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套房內,安沅沒甚表情地看著蹲坐在沙發內的小姑娘。


    鴣的很多小習慣仍舊像是個‘野孩子’,喜歡蹲著,喜歡咬自己的指甲,一頭長發亂了就用手隨意地扒拉一下了事。


    “安沅姐姐,你願意跟我迴去嗎?”


    鴣的表情極為認真,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就好像一個鄰家的娃娃跟自己的小朋友提議說要不要去她家裏做客。


    安沅心裏瞬間很不是滋味。


    “鴣,你。。。”


    “怎麽了?安沅姐姐。”見她欲言又止,小姑娘仰頭盯著問。


    安沅遲疑著,終是搖了搖頭。“沒事。”


    沒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是李想打過來的。


    安沅手機屏幕晃了下,刻意讓小姑娘看到了來電人的備注名。


    “阿想。”


    “嗯,沒事,我跟鴣在酒店呢,不用擔心。”


    安沅這邊就是極為常規的問候著,其實那頭李想在電話裏講得都是重點。


    “安安,你家男人讓我跟你說,寨子裏有情況,已經派人去調查了。”


    “他讓你乖乖地就呆在酒店裏,哪兒都不準去。”


    安沅迴複了一句,“我都出來了,暫時也不好迴去,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邊李想嗯了一聲,“我會轉告他的,你一定注意安全呀!”


    說完,李想就把電話給掛了,然後看著對麵的閻煜。


    “閻少,你這樣讓安安去冒險,真的。。。沒問題麽?”


    走一步看一步,就是隨機應變了。瀟安沅這次是真的鐵了心,不把鴣身上的秘密搞清楚,不會罷休的。


    閻煜什麽話都沒說,起身就走。


    李想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輕歎了口氣。


    ***


    正當宿老夫人意外遇害跟閻家地庫被盜的消息鬧的沸沸揚揚時,秦夫人當然是第一時間就給蕭衍打電話了。


    結果蕭二少隨意地敷衍了兩句就掛了電話,氣的秦夫人嘴都歪了。


    蕭老爺見狀,安撫地拍了拍她胳膊,“行了,你這臉上還沒好呢。”


    秦夫人把蕭老爺的手挪開,語氣不悅地道,“閻家出那麽大的事情,他也不說清楚,現在那邊電話也不通,到底搞什麽?”


    “這老太太。。。不會真出事了吧?”


    蕭老爺靠坐迴椅子裏,視線落在遠處,“你覺得可能麽?真要出事了,阿衍還能這麽淡定,讓你別跟著瞎猜瞎起哄?”


    秦夫人想想也是,“這些記者真是夠了,閻家都低調了多少年了,怎麽突然就亂爆出來這麽誇張的消息。”


    蕭老爺忽地笑了一下,“這背後怕不是有隱情啊。。。”


    秦夫人看著丈夫意味不明的笑容,起了好奇心。


    “你想到什麽了?”


    “沒有,就像阿衍說的,別多心,真有事,自然會通知我們的。”


    說完,蕭老爺又往外頭看。


    秦夫人見他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也不多話了,也跟著往外看。


    今天,是蕭勻出獄的日子。


    管家之前已經接到人了,算算時間,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家了。


    正想著,外麵有聲音。


    秦夫人一下起身,迎出門去。


    蕭勻還穿著被帶走時的衣物,隻不過原本合身的外套和褲子,現在就好像是大了個碼數,顯得空蕩蕩的。


    “阿勻。。。”


    麵對秦夫人和蕭老爺兩人,蕭勻隻是點了點頭,分別叫了兩聲爸,媽,然後就不說話了。


    “阿勻,你先迴房間洗個澡休息下,晚點,晚點就可以吃飯了。”


    人走之後,秦夫人望著大兒子的背影,忍不住紅了眼眶。


    蕭勻正往自己的臥室走,迎麵看到蕭惟。


    嗬,真是巧啊!


    蕭家唯二兩個坐過牢給蕭家臉上摸過黑的人,聚一塊兒了。


    蕭惟喊了聲大哥,然後問了句,“身體還好吧?”


    蕭勻迴了,“死不了,裏麵什麽情況,你也知道的。”


    聞言,蕭惟顏麵神經瞬間僵硬。


    “大哥,我們兩個現在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沒必要這樣互懟了吧?”


    蕭勻完全不領情,“蕭惟,既然你之前不當我是大哥,現在也不需要多此一舉地貼上來。”


    說完,蕭勻直接走人了。


    蕭惟氣的咬牙,但是也無話可說。


    ……


    蕭勻迴來後很安分,就在蕭家呆著,哪兒都沒去。


    隻不過,他迴來了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有人就迫不及待地聯係他了。


    蕭勻看著手機上陌生的號碼,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


    “蕭大少,我們終於通話了。”


    聽聲音很陌生,但是蕭勻一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之前都是通過蕭薄辰,不,柴薄辰那個渾小子做中間人,這迴算是直接牽上了線。


    “你是鄧肯?”


    聽到蕭勻幾乎是肯定的語氣,手機那頭的鄧肯笑了出來。


    “蕭大少,你本事挺大,我都沒來得及出手,你就自己先出來了。”


    蕭勻也不客氣,語氣不善地道,“鄧肯,有事就說吧。”


    鄧肯在外麵的所作所為,蕭勻知道的七七八八了,這人現在已經被逼到了窮途末路的階段。


    “蕭大少,你是不是忘了,上一次為什麽會答應跟我合作了?”


    “柴薄辰就是個廢物,你蕭大少就不一樣了。怎麽樣,我們再合作一把?我讓你坐上蕭氏集團董事長的位子。”


    蕭勻坐在沙發裏,把自己家居服上的褶皺慢慢撫平。


    鄧肯沒聽到他的迴話,頓了頓才繼續道,“蕭家別墅後院的那口枯井,蕭大少還記得麽?”


    枯井?


    “柴薄辰當年把瀟安沅藏在那口井裏,都沒來得及做任何的辯解就被蕭衍扔進了監獄。”


    “其實,他是不知道那井裏的秘密,否則,就可以要挾蕭衍了。”


    當年,鄧肯隻告訴了柴薄辰一半的訊息,這些蕭勻當然也是知道的。


    柴薄辰本來就是顆小棋子,蕭勻當時為了保住自己,在蕭衍大發雷霆時,當然也是選擇了直接犧牲柴薄辰。


    一口枯井,裏麵的屍骨都已經多少年了,就算被爆出來,那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說三年前蕭衍羽翼還未豐,能力還不夠,現在。。。瀟安沅嫁去了閻家,蕭衍跟閻煜的關係更近了一層,兩個人這些年又聯手協助警方破了那麽多的懸案,研究院背後還有梁丘遠做靠山。要在蕭衍的眼皮子底下把蕭氏集團搶過來,蕭勻暫時都沒有這麽狂妄的打算。


    “鄧肯,你手上現在還有籌碼麽?你憑什麽說可以幫我坐上蕭氏董事長的位子?”


    聽到蕭勻不以為意的懷疑口吻,鄧肯還是笑。


    “蕭大少,隻要你願意配合我,籌碼有的是。”


    哦?


    蕭勻眉眼小亮了一下,繼續聽手機那頭的人說他的計劃。


    通著話,蕭勻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簾子看向外麵,從他臥室能夠看到後院的一個角落。


    後院,因為蕭衍要養那些畜牲,所以誰都不能進。


    “好。”


    “我跟你合作。”


    ***


    那邊瀟安沅跟鴣已經在酒店住了四天,吃喝都在房間,完全沒有出門。


    就算套房很大,還有客廳和大露台可以溜達,鴣還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安沅姐姐,我們這樣一直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呀。”


    “你真的不考慮跟我暫時迴去花渣寨麽?你想啊,就當先去散散心,等事情過了,閻少爺那邊也不生氣了,你再迴去找他,搞不好你們還有迴轉的餘地呢。”


    小姑娘又反過來勸她跟閻煜和好,安沅覺得這是到火候了。


    “散心麽?”


