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在院子裏放著是看家,咬了人是正當防衛,可到了院子外麵咬人那就是蓄意縱狗行兇,若是傷者有意,是要吃官司的。


    是以,孩子們從外頭搗亂,這狗也沒了辦法。


    小小的翠兒為了維護自家的菜就與他們幹架,隻可惜勢單力薄,一個小姑娘哪能抵得過一群孩子,常常弄得滿身是傷。


    她娘見了心疼,就將菜地移到山裏麵。山林兇險,菜地隻在邊緣,沒敢開在深處。盡管如此,孩子們也不敢去了。


    有些大人不肯善罷甘休,覺著是山邊緣沒事,趁著天黑壯著膽子就去搞破壞。


    翠兒人雖小,可這些年被他們這麽磋磨,儼然成了一個小人精,猜到他們會有此舉動,早早在菜地周圍挖了捉野雞野兔的陷阱,陷阱裏放了不少削得尖銳的樹枝,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掉進來。


    陷阱設在山裏頭,這是常事,很多獵戶們都會這麽做。尋常人碰上了也隻能自認倒黴,受了傷都沒由頭找人賠償的。


    翠兒就是抓住這點,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吃了不少苦頭。


    她人小,挖不出太大的陷阱,也削不出太粗壯的尖木棍,是以,那些陷阱傷不了人的性命。不過,讓那群心懷不軌的人放點血,疼上一段時間還是很容易的。


    至此之後,那夥人是再不敢把注意打到菜地去了,母女倆也才能稍稍過點安穩日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翠兒也一天天長大。她身材高挑,又結實又有力氣,與周邊村裏那些小姑娘完全不同,為著這點,她也沒少被人笑話指點。


    在那個時代,與眾不同的人往往會成為異類,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尤其是女人,被冠以太多條框和束縛,稍有跨越就會被視為不守禮教,不倫不類。


    翠兒就是他們眼中的異類。


    不過翠兒不在乎,她習慣了旁人的閑言碎語異樣眼光,早已經學會了自動忽略,左耳進右耳出,她甚至喜歡如今的自己。因為她終於有了能力,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從小看遍世態炎涼,翠兒打小就懂事獨立,也很孝順,知道娘的艱辛和隱忍。


    從前她沒能力,隻能小打小鬧,總是會讓家裏陷進更水深火熱的境地。現在卻不同了,她長大了,有了能力,她便不再需要忍讓,自己的娘自己護。


    每當有人出言不遜辱罵她和她娘時,她就會掄起一切她能扛得動的東西,笤帚,木棍,甚至是後來的砍柴刀,犁地的鐵耙,衝上去教訓那些嘴巴不幹淨的,將他們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饒。


    為著此事,翠兒在方圓內的村子裏,彪悍的名聲也是出了名的。


    她娘因此憂心忡忡,怕耽誤她的婚事,她自己卻不以為然,反而高興,這樣的名聲能鎮得住他們。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家裏沒有男人,她們母女倆也不是能隨意欺負的!


    翠兒從很小開始就知道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別人家有爹,闖了禍有爹撐腰,可她沒有,她隻有娘。


    翠兒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爹,娘也從來不會主動提及,‘爹’這個詞似乎是娘的禁忌,她從不敢輕易觸碰,更不敢問及爹和娘之間的往事。


    一旦提起,她娘就會暴怒,會罵她,打她,可打罵完之後,又會抱著她哭得傷心。


    趨利避害的人的本能。被打罵的次數多了,翠兒自然就不再問了。


    她不知道自己爹的身份,甚至連名字都不曾聽過,不止是‘爹’這個字眼,有時候她無意間說了什麽,都會讓娘傷心好久。


    她猜測,那些無意間提起的話,或許跟自己的爹有關。為了娘不再傷心難過,年幼的她便會將那些禁忌的詞語牢記在心裏,從此不再提起。


    很小的時候,她還會對自己的爹抱有幻想,期盼著哪一天他就會從天而降,擋在她麵前,替她和娘將那群欺負她們的壞人通通打趴下,然後大聲的宣告,她也是有爹的人,她不是野孩子。


    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越來越多的期望在一次又一次欺淩和失望中消散,最後轉化成濃濃的絕望。


    她開始意識到,除了自己,沒人能護得了自己和娘,就是那個所謂的爹也不行。


    從那一刻開始,她不再期盼爹的迴歸,對他的深愛也漸漸轉變為怨恨。


    她恨過這個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恨他讓娘傷心,恨他將她們至於如今這般尷尬淒苦的境地,恨他從出生到現在就沒管過她。


    從那以後,她沒再問過一句關於自己爹的事,甚至再也不提這個詞,就像是這世上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性的漠視所有與‘爹’相關的一切。


    她發誓憑著自己的努力一定會讓娘過上好日子,隻可惜,她娘終究是沒能等到那個時候,沒能享受一天清福。


    在翠兒十歲那年,她娘就鬱鬱而終。去世時,年僅二十八,連三十都不到。


    那麽年輕的一條生命,就因為長期的鬱結於心,傷心過度,加上終日操勞,才落下這麽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翠兒她娘直到去世前都沒有同她說過一星半點關於她爹的事,隻留下一塊玉佩給她,告訴她,這是她爹留下來的信物。還說,若是有一天她爹能夠迴來......


    這話未曾說完,不是時間不夠,是硬生生卡住不說的。


    一開始她不明白娘的用意,直到後來人去了,她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在她娘的枕邊發現了一封信,那些不明白才漸漸的變得清晰,她的心態也開始轉變。


    不同於其他農家女子,大字不識,翠兒的娘不但認字,也寫了一手好字,從小就在沙地上教女兒識字認字。


    翠兒雖小,卻也知道讀書識字那都是有錢人家孩子才有的待遇。周邊村子裏,也就隻有村長家的孩子才能勉強識得幾個字,其餘的農家子,幾乎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


    她一直疑惑娘為什麽會識字認字,不太懂事的時候也曾問過,惹得娘好一通傷心哭泣,從那之後,她便不再問了。


    直到看了枕邊的信才明白,她娘識字的本領是那個素未蒙麵的爹教的。


    自那個男人離開之後,她娘日夜思念,情到深處時,便憑著記憶裏的印象,仿著男人的筆跡練字,就像是男人還在她身邊,手把手的教著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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