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被拘著,想要看現場是不可能了,也就隻能瞧一瞧這些紙上的證據。”


    “我想其他日子你或許記不清,但這個日子你絕對錯不了,所以特意挑了這兩張作證據。看你這般模樣,看來我的想法是對的。”


    周媚全程留意著鍾離皓的一舉一動,將其的神情轉變盡收眼底。她承認,這番話確實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與鍾離皓爭鬥多年,這幾乎已經養成習慣,逮住一切機會,盡可能的膈應對方。


    現在想想,也挺幼稚的。隻是已然習慣,改不了了。


    思及此,她心裏不由升起一絲慶幸。慶幸她知道真相那一刻,身側除了南宮逸再無旁人。


    那時的她心如死灰,幾乎都要想不開了。若不是南宮逸在一旁陪伴開解,恐怕也沒有如今的周媚。


    鍾離皓抬了眼,猩紅的雙眸直直的看過來,無比滲人,“你以為單憑這張紙,加上幾個抄錄的字,我就會信了你的話?”


    “侍寢記錄不假,可這張有孕診斷的記錄,誰知道是不是你瞎編的,這可與太醫院的存檔全然不同。”


    對於她的懷疑,周媚沒有一絲心虛,笑得坦然,“太醫院那點小把戲你還不清楚?”


    “人手兩本記錄,一本給外頭人看,一本給自己主子看,別說你手底下的心腹太醫沒做過這事。”


    這便是迴答了鍾離皓的質疑。


    周媚並沒有就此打住話頭,而是反問:“若你真認為這是假的,這般生不如死的姿態又是做給誰看?”


    鍾離皓被堵得啞口無言。她心裏早已經信了大半,不過是那抹執著在作怪,不願承認罷了。


    仿佛為了讓所說的話更具有威信,周媚給鍾離皓講了自己的親眼所見。


    “最初,我被告知真相的時候也同你一般,怎麽也不肯相信。但我比你幸運,我沒被禁足冷宮,還能去求證。”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莫雲翻的是你的牌子。我當時誰都不信,就信自己的眼睛。我親眼瞧著莫雲進了你的宮殿,之後,我便一直守在暗處,等著他出來。”


    “還不到三更的時候,我便瞧見他一身黑衣打扮翻牆而出,輕車熟駕的避開一眾巡查的侍衛,進了柔妃的宮裏。”


    “那整晚我都沒睡,就守在宮殿外,一直等到將近四更,趁著天色未明,他又瞧瞧潛迴你宮裏。”


    見鍾離皓朱唇微動,周媚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先一步開口:“別急著打斷,聽我說完再否認也不遲。我保證,你一定有印象。”


    “那一日,我一夜未眠,心神俱傷,整個人瞧著蒼老憔悴。可我沒有免去嬪妃們的日常問安,因為我需要進一步的確認。”


    話及此處,鍾離皓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看的眉頭不斷向中間聚攏。


    周媚隻是淡淡一笑,接著先前的話繼續:“我記得,你當日春風滿麵,瞧著我的模樣,笑得很是得意。”


    “我故意用話酸你,提了莫雲,你便很快接上,得意洋洋的說昨夜莫雲有多纏人。即便是身懷有孕,卻也對你柔情依舊。那一刻,我便完全信了。”


    周媚突然不再說話,隻是平靜的看著麵前備受打擊幾近癲狂的女人,眼底同情毫不掩飾。


    鍾離皓不停地搖著頭,即便是證據確鑿也仍是不願相信,“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那明明就是他,我認得,我怎麽認錯呢,那就是他啊。”


    那樣的眉眼,樣貌,明明就是她心愛的雲郎,怎麽可能是旁的人!她接受不了,淚水不自覺的沾滿清麗的麵目。


    “你之所以會覺得與你在一起的人是莫雲,不過是因為用了藥。”周媚好心的替她解釋。


    “柔妃祖上有過出色的製藥手藝,曾傳下一味藥,能使人迷失神誌,出現幻象。”


    “莫雲便是利用這種藥,讓你我產生幻想,誤將那替身當做本尊的。”


    “你不妨仔細迴憶,每次莫雲入寢之前,有沒有哄你飲下什麽?”


    她是茶,想必鍾離皓也不會差太多。


    聽她這般提醒,鍾離皓果然想了起來。飲酒,每次侍寢之前莫雲都會哄她小酌一杯,以作怡情之用。本以為這是兩人之間的小浪漫,哪曾想,竟是處心積慮的算計!


    她清楚的記得,那段時間她懷有身孕是不宜飲酒的,莫雲便依著她的口味換了酸梅湯,以作替代。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淚水止不住的決堤,鍾離皓整個人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雙手不停地拍擊堅硬的地麵,柔嫩的雙手被劃開一道道口子,滲出豔麗的紅色,她卻絲毫不覺。冰涼的地麵寒氣順著身體不斷上湧,卻抵不過她心底的寒意。


    周媚靜靜地看著,眼底雖有同情,卻沒有開口寬慰。她同鍾離皓,哪怕是境遇相同,也依舊是死敵。她們之間橫著最親近之人的性命,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互相寬慰的關係。


    伸手從衣袖間取出一個紅色的瓷瓶,周媚半蹲著身體,將瓷瓶輕放在離鍾離皓不遠的地上,緩緩起身,她不再留戀,迴身抬步離開,一句話,一個眼神都不曾再施舍。


    夜色正濃,三更的敲打聲剛結束不久,各宮皆在休息的時候,突然傳來陣陣嘈雜。漆黑的夜色在某處衝天火光的印染下透出幾分光亮,與通明那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四周漆黑寂靜的深夜。


    “走水啦!走水啦!冷宮走水啦!”宮道之上,迴蕩著宮人們慌亂的聲音,手提著盛水的木桶,還有不少人推著裝載著更大水桶的板車,來來往往,步伐雜亂不穩。


    鳳棲宮裏,周媚並未深眠,側身枕著手臂麵朝裏臥在睡榻上,眉頭因外頭的雜亂皺在一起,猛的睜開眼,眼中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煩躁。


    耳廓被溫熱的觸感輕覆著,視線在黑暗中漸漸清晰,一張英俊而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周媚的身體僵了僵,目光微動,原本的煩躁被某種情緒取代。她的視線落在男人臉上,細細描繪,像是要將這不俗的容貌刻進心裏。


    “吵著了?”低沉卻不失溫柔的男音從麵前響起,傳進耳裏,似乎有些微弱,帶著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周媚身子顫了顫,仿佛是被這突來的聲音嚇到,飄遠的思緒瞬間迴籠,漸漸聚焦的眼中印入一雙漆黑而幽深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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