    安沅故作猶豫,但是表情有了鬆動。


    鴣見狀,於是再接再厲地勸說道,“安沅姐姐,我們去吧,去吧?嗯?其實。。。我好久沒有迴去,也很想迴去看看,搞不好,寨子裏還有其他人在的。”


    說著,鴣一臉的期許。


    安沅等了幾秒鍾,才緩緩點頭。


    yes!


    鴣大笑著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跳起來就去收拾東西。


    安沅直接在網上買了第二天一早的機票,還預訂了一輛車子,到了源城機場就可以取車。


    閻煜通過監聽當然就知曉了一切,他也跟著買了同一個航班的機票。


    ......


    一大早,安沅直接讓酒店備車從地下車庫接了她們去機場。


    一路上,閻煜做了偽裝跟隱四分坐在不同的位子上,跟著一起到了源城。


    從機場去到林亭縣城的高速路上,隱四開車,閻煜視線就落在前麵安沅租借的車子上。


    交通順暢,沒多久安沅就下了高速進了林亭縣城。


    越是接近目的地,鴣就越興奮。


    “安沅姐姐,我們直接去寨子裏吧。”


    小姑娘是全然的迫不及待。


    安沅一邊點頭,一邊看車上的導航。


    “我們先去買點東西,寨子裏現在什麽情況,也不知道。”


    “哦,也是,我們得多帶點吃的喝的迴去。”


    聽到鴣的話,安沅心裏有點打鼓,這孩子是真的不知道寨子裏現在到底什麽情況麽?按照之前李想傳的話,花渣寨都已經被封了。


    車子開到縣城主要的大街上,兩邊的店鋪多了起來,安沅看到有個小超市就停下了車。


    不遠處,隱四開的當地牌照的‘破車’也停了下來。


    閻煜拿過望遠鏡。


    “少爺,你覺得那個鴣再迴來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麽?”


    隱四想破腦袋也沒猜到,而且這幾天小姑娘什麽都沒幹,安分守己的不行。


    閻煜沒出聲,隻集中了精力盯著瀟安沅看。


    不到五分鍾,瀟安沅就從超市出來了,手裏拎了兩個大塑料袋。


    ......


    花渣寨在山林的深處,車子開到半路就進不去了,隻能徒步前往。


    鴣下了車,背著自己的行李,熟門熟路地帶著安沅往裏走。


    安沅跟在她身後。


    不對勁啊,花渣寨之前都是不許族人到處跑的,那照道理小姑娘也沒有機會跑出來,但是看她現在在樹林裏自由穿梭的架勢,明明就是一直出入才能這麽熟悉地形。


    安沅四下看,邊上林子裏景色看起來都差不多,腳下也沒有特別清晰的路徑小道,她就像是上一次來時一樣,連東南西北都很難分清楚。


    “安沅姐姐,你跟好我呀,很快就到了。”


    鴣迴過頭,咧著嘴笑,那笑容大得誰看都會覺得她很高興迴到這裏。


    安沅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了。


    因為不能跟的太緊,閻煜跟隱四落後了一大段的距離。


    徒步走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安沅總算望到了稍微有點熟悉的景色。


    “安沅姐姐,到了到了,我看到吊樓的屋頂了。”


    鴣開心的蹦跳起來,直往前衝,步子邁得飛快。


    安沅集中了精神,扯緊了背包的帶子,加速跟上去。


    ......


    “嗯?這是什麽?”


    乍看到黃色的警戒線,鴣沒有猶豫就要上前去扯了。


    安沅見狀,拉了她一把。


    “鴣,你等一下,這是警察拉的警戒線。”


    “警戒線?為什麽?”鴣一臉狐疑,踮著腳往寨子裏麵看。


    這個路口距離寨子裏麵還有一大段距離,其實也看不清楚裏麵的情況。


    鴣忍不住了,“安沅姐姐,這裏也沒人,我們先進去吧。”


    安沅往四下裏看,的確什麽人都沒有。


    “好,但是你小心點,別到處亂跑。”


    “知道了。”說完,鴣就扯了警戒線,直往裏走。


    ......


    寨子裏,空無一人,到處一片雜亂,似是廢棄了好久。


    空氣中,卻是隱隱地散發著血腥味。


    安沅剛都注意到了,路上有幹涸的血跡,還有幾個地方有白色的人形標記,那是有屍體才會有那樣的標記的。


    鴣對著其中幾個吊樓的樓上一路喊了過去,但是都沒人迴答。


    安沅在她身後跟著,聽到她用方言喊的是嬸嬸叔叔,還有聽起來是同輩小朋友的名字。


    “安沅姐姐,怎麽會一個人都沒有的?”


    鴣的表情很慌亂,也有懼意。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安沅停下步子,沒再上前。


    “這裏,看起來是發生了命案。”


    “命案?”鴣倏地大叫了一聲,“怎麽可能?是誰要殺我們寨裏的人?”


    “我們這裏什麽都沒有,為什麽要殺我們?”


    為什麽要殺我們?安沅注意到鴣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就好像。。。她是親眼目睹了的,因為不能理解,所以才有了這樣充滿痛苦的反問。


    就在刹那間。


    好幾個吊樓的二樓欄杆處,十來個警察突然現身了。


    “不準動!把手舉起放在頭上。”


    安沅咽了下口水,默默地舉起了手。


    距離她不到五米的鴣卻沒動。


    “舉起手!”


    十幾杆衝鋒槍對著,小姑娘隻是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眼神。


    “鴣,是警察,你先聽話,一會兒我再跟他們解釋。”


    安沅話音剛落,隻見小姑娘動了,那身形猶如最敏捷的小豹子一樣,瞬移了。。。嗖嗖兩下,就竄進了邊上的吊樓。


    不好!


    見狀,安沅也動了。


    此時距離她們這邊幾十米遠的閻煜看的心神俱裂。


    瀟安沅,太亂來了!


    閻煜一落地就跟源城的警方聯係了,於是十幾位特警提前埋伏在了這裏,隨時待命。


    結果,這一下太著急,過早地刺激到了鴣。


    “隱四,分頭行動,你去抓人。”


    “好的,少爺。”


    領了命,隱四瞬間就奔了出去。


    安沅跟著鴣進了吊樓,卻一時間根本找不到人。


    “鴣,你在哪兒?”樓下沒人,安沅隻能順著樓梯往上走。


    這棟樓裏,也發生了命案,底樓地上有白色的標記,樓梯上也有。。。安沅按耐下心裏的懼意,跨大步爬著樓梯。


    樓上很安靜,安沅的耳朵裏隻能聽到下麵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自己的唿吸聲。


    她低下頭穿過樓梯間的縫隙往下看,有兩個警察已經跟著進了一樓的廳裏。


    安沅手指舉到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已經提前知曉了安沅身份的警察也迴了個手勢,表示他們會先原地不動。


    安沅這才放心,繼續往上爬。


    二樓上去就是一個很大的廳堂,跟一樓的設計一樣,隻多了三扇門,應該是臥室。


    現在那三扇門都是關著的。


    安沅打算一扇扇去打開。


    心跳如鼓,說不怕是假的,安沅甚至有瞬間的退縮,但是身體的反應腦子快,她的腳步已經自動地邁出去了。


    第一扇門吱呀著開了。


    四五平的地方,一眼望穿,沒人。


    安沅舒了口氣,轉身再往前走。


    第二扇門,她放輕了動作擰開門把。


    還是沒人。


    正當安沅要去擰最後一扇門的門把手時,樓梯口傳來聲響。


    安沅猛地迴頭。


    是閻煜。


    安沅於是拚命揮手,示意他不要過來。


    閻煜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瀟安沅,真的是欠她的!


    安沅見他不動了,露出一個獎勵的笑容,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閻煜氣的差點失了理智。


    他是瘋了,才在這種時候,還眼睜睜看著她冒險。


    艸!


    安沅鎮定了心神,手重新握上門把手。


    擰到一半擰不動了。


    被鎖了!


    裏麵有人?


    安沅舔了舔幹燥的唇瓣,“鴣,是我,你在裏麵嗎?”


