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這麽一發病,讓晉王姒巍【注1】,相國公叔闊束手無策。


    君臣二人原本打算的很好,百裏燕就是要死,也不能髒了自己的手死在宮裏。尤其是病發的這麽莫名其妙,居然要死在自己的宮裏,這要是傳出去了,列國怎麽看,市井流言怎麽議論。


    不過話說迴來,深宮大內門禁森嚴,還能把消息傳出去?


    可不是嘛,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有走漏消息的時候,而且捂的越緊,越容易給人產生聯想。所以要死,得死在宮外。


    於是很快,百裏燕給挪到了養學殿童書苑,醫官署請來五位醫官,輪流給百裏燕診脈,診脈了老半天,五位醫官都是直搖頭。不是別的,把脈把了半天把不著。


    過了好久,許醫官前往內殿複命,額頭滿是大汗:


    “迴稟大王,公子燕的病相生怪,老夫恐怕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公子燕方才還活蹦亂跳,為何突然病發,究竟得的是何病症。”


    “這個……”


    許醫官一臉難色,欲言又止,晉王急不可耐催問道:


    “但說無妨,寡人赦你無罪。”


    “謝大王。公子燕臉色淤紫,像似心脈不暢。臣把脈許久,隻覺脈象極微,也佐證了這一點。老夫以為,公子燕很可能是胸痹血鬱之症。”


    晉王不懂看病,就聽有了病症,趕緊問道能不能治:


    “既是胸痹血鬱,可有醫治良方。”


    “迴大王,此病乃天性所生,無藥可救。而且多半活不過冠禮之年,能活到十四五算是窮極了元壽。”


    “卿之意,此病乃絕症!”


    “正是如此。”許醫官為難道。


    “那現在可有施救之法。”


    “世子尚小,隻能待其自行緩解,今後不能受驚,亦不可極寒忽熱,否則必死於偶然。今日發病純屬偶然,施救及時暫無大礙,但時常日久就難說了。”


    許醫官廢了大半天口舌,晉王其實聽的雲裏霧裏,基本上不明白“胸痹血鬱”之症到底是個什麽病。說白了,就是一種心髒病,先天性心髒病,比如心室穿孔等等。


    百裏燕方才又是癲癇抽筋,又是口吐白沫臉紅脖子粗,就是模仿心髒病發作的場景,當然,誇張了些。


    口吐白沫純粹是吐口水的技巧,至於臉紅脖子粗最後發紫,那是憋氣給別的,癲癇抽筋更不用說了,裝出來的,肌肉用力繃緊,腳尖工直,就能引發腿抽筋,絕對有效。


    如此專業一番忽悠,這年頭的郎中大多還沒走上正軌,能瞧出個心髒病,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現在效果達到了,晉王立馬不樂意了。示意許醫官退下,晉王遂即與公叔闊商量道:


    “相國,寡人本欲殺他,如今突遭此變故,該如何是好?”


    “大王,若是胸痹血鬱之症,經常發於偶然之間,且多半未及成年便已夭折,此事萬不能預先知會歧國使者。”


    “不知會?可此事歧人早晚要知道,萬一岐人以公子燕絕症為由,索要百裏燕又該當如何。”


    “此事容易。消息即便透露,知曉此事之人僅有許醫官等人,令其緘口,假以其他病症搪塞於歧使,豈不結了。”


    “可歧使令人給百裏燕診病,又該如何。”


    “此事絕非如大王這般容易。據老夫所知,胸痹血鬱之症不易診斷,即便是病發,市井郎中也很難診出。天下良醫屈指可數,其中多半皆在各國王城,晉國名醫悉數在大王身邊,隻要大王一聲令下,何人敢說此事。


    此外,此病驚不得,需好生調養將息,可令許醫官開藥調理公子燕,令其無病可發,盡量拖後,能拖五年就拖五栽。五載之後中原局勢尚未可知,歧國國君百裏規恐怕也命不久矣。


    自從郭氏罹難,百裏規便一蹶不振,終日借酒消愁,身體每況愈下,不需數年恐怕將身亡,屆時新君剛立,百裏燕新死,如此趁其新君立足未穩,我等先行起兵送殯,量他歧國也奈我晉國不可。”


    “好,嗬哈哈……還是相國高妙,那就許其多活幾年。不過,當日豔欲之計,令百裏燕年幼體虧,會不會……”


    “有此可能,所以大王要加緊準備,萬一百裏燕偶發此病,我等當速速出兵,切不可猶豫不決。如今老夫年近古稀,時日恐怕真不多矣。隻望有生之年,能輔佐大王攻取西海,站穩腳跟,以圖中原稱霸。”


