因為誰都知道,現在的誌國就是江河日下的病老虎,要找他麻煩的不隻有晉國,當列國聯兵伐誌國時候,晉國隻需要背後捅一刀,就能讓誌國趴下。


    但如果現在就跟誌國開仗,無論哪一國取勝,一時間都無法吞滅對方,結果會造成另外幾個個大國隔岸觀火趁虛而入,因此近交遠攻之法這年頭不太好使。


    但是遠交近攻之法相對而言較為現實,至少公叔闊想當然的認為可行,因為可以利用地理的跨度,和漫長海岸線的優勢,大大減輕後勤供應的難度。


    須知距離越長,漕運海運的效率是人力的數百上千倍,因此近交遠攻之法,有其一定的道理。


    諸如西海衛國這種內陸大國,周邊有歧國這樣的小國,距離晉國隔著幾個大國,地處板塊最西端,晉國則在最東端,晉國就可以利用海上通道,向歧國運兵,隨後兼並歧國,再以歧國為支點攻打燕國、陳國或者衛國,而衛國隻能憋屈在內陸。


    即便先頭部隊敗了,倒黴的也是歧國,晉國頂多損兵折將而已。


    這一策略隻適合於晉國,晉國地處板塊最東端,向東是一望無垠的大海,向西與誌國接壤,誌國西北、正北是強國孫國和中等諸侯鹹國,西麵又跟徐國接壤,南麵則是未來的潛在大國宋國,可謂是強敵環伺,對誌國十分不利。


    相比大國衛國,其地處內陸而無出海口,也就沒有海上渠道,一旦晉國從歧國為基地出兵,戰場在衛國,在西海,晉國打不過,立馬能撤迴海上逃之夭夭,再不濟也能把衛國打的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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