    等了幾秒鍾,裏頭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安沅又喊了兩聲。


    嘰呀。。。年久老化的木門緩緩開了,背後卻沒人,就像是門鎖被擰開後,門自動打開了一樣。


    唿唿唿。。。安沅覺得自己唿吸都變快了幾分。


    閻煜再也管不了了,直接幾步衝上前,攬住了她的腰往邊上一帶。


    與此同時,特警緊跟上前,踢開房門衝了進去。


    “鴣。。。”


    最後關頭,安沅還是忍不住輕喊了一聲。


    “那個小姑娘不在!”


    一個特警轉過身出來,招手讓閻煜和安沅過去。


    隻擺了一張單人床的小房間內,不見鴣的身影,床上卻是躺了一個人。


    應該說是一具屍體。


    鮮血橫流,死狀恐怖。


    這是剛剛被殺的。


    安沅瞠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閻煜伸過手,捂住了她的眼,然後把人帶了出來。


    前後就這點時間,兇手是誰,太明顯了。


    安沅最後的一絲懷疑,也被否了。


    鴣,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


    現場法醫沒到之前,閻煜代為檢查了屍體。


    男性,看長相和衣著,不像是花渣寨的人,致命傷在喉嚨,大動脈被利器紮破。


    兇器是房間裏隨手取的一個杯子的碎片。


    這人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安沅在臥室門外站著等,心裏的驚嚇緩和一些後,她努力迴憶著這兩天跟鴣的所有對話。


    四天在酒店獨處,如果她要殺自己,有的是機會。


    鴣到底想讓她跟著一起迴來做什麽呢?


    閻煜從臥室出來,脫了手套扔到邊上。


    “先出去吧。”


    ......


    不管是警察,還是隱四,對於這裏的地形都沒有鴣熟悉,半個多小時的搜索後,完全沒有任何發現。


    帶隊的組長隻能問安沅是不是有什麽帶有鴣身上氣味的物件,最後安沅翻遍了背包,找到了一個發箍。


    “之前在酒店裏,鴣洗臉的時候用過兩次。”


    “不過這個發箍之前都是我在用的。”


    “沒關係,先借來試試。”


    特警隊的組長臨時請求搜尋犬的加入,這麽大一片區域,隻能靠警犬來搜索是最快最有效的了。


    天色漸黑,夜幕慢慢降臨。


    安沅跟閻煜坐在車裏等消息。


    “閻煜,你說,是不是我。。。”


    “閉嘴!”


    安沅話還沒說完,閻煜就否了,他都能猜到瀟安沅這是又要以身試法,自己去引人出來。


    絕對不可能!


    “你沒看到那具屍體麽?”


    安沅不出聲了,垂下眸子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


    她當然看到了,現在眼前都能清楚的記起那血腥的慘狀。


    隻是,如果現在放棄,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安沅就是有種直覺,她應該去找人。


    而且隻有她去,鴣才會現身。


    安沅掀起眼角偷偷看了一眼沉著臉的男人,抿了抿唇。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這次,閻煜沒直接拒絕。


    他也想盡快抓到人,這樣一切才會真相大白。


    安沅掏出外套口袋裏的手機,“我發個信息給鴣,如果她迴複我,那我們就一起去找人,好不好?”


    閻煜眯了眯眼,“這裏沒信號。”


    安沅低頭看了眼手機頻幕,“有一格信號。”


    她隻當男人同意了,迅速編輯了消息就發了出去。


    一秒,兩秒,還好,消息總算是發送成功了。


    閻煜把手機拿過去,等著。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過了七分鍾,跳出來一條新消息。


    “安沅姐姐,我好怕,你來救我。”


    這是什麽意思?


    閻煜皺眉,盯著那條消息看。


    安沅扭頭看向車窗外,外麵幾乎是一片全黑了,沒有照明的山裏,幾乎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


    “你在哪裏?”


    閻煜編輯了消息好不容易發出去,然後又隔了幾分鍾才收到迴複。


    直接是個定位。


    安沅湊過去看,居然是在林亭縣城裏的,“鴣已經跑出去了?”


    閻煜拍了拍駕駛座的位子,“隱四,去這裏。”


    隨即,閻煜也把定位分享給了源城特警隊的組長,隻不過,這一次,他建議他們稍安勿躁。


    想要抓到鴣,看來隻能是瀟安沅出馬了。


    ***


    源城那邊的行動驚心動魄,寧遠城這裏倒是一切都風平浪靜地,關於閻家的事情因為記者完全采訪不到,也沒人出來解釋,所以各種平台上的消息漸漸地都平息了,網上和電視新聞裏的熱度已經被其他的新聞取代了。


    蕭衍知道蕭勻迴來後,隻吩咐管家多看著,他自己也沒有迴來別墅。


    至於鄧肯,還是沒有人搜到他藏身的地方,殊不知,他提前在地下室預備了足夠的食物,手機號碼換了新的,最近唯一聯係的就是蕭勻,小周他們包括隱八怎麽也沒想到要從剛出獄的蕭勻身上下手去追蹤。


    晚飯時刻,秦夫人看著餐桌上寥寥數人。


    蕭勻迴來了,隻有蕭惟跟蕭凝兩母女過來一起吃飯,其他人她不是沒通知,卻是一個個地都找了借口,誰都沒迴來。


    罷了,反正迴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場麵,秦夫人拿公筷往蕭勻的碗裏夾了一塊魚。


    蕭勻的筷子頓了一下,然後拿起勺子把魚連帶著底下沾到的米飯一起挖了出來放到盤子裏。


    “阿勻,你。。。不喜歡吃魚麽?”


    蕭勻抬起頭,麵無表情地道,“我對海鮮過敏。”


    海鮮過敏?


    是麽?什麽時候的事情?


    秦夫人一下傻眼了。


    倒是蕭凝突然蹦出來一句,“祖奶奶,大舅舅從來都不吃海鮮的。”


    氣氛瞬間尷尬。


    秦夫人喃喃地支吾了一聲,心虛地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蕭老爺,後者清了清嗓子,“今天這牛腩煮的不錯,很入味。”


    “是,阿勻你多吃點。”秦夫人也不敢再夾菜了,就怕萬一又是蕭勻不喜歡或者不能吃的。


    一頓飯,吃的極為無趣。


    蕭勻用完飯,就起身走了。


    蕭惟也放下了碗筷,“爸、媽,我想帶著小寧搬去海城。”


    “去海城?怎麽這麽突然?”


    秦夫人話沒說完,蕭老爺就開口同意了。“阿惟,你們去吧。”


    去吧!


    完全沒有任何的挽留,更像是慶幸擺脫了一個包袱。


    蕭惟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小凝,走了。”


    要在以前,蕭凝肯定還要鬧騰一下,現在。。。她不敢了。沒錢沒資本,隻能靠蕭家這兩個老的活著,老爺子一句話就能決定她跟她媽以後是什麽樣的活法。


    等兩母女走了,秦夫人繃著的淚珠子奪眶而出。


    “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蕭老爺把筷子拍到桌上,“哭什麽?又沒死人。”


    被罵的莫名其妙,秦夫人瞪著眼起身走人。


    ......


    蕭衍接完管家的電話,也沒說什麽。


    安楚見他表情不太好,“怎麽了?”


    蕭衍搖了搖頭,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院長說讓你複職?”


    “是,還有譚夢也給我打了電話。”


    譚夢?蒼石醫院公關部的部長?


    “譚部長說風頭過了,讓我明天就迴辦公室。”


    蕭衍人靠到沙發背上,揉了揉酸脹的眉心,“那你準備迴去麽?”


    安楚點了點頭,“迴去,反正暫時也沒其他安排。”


    蕭衍嗯了一聲。


    “閻煜他們那邊怎麽樣了?”


    安楚不知道閻煜和瀟安沅去了源城,最近閻家的事情鬧成這樣,蕭衍沒主動提及,他也一直忍著沒問。


    蕭衍閉上了眼睛,“沒事,很快。。。就能都解決了。”


    見他不願多說,安楚也識相地不多問了。


    ***


    林亭縣城。


    隱四按照定位開到了目的地。


    閻煜一路上幾乎是以威脅的口吻反複叮囑了瀟安沅。


    不能亂來!


    安沅乖巧地全部都答應了。


    車子一停穩,她就拍了拍已經穿好了防彈服的胸口。


    “我一定注意安全!我走啦。”


    見小女人毫不猶豫地開門下車,閻煜握緊了拳頭磨牙,“瀟安沅,你要是出事,牧七跟梁丘笙就完結了。”


    哎?要拆散阿七跟教官?