    公叔闊自覺年邁老矣,為晉王姒巍擺布好了一切。就算自己先死了,吞滅歧國的計劃也決不能改變。


    之後二人一番細商,傳來百裏燕病情穩定的消息,晉王大喜,火速讓人把百裏燕“請”出宮,雖然命是活過來了,但難保萬一死在了宮裏。


    下午,百裏燕被送迴質子府,隨行宮人還送來了一大塊鮮豬肉,以及熏好的鹿肉,估摸著晉王擔心百裏燕最近一陣折騰的腎虧,還讓隨行宮人送來大王用的補藥,交代給管事何寬,要讓百裏燕好好按時煎服,沒了差人去宮中取。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今後沒有大王詔令,不得隨意入宮,但是每十日要進宮麵君一次,比起之前天天進宮,頻率明顯降到了最低。原因很簡單,萬一心髒病發作死在了宮裏,就不太好辦了。


    迴到質子府的百裏燕生龍活虎,跟之前判若兩人。其實也是,“心髒病”隻要不發作,就跟正常人一樣。


    百裏燕心中大快,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寒意陣陣:


    “不行,這晉國不是什麽善主,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公叔闊此人是個人物,城府非同一般,雖然沒聽到實質內容,但隻言片語之間看得出此人是個智囊。而且好歹是相國,沒有三板斧,顯然不能一做就是三朝。


    不過晉王此人算不上睿智,但對公叔闊言聽計從,主見不多,頂多算得上是明君,但絕非聖君,更非大治大聖之君。就眼下這些信息,仍然還是太少,今天騙過了公叔闊,將來怎麽辦呢?”


    百裏燕發起愁來,此時何寬安頓了“禮品”進屋迴稟:


    “世子,晉王贈禮都已安置妥當,不知世子如何準備膳食。”


    “該如何就如何,何伯自己看著辦,日常起居無需多問本世子。本世子想去藏書閣靜靜,你去燒壺水來,本世子有話要問。”


    “諾!”


    何寬眼神複雜,看著百裏燕的背影,心裏感覺甚怪,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驅步來到藏書閣,百裏燕若有所思駐足在外。


    藏書閣基本上是這個時代上層權貴的標配,相當於私人的圖書館兼辦公室,或者書房。在百裏燕的記憶中,幾乎找不到多少有價值的時代背景信息,有必要盡快通過當下時代的信息媒介,掌握更可靠的信息。


    藏書閣破敗孤寂,在百裏燕的記憶中,幾乎很少來藏書閣。


    今日宮中童書苑就診之際,百裏燕隱約中見那現童書苑藏書架上藏有紙質書冊,數量不多,多數仍是竹簡和絹帛書卷。


    當下時代背景介於青銅鐵器時代之交,以中國曆史的發展規律衡量,紙張是由漢代中後期蔡倫發明,當時已經進入成熟鐵器時代。當下紙張先於鐵器出現,這意味著這個時空的發展並不完全遵循地球的曆史發展脈絡。


    當然,也許不同空間,文明的發展脈絡不是一層不變的。


    就造紙的技術而言,技術含量並不高,和金屬冶金的技術發展沒有任何關聯。紙張產生的過程具有很大偶然性,但值得注意的是,這個世界或者星球顯然不是地球,更不是自己熟悉的春秋戰國。


    今天宮中所見所聞,再一次肯定了昨晚的猜想,這是另一個世界,僅僅是存在相似文明的人類世界。


    藏書閣內除了紙質書卷,還發現了竹簡、帛書的軸卷。紙張的品質相當劣質,細看應該是麻漿、草漿所製,不是木漿,因此紙張偏暗,既不是宣紙也不是現代白紙,應該是草麻紙,屬於造紙早期的產品。


    藏書的內容大都是關於這個時代的思想文學著作,紙質媒介占比不到兩成。也就是說,紙張技術應該還沒有完全得到普及,否則竹簡和錦帛為載體的信息媒介何以同時存在呢?


    書籍內容涵蓋文學、哲學、思想、道德和官僚統治宣傳等等,基本類似於春秋戰國時期存在的曆史現象吻合,出現在這個時空,也許也有某種神合的存在,說是完全雷同,一時很難說的清楚,說是完全不一樣,卻又諸多相似。


    書閣藏書過百冊,引起百裏燕關注的當屬這本《君國道》,之所以引起關注,起因還是百裏燕年幼,記憶內容聊勝於無,有關時代背景信息蕩然無存。


    今日經略宮中,晉王和相國公叔闊那段沒有聽全的對話內容,讓百裏燕雲裏霧裏,《君國道》恰恰提供了這部分空白。


    不過這位百裏燕的識字率偏低,記憶之中很多字都沒有,記憶文字跟漢語也就匹配不上,加之語法有些差別,沒見過的字隻能通過前後文意大概對照揣測一下。


    【注1】姒:上古八大姓氏之一,起源於母係社會,另外七姓分別是姬、薑、嬴、妘、媯、姚、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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