    安沅迴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男人。


    閻煜一臉認真地迴看她,沒再囉嗦。


    明白了男人絕對說到做到的決心,安沅隻能再次露出安撫的笑容,給自己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轉身小跑出去。


    隱四:“少爺,我什麽時候行動?”


    閻煜迴過頭給了他一個眼神,隱四嘴角一抽,覺得自己真的是問了個多餘的問題,立馬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


    ......


    安沅一刻沒有停留,直接往鴣定位的具體位置走了過去。


    走到門口,她才停下仰頭看了眼。


    這是一家當鋪。


    林亭縣城不大,這家當鋪就在郵局的邊上,地理位置也是挺微妙的。


    這會兒已經接近九點了,其他的店早就都關門了,當鋪卻還開著,裏頭亮著燈。


    安沅上前推開了玻璃門。


    那門很重,安沅還用了點力氣。


    當鋪的接待處位置很高,安沅走過去都看不到裏麵。


    “當什麽?”忽地安沅聽到有人說話,是接待處的櫃台後麵站起來一個中年男人。


    “手表。”安沅把腕上的表取了下來,遞到櫃台上。


    “等一下。”


    安沅注意到,這中年男人說話帶著點口音,跟鴣有點像。


    兩分鍾不到。


    “兩萬,當麽?”


    表是閻煜前幾年給瀟安沅買的,當時她還是高中生,所以他隻選了塊十幾萬了。


    舊款的現在能給這個價格,也不算太坑。


    安沅點了點頭,“我當。”


    中年男人又道了一句等一下就走開了。


    安沅轉頭查看,櫃台上麵,還有門口都有攝像頭,燈也亮著,表示正在工作中。


    鴣在哪裏?


    櫃台後麵的辦公室?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如果被人綁起來了,怎麽還能用手機?


    安沅捏了捏手掌,告訴自己耐心等著。


    中年男人去而複返,從櫃台裏推出來兩疊現鈔。


    “兩萬,數數。”


    現金啊。。。安沅接過也沒數就放進了外套的內袋裏。


    “請問。。。”


    中年男人視線看過來,安沅這才注意到他左眼的眼珠子看著有點奇怪,像是假的。


    “你要找的人在裏麵。”


    安沅心裏一個咯噔。


    “出去右轉,沿著邊上的巷子進來。”


    ......


    暗巷裏的燈很微弱,安沅眯著眼才找到邊上有個小門。


    她深唿吸了兩下,舉手敲門。


    門開了,是剛才那個中年男人。


    “進來吧。”


    裏頭是個院子,安沅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似曾相似的香味。


    這香味。。。她在哪裏聞到過呢?


    安沅也不敢到處看,就跟在中年男人後麵往一扇門走去。


    吱呀。。。這裏的門也有些年頭了,一開一關都會發出這樣的聲響。


    此時竄進鼻端的香味更濃鬱了。


    安沅猛地就想起來了。


    這香味是上一次她跟六叔去花渣寨的時候,在巫醫的房間裏聞到過的!


    安沅唿吸急了兩分,借著室內的燈光,終於看清了盤腿端坐在屋子正中央的人。


    那個鴣說已經因病過世的巫醫!


    老婆子還是跟先前一樣的裝束,隻是褶皺的眉眼臉龐顯得更蒼老了。


    “瀟醫生,你來了。”


    這篤定的口吻,平靜的表情。


    安沅心裏下意識升起的,隻有好奇跟不解,卻是沒了懼怕。


    裏屋隔間裏又走出來一個人。


    “安沅姐姐。”


    是鴣,毫發無傷,表情帶著一如既往的笑。


    安沅:“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巫醫看向中年男人,“你先去跟瀟醫生的先生打個招唿。”


    “安沅姐姐,沒關係,你別緊張,巫醫婆婆什麽都知道,閻少爺在外麵,還有警察。”


    ......


    實際上半個小時都沒到,閻煜卻覺得像是過了半世紀。


    等瀟安沅終於出來了。


    “你沒事吧?”


    閻煜上下摸了個遍,確定小女人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後才舒了口氣。


    安沅被拉進男人的懷裏,緊緊地抱著。


    那邊巫醫、鴣還有那個中年男人戴著手銬從巷子裏走出來。


    警車的鳴笛聲響起,然後漸行漸遠,最後聽不到了。


    安沅坐上車,腦袋埋在閻煜的胸口。


    閻煜攬著人,大掌輕拍她的後背,暫時也沒有多問。


    “隱四,先去源城,找個酒店住下。”


    ......


    半夜,安沅睡下去沒多久,閻煜就聽到了她的夢囈。


    安沅的聲音很小,聽不清她說什麽,但是那哼哼唧唧的聲音特別像受了傷的小動物。


    閻煜起身去倒了杯水,又擰了條濕毛巾。


    安沅做夢了。


    夢裏,她迴到了山上,迴到了那間小院子,院子裏有一棵杏樹。


    她看到了久違見麵的師父,和蕭衍長得一摸一樣的師父。


    “九兒,你終於迴來了。”


    “師父。。。”


    這才是她的師父,這裏才是她的家,院子裏還放著她用來采草藥的背簍。


    “九兒,飯做好了,來吃吧。”


    杏樹下放了矮桌和小凳子。


    安沅走上前,然後她步子猛地停頓。


    她身上的衣服。。。又變成了繁複曳地的褥裙,每走一步,都有微微的牽扯感,她都不習慣了。


    “九兒,愣著做什麽?”


    師父講話聲音不一樣了。


    不對,是她記錯了,這裏的師父,說話本來就是這樣的。


    因為講的是方言,那語調聽起來有點熟悉。。。似曾相識,好像剛剛才聽過,但是又記不起來。


    她到底怎麽了?


    “九兒,你今天去采草藥,怎麽沒帶背簍?”


    “莫不是,去山下玩耍了吧?”


    她帶了背簍去采藥的,而且為了采一株白芨,居然還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山崖、暴雨、寧遠城!


    安沅閉眼再睜眼,麵前的景象還是一樣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臉龐。


    不對!


    哪裏不對!


    ***


    “瀟安沅!”


    “醒醒!”


    發現小女人緊閉的眼眶裏不停地溢出淚珠時,閻煜急了,俯身輕拍著她的小臉。


    “快點醒過來。”


    安沅像是沒聽到,除了哭,還是哭,眼睛卻硬是閉著不睜開。


    見她的眼淚瞬間就濡濕了小臉還有自己的手掌,閻煜急的都胸口發悶了。


    怎麽迴事?


    不會又是中了什麽巫術?閻煜想到上一次那方從花渣寨流出來的硯台,手上使了點力氣去掐安沅的人中。


    臉上一下有劇痛感傳來,安沅的眼睫毛不停顫動著,終於睜開了眼。


    ......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早晚都會迴去的!”


    這是巫醫跟她講的最後一句話,或者之後她還說了其他的,安沅卻是完全都聽不到了。


    ......


    睜開眼的瞬間,安沅有些恍惚。


    “夢到什麽?哭成這樣。。。”


    閻煜低下頭湊近了。


    臉上碾開的淚漬被男人的唇瓣一點一滴地拭幹蹭淨。


    安沅心頭的苦澀也被連著帶走了許多。


    隻是,心底的恐懼漸漸攏起。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


    有一瞬,安沅覺得她仍舊是田九兒,而瀟安沅是不存在的。


    那麽,寧遠城的一切也都是不存在的。


    悲從中來,安沅的眼淚再一次決堤。


    “怎麽又哭了?”


    閻煜還沒見過瀟安沅這樣的哭法,或者說小女人之前也哭,但是每次哭都不是為了自己,現在這樣帶著一絲絕望的哭聲,讓他完全手足無措。


    “別哭了。。。”哄也沒用,親也沒用,閻煜都快崩潰了。


    “瀟安沅,剛才,那個巫醫是不是給你喝了什麽東西?”


    閻煜實在是忍不住要往這方麵猜測了。


    巫醫?聽到這兩個字,安沅眨了眨眼,瞬間又是一長串的淚珠子滑下來。


    看著小女人哭到通紅的小臉,這才一會兒,眼睛也整個浮腫了,閻煜長歎了口氣,幹脆把人拉起來,然後摟進懷裏用力抱緊,緊到沒有任何的間隙。


    “瀟安沅,沒事了。不管發生什麽,我都在這裏。”


    “是不是這裏睡的不舒服?那我們現在就去機場。”


    半夜沒有航班,那就包機迴去。


    閻煜每說一句,安沅的淚珠就流一串下來,最後哭的都沒力氣了,整個人軟下來。


    “嗝。。。”


    聽到那輕微短促的打嗝聲,閻煜原本緊皺的眉心倒是稍微鬆開了一些。


    瀟安沅哭到打嗝的時候,那就是差不多快停了。


    果然,哭聲漸漸消逝,隻有隱約的抽泣,最後隻剩輕淺的唿吸聲。


    半餉,安沅抬起頭,手搭在閻煜的胸口,男人的襯衫濕了一大片,黏黏糊糊地已經沒法兒看了。


    剛哭成這樣,眼淚鼻涕肯定都止不住的。


    真哭起來,誰都會流鼻涕。


    安沅忽地被自己這不合時宜的想法給逗笑了。


    閻煜伸手戳了戳她嘴角笑出來的梨渦,“瀟安沅,是不是真的被下了巫術降頭?”


    這又哭又笑的!


    搞得他心跳起伏跟坐過山車一樣,不帶這麽玩的!


    安沅重新摟住男人的腰,唿吸間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緩緩地呢喃了一句。


    “我困了,明天早上再迴去吧。”


    ***


    迴到寧遠城,閻煜發現自己多了一條小尾巴。


    他走到哪裏,瀟安沅跟到哪裏,簡直跟隻剛被帶迴家的,隻有跟在主人身邊才有安全感的小奶狗一樣。


    離開都不超過一分鍾,就立馬變身嚶嚶怪。


    這是怎麽了?


    瀟安沅從來都沒這樣黏過他,現在卻恨不得長在他身上似的。


    不對勁。。。真的太不對勁了。


    源城那邊的審訊沒有那麽快,閻煜這邊暫時也沒收到多少準確的信息,不過人抓到了,也算是幫著源城警方解決了一樁本來已經陷入了死局的大案。


    花渣寨那麽多人離奇遇害的前因後果,希望可以盡快被查清楚。


    閻煜帶著安沅一起進到辦公室的時候,蕭衍親眼看到小徒弟的確是安然無恙,一顆吊著的心才安穩下來。


    蕭衍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抱一下瀟安沅時,後者卻是往後退了一步。


    “。。。師父,安。。。安老師還好麽?”


    這明顯的排斥感是怎麽迴事?


    蕭衍看向閻煜,以眼神發問。


    閻煜微微搖頭,示意晚點再跟他解釋。


    一個上午,安沅都在閻煜的辦公室待著,江南西進出了幾次匯報工作,閻煜又起身去開會,等到時間過了十二點,該吃午飯了。


    閻煜才發現一直窩在沙發裏看書的小女人,手裏的書還停留在第一頁,茶幾上準備的水和點心也一點都沒動。


    這是一動不動,原地入定了?


    閻煜坐到沙發上,手探上安沅的臉頰,指尖劃過她幹燥的唇瓣。


    “餓不餓?”


    安沅其實沒什麽胃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走吧,去吃飯。”


    一天的時間,對於閻煜來說過得極快,因為先前積壓的事情太多,他全神貫注工作時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而對於瀟安沅來說,這一天過得既快又慢。


    加班到晚上快十點了,閻煜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研究院的大樓,往停車場走。


    閻煜突然停下腳步,半側過身,朝著落在身後半步的瀟安沅伸出了手。


    安沅露出笑容,嗖地上前握住。


    “要不要去吃宵夜?”


    “好。”


    之後連著一個星期,瀟安沅每天都跟著閻煜來上班,江南西他們隻當眼瞎,沒看到。


    ***


    宿老夫人從老道長那裏迴來,管叔特意開著車子在寧遠城市區繞了一圈。


    老太太還去了一趟她最愛的旗袍店,之前都是師傅上門來給她量體裁衣,這是時隔很多年後,老太太第一次親自來店裏。


    重新迴到車上,秦嫂給宿老夫人遞上溫熱的茶水。


    “老夫人,累不累?”


    “沒事,迴去吧。”


    這一遭走完,第二天早前的謠言不攻自破。


    閻家的老太太,人精神著呢,而且保養的極好,完全看不出來她的高齡。


    那閻家地庫被盜的事情,估摸著也是假的了。


    一時間,消息又是滿網的飛。


    宿老夫人迴來了,安沅跟閻煜當然也得第一時間迴去看看。


    “安兒,你這是哪裏不舒服麽?”


    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來孫媳婦兒臉色不太對。


    “有道是醫者不自醫,安兒,讓莫老過來給你把把脈?”


    宿老夫人心裏雖然有一絲期許,但是又覺得瀟安沅這也不像是懷孕了,更像是心裏有事。


    莫老被請過來給瀟安沅把了脈,問了些話,最後隻說沒什麽大礙,就是叮囑她白天加強一下鍛煉,這樣晚上睡眠質量會好一些。


    晚上,等安沅睡下了,閻煜才悄悄起身去了後院。


    宿老夫人忙不迭地問,“安兒這是出什麽事了?怎麽變得這麽。。。意誌消沉?”


    說意誌消沉真的不為過,那臉上就算是笑的,眼睛裏也是一派的無神。


    “是因為鴣的事情?”


    管叔早就把鴣的事匯報給老太太聽了,雖然最後的結果未定,但是宿老夫人也難受了好一陣,幸虧在山上有老道長給她開解開悟。


    閻煜微微笑了一下,他這笑也是安慰老太太的。


    “瀟安沅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之前一連串的事,牧七現在還沒完全複原,正常說話更是遙遙無期,加上鴣又被羈押了,她還能高興的起來麽?”


    “這樣可不行,煜哥兒,你要不請假帶安兒出去度個假散散心?”


    度假散心,閻煜早就想過了,也問了安沅,但是直接被拒絕了。


    “安兒是個乖巧的,估摸著是怕影響你工作,而且現在那個什麽鄧肯還不裏奧人還沒抓到,她不願意出去也可以理解。”


    宿老夫人撚著腕上的鐲子,垂眸沉思起來。


    “祖奶奶,你別操心了,瀟安沅就是一時情緒沒緩過來,我現在天天都帶著她去辦公室。”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聽到閻煜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時看著人的,宿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


    日子一天天過去,瀟安沅重新迴到了四君堂坐診,牧七不在,四君堂那邊就直接另外派了一名實習醫師給她。


    這一天,安沅忽然接到了安楚的電話,說要請她出席一個中醫診療的座談會。


    安沅看了下時間就應允了。


    接完電話,安沅看著手機發呆,她好久沒有主動聯係師父了。


    點開消息對話框,蕭衍發過來的明顯比她迴複的語句要長。


    安沅急喘了口氣,猛地把手機翻過來放到桌上。


    診室的門被敲響,助理醫師走了進來。


    “瀟醫生,可以開始看診了嗎?”


    安沅收斂了心神,“可以了,請病人進來吧。”


    一看診忙碌起來後,安沅的心思就顧不到想其他的了。


    臨近中午,還有最後一個病人。


    安沅看了眼預約信息,一個熟悉的名字印入眼簾。


    蕭勻。


    安沅以為是同名同姓的,結果病人一進來,還真的是蕭家的大少爺。


    頭發變白了些,身型更為削瘦了,臉頰的顴骨也凸了出來,但是眉眼間的神態,一點未變。


    “大少爺。”


    安沅還是跟以前那樣稱唿蕭勻。


    “不用這麽見外,叫大伯也可以。”


    大伯?


    按照輩分是這麽叫的麽?安沅因為驚訝,也一時都亂了。


    “請坐,我們先看診吧。”


    幹脆忽略了稱唿,安沅招唿人先坐下,是病患那就無所謂來者的身份了。


    一番詢診檢查過後,安沅給蕭勻開了藥方,都是補氣凝神的藥。


    “我建議去做一下血常規的篩查再測個血糖。”


    安沅看下來覺得蕭大少有糖尿病的疑似症狀。


    在監獄裏的夥食應該不至於會讓人暴飲暴食到得糖尿病,聯想到這位大少爺之前的飲食習慣生活作息,安沅覺得他可能是早就血糖偏高了。


    蕭勻微微頷首說知道了。


    因為是最後一個病人,助理醫師見蕭勻坐著沒動一時也沒催著他出去。


    但是診療結束,安沅也沒話可說了,最後隻能問道,“還有事嗎?”


    蕭勻嘴角微揚,瞳孔比起剛才有些微的收縮。


    “安沅,蕭家如果有難,你都會幫忙的吧?”


    什麽?


    “還記得之前你被人綁了,扔在後院的枯井裏的事麽?”


    蕭勻這話一出,安沅臉色瞬間僵硬。


    助理醫師也是個有眼力見的,立馬就找借口出去了。


    對於這好幾年前的往事,安沅本來早就淡忘了,雖然先前又被同一個人惹出醫鬧還傷了手,但是比起其他鬧心的事,柴薄辰再可惡暫時也排不上號了。


    見安沅臉色有變但又不開口問,蕭勻換了個坐姿,一張圓凳也被他坐出了很是肆意的姿態。


    “安沅,實話跟你說吧。”


    “後院那口枯井,裏麵埋了具屍骨。”


    “上一次,你被困的時候,蕭衍下去救你時其實就發現了,但是他一直沒說。”


    “知道為什麽柴薄辰這次逃過一劫被判緩刑麽?就是他以此要挾,最後蕭衍也隻能讓程淺在訴訟的時候放了他一馬。”


    蕭勻的話,幾分真假。


    安沅一時間無從判斷。


    “枯井裏的屍骨,我不知道是誰的,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阿衍肯定是知道這事關係重大,所以才會讓柴薄辰的威脅得逞。”


    安沅捏緊了手裏握著的筆,盡力維持著平穩的語氣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目的?”


    “前麵你說萬一蕭家有難,就是指枯井裏的屍首被發現麽?”


    “是,也不是。”


    “枯井裏的屍首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那麽多年都過去了,真要追溯也過了訴訟期。”


    “但是蕭家別墅發現屍骨,媒體會放過這樣的大八卦麽?前麵剛鬧過一波,蕭氏集團的股票剛剛穩定,如果現在再爆出這樣的驚悚新聞,你覺得會沒有連鎖反應麽?”


    “上一次,蕭惟他們幾個人手上的股票不夠看,閻煜的私人基金分分鍾就收走大半。”


    說到這裏,蕭勻哼笑了一聲。


    “這一次,怕是沒有那麽容易了。”


    已經坑過一次自家人,還因此入獄了,現在提前釋放後,又要卷土重來。


    安沅看著蕭勻這一刻徹底暴露出來的惡劣表情,手裏的筆,鏘的一聲,斷了。


    “哎喲,小心手,安沅,你這手剛剛好吧?”


    安沅直接在心裏呸了一聲。


    繞了一圈,蕭勻跟柴薄辰,就是一丘之貉。


    兩個人本來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父子,私底下互相利用,也不是沒可能。


    聯係起前塵舊事的安沅,騰的一下站起身。


    “大少爺,我勸你及時收手!不要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蕭勻也慢騰騰地站了起來。


    “我怕什麽?牢反正已經做過了,大不了再坐多一次!”


    “瀟安沅,我勸你跟我合作,這樣對蕭衍,對蕭家都好。”


    “在閻家,你現在也是有話語權的人了,我知道,你手上可以支配的資金夠多。”


    “我的條件不過分,隻要你在後麵的股東大會上,投我一票,就可以了。”


    聽到蕭勻這荒唐至極的要求,如果不是氣氛太嚴肅,安沅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


    這些人,一個個的,怎麽能這麽不要臉不要皮的?


    “怎麽?看不起我?覺得這交換條件不夠分量?”


    蕭勻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照片,放到桌上。


    “這個,夠不夠分量了?”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人。


    安沅瞳孔震動。


    是師父還有安老師。


    刁鑽的角度,看樣子是在安老師的辦公室裏被偷拍的。


    安沅一下用手遮住照片。


    “一張不夠,我那裏還有視頻。”


    蕭勻笑著說完,指尖點了點桌麵。“瀟安沅,我沒什麽耐心,反正你也知道,我跟阿衍,向來是不對路的。”


    不對路,這話算是輕的。經過之前的事,簡直是水火不容。


    蕭勻在牢裏時時刻刻想的都是怎麽把蕭衍拉下水,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好好嚐嚐從雲端跌落到地獄的滋味!


    他,巴不得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蕭家二少,生不如死!


    兄弟情?親情?蕭勻嗤笑一聲,在他眼裏,這些連一分錢都不值。


    ***


    閻煜發現瀟安沅今天的情緒越發低落了,迴來之後也不跟他說話,在書房呆了許久後,出來又直接去了浴室。


    這會兒都快大半個小時了,也不見她出來。


    閻煜走去浴室門口,輕敲了兩下。


    “瀟安沅?”


    “唔,我泡一下澡,很快出來。”


    閻煜還是不放心地拉開了一條縫,確定她真的好好地,才微鬆了口氣。


    最近他研究院裏事情也多,瀟安沅之前迴去四君堂出診後他一時就鬆了警惕。


    剛才隱四給他發消息,說今天看到蕭勻有在四君堂出現。


    蕭勻出獄後,一直就在蕭家別墅也沒怎麽出來,他那邊蕭衍也讓管家盯著的。


    但是他這突然出現在瀟安沅工作的地方,閻煜不得不懷疑,他這是故意找上門的。


    尤其瀟安沅這迴來後明顯不在狀態的模樣,閻煜更是確認了自己的懷疑。


    ......


    浴室裏,因為浴缸的水可以保持恆溫,安沅都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


    直到身上的皮膚開始有些異樣的繃緊感,她才迴過神來。


    胡亂地擦幹後,安沅裹了浴袍就出來了。


    閻煜看到她頭發沒擦也沒吹,濕漉漉地水滴了一路,立即去浴室取了毛巾跟吹風機,追到了臥室。


    腦袋上覆了毛巾,視線被遮住,安沅又是猛地一個瑟縮迴神。


    等她頭發幹了七八成,閻煜才用手指頭順著發絲,然後在安沅的額上親了一口。


    “今天看診,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語擊中。


    安沅垂下眸子,光著的腳丫互相碾了一下。


    她,好恨這樣糾結又不爽氣的自己。


    從源城迴來之後,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戴了張麵具,不光在師父麵前,在閻煜麵前,也是一樣。


    話說半句,或者不說,心裏的恐懼卻是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了。


    今天蕭勻的威脅,就像是一顆從空中砸落的石頭,直接把她給掃進了一望無際的深海裏。


    安沅覺得自己掙紮在滅頂的海水中,快要溺斃了。


    “瀟安沅,唿吸。。。深唿吸,慢慢來。”


    突如其來的唿吸困難,安沅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閻煜又是被嚇得後背都出冷汗了。


    等到她稍微緩過來,閻煜直接把人攔腰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笨蛋。”閻煜抵著安沅的額頭,呢喃出聲,“你到底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


    微表情的研究,心理學的一切知識,閻煜平時在工作時運用自如,到了瀟安沅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閻煜心裏越急就越是看不透,更何況瀟安沅也不配合。


    長歎了口氣,閻煜不管不顧地咬上了小女人的嘴唇。


    從源城迴來後,安沅情緒不高,閻煜也就一直忍著沒有跟她親密。


    大多數情況下,性愛其實是解壓的一種好方法。


    閻煜賭對了。


    雖然做到最後,安沅又哭了,但是一下發泄出來後,她的臉色明顯平靜了很多。


    幫她清理幹淨,穿好舒適幹爽的睡衣後,閻煜把人又摟進了懷裏。


    床頭的燈調暗了,唿吸間都是彼此溫暖的氣息。


    安沅半眯著眼,累的有些迷糊。


    “小四說今天看到蕭勻去找你了。”


    閻煜輕拍著安沅刹那間有些僵直的後背,放緩了語速,“他跟你說了什麽?”


    男人古琴一般的低沉聲線,舒緩地讓安沅下意識就放鬆下來。


    “瀟安沅,別怕。”閻煜手上的輕撫一直沒有停。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可以解決的,所以,不要怕。”


    不要怕。。。安沅想到悶在心底的秘密,她能全盤托出嗎?


    穿越,李想說這是萬年老梗了,曾幾何時,安沅都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個世界的。


    如果不是去了花渣寨,見到了巫醫。


    安沅真的,已經忘了,或者說,她沒有特別在意了。


    但是沒有其他人知道的秘密被巫師一語道破,還說她早晚都會迴去。


    連著做了幾個星期噩夢的安沅,緊繃的神經,已經瀕臨崩潰。


    她,快受不了了。


    “閻煜。”


    “嗯?你說,我聽著。”


    安沅閉上眼,啟唇。


    “蕭勻手裏有師父還有安老師的照片和視頻。”


    “他今天拿照片給我,威脅我在下次蕭氏股東大會上,選他做董事長。”


    聞言,閻煜直接嗬笑了一聲。


    “蕭勻居然拿這種小把戲來威脅你?”


    小把戲?安沅被男人不屑的語氣一下說懵了。


    閻煜一手掐上安沅的臉蛋,把她微有些泛涼的臉頰用了點力氣搓熱。


    安沅臉都被捏變形了,忍不住嘟著小嘴抱怨,“閻煜,你說清楚點呢。”


    閻煜隨即湊上來在她嘟起的小嘴上狠親了一口。


    “不過是照片跟視頻而已,他蕭勻有多少都沒關係,我不會給他機會爆出來的。”


    真的?


    看到瀟安沅不太確定的眼神,閻煜微微眯起了眼。


    “不相信我?”


    安沅瞬間慫掉,趕緊猛點頭。


    不過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信息,閻煜因為先前的事情都在連續的調查中,所以前後一串起來,就立馬猜到了蕭勻手裏的這些個東西,可能是從哪裏來的了。


    ***


    第二天,安楚早上剛進辦公室,江南西就來了,手上還拎著個工具箱。


    仔細檢查後,江南西在正對著沙發的一個裝飾品底座裏,發現了一個針孔攝像頭。


    還有,安楚辦公桌上的座機話筒裏,也被裝了監聽器。


    “這麽古舊的監聽器。”江南西淬了一聲,“真的是好久沒見了。”


    徹底清理確保沒有其他的電子設備後,江南西才拿著‘戰利品’告辭了。


    安楚繼續若無其事的工作,好一會兒後才撥電話給外麵的秘書讓她把譚夢給叫過來。


    寥寥幾句,安楚就注意到了譚夢的視線幾次都落到了沙發對麵的某個位置,剛巧是前麵搜到有攝像頭的那裏。


    嗬,沒想到,他這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始作俑者本人。


    ……


    “居然是譚夢?”


    蕭衍能想到的唯一聯係,譚夢是譚家的人,跟譚誌明算個同一宗的。


    “比起譚誌明,譚戰跟譚夢的關係更密切。”


    閻煜前麵第一時間就讓隱八去查了。


    “譚戰成立影視公司後,譚夢有投資過幾部劇,包括那部沒上映的《青玉案》”


    青玉案沒能上映,是因為主角跟導演牽涉刑事案件,後麵又是持續的調查,所以片子到現在還沒能通過審查排到上映的檔期。


    因為這一部劇,譚氏影業損失不小,對外形象也落到了穀底。


    “閻煜,你的意思是,這個譚夢因為不爽我們為了破案擋了他們的財路?”


    “除了這個解釋,還有其他的麽?”


    蕭衍思量許久,也隻能是這樣了。


    “這樣看來,之前的藝人助理現在的經紀人,柴恩進,都是譚戰公司旗下的。”


    “難道說,柴家的人也都在譚戰的電影裏投錢了?”


    閻煜點點頭。


    “沒查到柴洪恩的名字,但是有柴靜音的,譚氏影業第一部創了票房記錄的《詩韞戀》就是她用柴萁萁的筆名寫的。”


    臥槽!


    蕭衍暗罵了一句。


    這下,可不都串起來了麽?


    譚詩韞,譚家那個案子,譚戰居然是讓柴靜音改編成電影劇本的。


    “那柴洪恩這些人跟鄧肯還有之前的莉娜又是怎麽攪和在一起的?”


    閻煜做了個舔牙的嗜血表情,“等一會兒抓到鄧肯,就能知道了!”


    ……


    在通知小周他們鄧肯的藏身地之前,閻煜跟蕭衍還有隱四先到了郊區聯排別墅的門口。


    “少爺,那個鄧肯他媽地就是個變態,我跟你一起進去吧!”


    閻煜接過隱四手裏的仿真槍。


    “不用。”


    “在外麵等我。”


    說完,閻煜就開門下了車。


    隱四轉頭看向後座的蕭衍。


    “二少,這。。。”


    蕭衍眼尾挑了挑,扭頭看向窗外。


    “你家少爺,不親手把人解決了,這口氣會堵死他的。”


    隱忍了這麽久,還費了那麽多人力,就為了這最後的爆發了。


    ***


    鄧肯知道閻煜早晚會找到自己,但是卻沒想到這麽快,而且他還自己一個人來了。


    “是蕭勻暴露了?”


    閻煜沒吭聲,剛才他力道沒控製好,一腳踹門時,門板倒了,直接壓到了聽到聲音站在門後的鄧肯。


    所以,此刻鄧肯正狼狽地躺在地上,義肢也沒戴,露出猙獰的切麵傷口。


    “閻煜,你這是準備動用私刑?”


    鄧肯咋了咋舌,“也好,往這裏打吧,一槍解決我。”


    看到鄧肯用手比著自己的太陽穴,閻煜緩緩走上前。


    巨人一樣的黑影壓在鄧肯身上。


    “嗬嗬,怎麽樣?最近是不是因為我很鬱悶?蕭衍呢?他是不是也挺胸悶的?”


    “哦,還有那個安楚,你跟二少說,那人。。。”


    鄧肯嘖了一聲,作出輕蔑的表情。


    “不說了。”


    “動手吧。”


    動手?沒問題。


    閻煜把槍上膛。


    對準鄧肯頭頸裏的大動脈。


    卡嗒。


    槍膛轉了一節。


    零星的火藥味散出。


    卻沒有子彈出來。


    空彈。


    下意識閉眼,身體不禁顫動著的鄧肯嘴角一個抽搐。


    艸!


    閻煜重新上膛。


    又對準了他的下身。


    這迴,鄧肯稍微動了一下,想躲。


    閻煜沒給他機會,快速地扣動了扳機。


    又是卡嗒一聲。


    “臥槽,閻煜,你他媽要殺就趕緊給老子動手!”


    想痛快?


    閻煜嗜血地一笑,再次上膛扣動扳機。


    全身要害試了大半。


    子彈隻剩最後一發。


    不可能再是空包了。


    鄧肯心裏明白,經過剛才一輪又一輪心理上的折磨,他保持不了淡定了。


    就算強忍著,手掌心在地上磨出了血,也止不住生理上的恐懼。


    閻煜視線往下掃。


    鄧肯褲子上明顯的濕痕印出來一大圈。


    槍管對準上顎。


    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的閻煜這才開口。


    “鄧肯,你這種人,生不如死,最適合你。”


    子彈穿過下顎,經過顱腦,還有一定的可能性會存活下來。


    隻不過這輩子就癱了,腦袋有意識,身體卻不能動彈。


    鄧肯瘋了,伸手就要搶槍。


    “等一下!閻煜,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一直針對你嗎?”


    為什麽?


    閻煜挑眉一笑,隨即又立馬隱去了笑容。


    誰他媽關心這些!


    砰!


    ……


    閻煜從別墅出來。


    鄧肯被仿真槍瞬間的爆破音給震暈了。


    閻煜脫了手套連帶著槍都扔到車的後備箱,然後還很嫌棄地拿過消毒酒精洗手。


    蕭衍那邊已經打了周勇濤的電話。


    不到十分鍾,最近的派出所就來人了,之後小周他們也趕了過來。


    鄧肯被抬上了救護車。


    車子開到半路,他就醒了。


    坐在邊上的警員瞄了他一眼,又掃了一下他的褲襠。


    “這是磕了多少藥?”


    “都尿失禁了?”


    從來沒有這麽屈辱過的鄧肯真的恨不得剛才那一槍是真的!


    ***


    一個星期後。


    鄧肯從開始的頑強抵抗,到後麵因為毒癮犯了忍不住全部如數交代。


    遠在源城那邊花渣寨的案子也被一一理清。


    大約半年前,花渣寨的日子一天過得不如一天,巫醫年紀大了,撐不到鴣長大成人,正巧柴靜音找到了寨裏。


    柴靜音本來隻是出於好奇心去拍攝紀錄片的,但是在見識到寨子裏的那些古物後,起了些微的心思,這點心思讓她在之後重返花渣寨時,帶上了她的父親一起同行。


    柴洪恩,早年的確是兩袖清風,後來就敗在他倒騰古玩的嗜好上了。


    當年閻老爺子在蒼耳子那裏淘貨時,跟小一輩的柴洪恩也算是有過幾麵之緣的。


    閻老爺眼光精準,一淘一個準,挑出來的都是頂尖好貨。


    柴洪恩卻經常押錯寶,由此蒼耳子對他的態度也是一句真的,再帶一句假的。


    年輕時吃了不少悶虧的柴洪恩,心裏一直都記著。


    之後有了本錢,越玩越大,柴洪恩在其位,當然很容易就知道蒼白術那個考古隊案子的一切內幕。而且比起蒼白術,其實他更早時就知道了花渣寨,他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那次柴靜音順利進到了寨子,柴洪恩心裏暗喜終於等到了。


    小周最後在審訊時,隻得出一個結論。


    柴洪恩不光利用了柴靜音,其實是利用了家裏所有人。


    他的老婆廖美琪,他小女兒柴薌薌,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牽扯進了花渣寨的案子裏。


    柴洪恩不可能自己動手,柴靜音也沒有那個膽量,這時鄧肯的出現是最佳的解決方案。


    花渣寨那麽多寶貝,花錢買是不現實的。巫醫跟鴣也不肯,他們的族人更是傻乎乎地不知曉這些東西的價值,一心都守著自己的寨子。


    柴洪恩表麵仁慈,背地裏卻任由鄧肯去計劃。


    鄧肯要對付閻煜,整垮蕭氏集團,勢必需要大量的資金,所以花渣寨這條財路,柴洪恩稍微一指,他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莉娜跟她的手下都是亡命徒,什麽活計都敢接。


    當鋪的那個中年男人,是寨子裏武力值最強悍的,他護住巫醫還有鴣逃走了。


    巫醫因為內疚給花渣寨帶來了殺身禍,堅決不肯離開林亭縣城。


    鴣是花渣寨唯一的血脈,巫醫不能讓她在那裏等死,於是讓她去找瀟安沅。


    這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鴣到了閻家後,一直想找機會跟安沅坦白,想讓閻煜幫忙報仇。


    但是莉娜先找到了她。


    “如果不想你的巫醫婆婆死,就乖乖聽話!”


    親眼目睹了莉娜的殘忍之後,鴣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的反抗,隻能乖乖聽話。莉娜讓她在閻家打探地庫的位置,幫忙綁架雙胞胎,她都照做了。


    甚至是最後,鴣還引開秦嫂和張媽,讓莉娜潛進了宿老夫人的臥室。


    這所有的一切,在安沅為了護她不惜跟閻煜鬧翻,帶著她離開後,鴣的負罪感升到了臨界點。


    所以,她求安沅跟著自己迴去花渣寨,去見巫醫婆婆。


    ***


    三個月後。


    源城少管所。


    被女教導員帶出來的鴣,在看到安沅的瞬間,就紅了眼。


    “安沅姐姐,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鴣隻顧著號啕大哭,安沅也沒勸她,教導員走過來遞了兩張紙巾。


    良久,等她哭夠了,安沅才輕聲地道,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


    “巫醫婆婆。。。過世了。”


    其實早在整個案子還未審理判決時,巫醫的身體就惡化了。晚期的宮頸癌,住院搶救不到兩天,人就沒了。


    安沅從包裏拿出一個小錦囊。


    “這是巫醫婆婆的遺物。”


    “你拿著吧。”


    小姑娘整個人都傻了,一動不動。


    安沅於是把小錦囊放到桌上。


    時間差不多了,安沅準備起身走人,鴣撲過來拉住她的手。


    “安沅姐姐,你還會來看我嗎?”


    對上小姑娘懇切的眼神,安沅緩緩點頭。


    “太好了。”


    鴣鬆開手,安沅拿過包。


    末了,安沅又轉過身,先是看了眼站著門口那邊的教導員,又傾過身去。


    “鴣,那天在寨子裏,莉娜的那個手下。”


    “真的不是你殺的?”


    聞言,小姑娘眼神微閃,然後很平靜地搖頭。


    “不是我,是罕叔為了救我才誤殺了他的。”


    除了因為失聯而一直留守在寨子裏的莉娜的手下,鴣口中的罕叔在沒有提前知曉的情況下,會突然出現再及時救人的概率。。。極低。


    但是,鴣一個小女生,真的能反殺一個職業殺手?


    是滔天的恨意?突破極限的瞬間反擊?還是純屬意外?


    罷了!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幕。


    安沅從少管所出來,閻煜就等在外麵。


    被當成小朋友一樣摸了摸頭,男人又狠狠地抱了她一下才把人塞進後座。


    車子啟動。


    安沅手伸到外套的口袋裏,手指摸到毛茸觸感,那是她第一次去花渣寨時,巫醫給她的三根羽毛。


    她帶在身上,本來是想問鴣是不是知道這些羽毛的含義。


    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當時在當鋪的小院裏,巫醫啞聲跟她說那句話時,那個眼神,安沅一直都沒想明白。


    “冷不冷?”


    閻煜捂過來的手掌心暖烘烘地。


    安沅微微仰頭迴了個笑,把口袋裏那隻手也拿出來,握住了男人的。


    “瀟安沅,一會兒迴去,晚上陪我去賽車?”


    賽車?


    安沅突然記起她頭一次去賽車場的那天晚上。


    閻煜因為時隔二十年突然見到親生父母,心情極差地弄破了手,給他包紮時她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還要他反過來安慰自己。


    雖然,男人的安慰都是用吼的,還威脅她再哭,就要罰她籃球課拳擊課一起上,還不準她去跟阿想看電影。


    最後,他帶她去了賽車場,贏了師父後,讓她坐上了車。


    她頭一次體驗到什麽叫極速飛馳,興奮地叫的像個小瘋子。


    “瀟安沅,那晚。。。”


    “嗯?”閻煜話沒說完,安沅知道他也想到了那天晚上。


    被小女人打斷,閻煜眼角掃到駕駛座上的隱四,嘴裏未盡的那句話咽了迴去。


    就是那晚,他心動了。


    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長了一張聰明臉蛋,實則又傻又呆一根筋的笨蛋。


    “九兒。”


    “蜜月想去哪裏?”


    後麵的問題自動屏蔽忽略,安沅隻聽到了前麵的稱唿。


    閻煜把人攬進懷裏靠著,下巴抵上她的頭頂,有一下沒一下的蹭著。


    “突然發現,好久沒叫你這個名字了。”


    “其實。。。比起安沅,我更喜歡九兒。”


    安沅的唿吸被動地停滯了兩秒。


    “這個名字,念起來順口多了。”


    “是。。。是麽?”


    男人鼻息吹在發頂,有點癢癢地。


    “晚上不去賽車了,帶你去豐哥那裏喝酒吧。”


    “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前麵一直豎著耳朵在偷聽的隱四忍不住偷笑。


    按照瀟安沅可以一直喝一直喝的可怕酒量,他們所有人都喝趴了,她也不會醉哇!


    ……


    鶯飛草長的季節,馬路兩旁的櫻花樹開得正盛。


    車輪飛滾,帶起一陣風,粉白色花瓣雨落下,似雪地白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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