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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就地一滾,向後揮出一劍,正中拿持刀總兵的短劍。錚的一聲,身形驟分,易天行毫不猶豫的向官兵左翼跑去。此次官兵圍剿的目標主要是孟常端,所以主力集中在中陣,兩翼兵力比較薄弱,特別是左翼的官兵,被兇猛彪悍的殷填海一陣衝擊,已經呈現出亂相,易天行早已做好從左路突破、繼續西進巫族控製區的準備,先前隻不過想助孟常端脫難,以報傅壘救命之恩,此刻見孟常端業已突圍,自己所處情況卻危急萬分,自然不敢怠慢,立即衝向官兵左陣。


    梅安與胡麓滾倒在地,胡麓目光一瞥,立時做出判斷,稍一用力,便將梅安推向一個騎兵。梅安身在空中,略一調息,徐徐落至那騎兵身旁,沉聲道:“把馬給我!”說著將右臂一伸,把那騎兵推下馬去,左手在馬首上一按,輕輕落在馬背上。那騎兵還沒有弄明白怎麽迴事,身子便已騰雲駕霧般飛起,心中正在驚駭,已然安然落地,就像被人扶著放落在地一般,他本是梅安手下,平日訓練有素,雖然事出突然,驚魂略定,就已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也不說話,轉身便隨著同僚向孟常端逃跑的方向追去。


    梅安端坐馬上,雙目直欲噴火,怒瞪了易天行一眼,大喝道:“胡麓!楊葆!母於猛獠!燕子服!把易天行給我拿下!”說罷彎弓一箭,射向易天行。


    易天行揮劍一擋,身形頓時為之一滯,就這片刻工夫,一個手舞雙錘、膚色慘綠、狀若惡鬼的大漢已經騎著一隻怪獸奔至,大喝道:“逆賊授死吧!”雙錘夾雜著唿唿風聲向易天行當頭砸下。胡麓拾起鐵棍,也不另尋戰馬,健步如飛,跑向易天行。適才那持刀總兵禦馬飛奔,身體一俯,便將斬馬刀撿起,刀劍並舉,也不減速,就著奔馬的勢頭,繞了個半弧形的圈子,從易天行側麵疾衝過去。一個鳳目玉麵、白馬銀盔、手持長槍的將領則悄然出現在易天行身後,形成合圍之勢。


    梅安見狀,慰然一笑,轉身躍馬揚鞭,徑自率軍向孟常端追去。


    易天行身形一展,疾退一丈,閃過雙錘,正欲抽身逃跑,那持刀總兵已然趨近易天行,一刀一劍,交錯如風輪,斬向易天行胸口、頸項要害。易天行躲避不及,劍光一綻,撒出一片繁星,雨打芭蕉般點在那持刀總兵的刀劍之上,雖然身體被震得飛退丈許,卻安然避過一劫。不過易天行耳聞梅安的指令,心頭大震,燕子服乃是梅安麾下第一大將,智勇雙全、聲名卓著,掌中長槍有神鬼不測之機,一手如意珠的暗器功夫名震巴郡;那複姓母於的當是那綠膚怪人,母於乃是蠻族支脈綠蠻族的姓氏,該族高大多力,出生不久便以其族秘傳的一種奇特藥汁浸泡七日夜,令其肌膚硬化,可避刀兵,但是那藥水亦使他們一族的膚色呈現出詭異的綠色,很易辨認,隻是綠蠻族素來在蠻郡深處活動、不服王化,此人不知怎麽會投身白象王朝;另外兩人剛才已經交過手,如若單打獨鬥自己倒是不怕,聯手合擊便必敗無疑,現在再加上武功僅僅略遜梅安一籌的燕子服和那個刀槍不入的蠻人,實在處境堪憂。


    胡麓遠遠地叫道:“老楊,掉轉馬頭,繼續衝擊!母於總兵,纏住那小子,別讓他跑了!燕老弟,用如意珠招唿他!”


    楊葆與胡麓素來交好,合作頗為默契,聞言立即轉身迴撲,刀劍揮舞,衝向易天行。燕子服摸出一粒如意珠,卻不出手,緊盯著戰團中的易天行,微笑不語。母於猛獠更是毫不買帳,楊葆一出手,他便將座下那隻形如野豬、頭生三目、通體赤紅的怪獸一拍,來到燕子服旁邊,靜靜觀戰。


    易天行雖然不明其理,心下卻大感欣慰,兩人合擊總要比四人聯手輕鬆得多,不過他亦不敢陷入纏鬥之中,不待楊葆衝至,便轉身飛奔,展開身法,向胡麓跑去。胡麓道了聲好,鐵棍橫掃,將易天行去路封死。易天行微微一笑,避開胡麓,身子驟然斜竄過去,奔至芙蓉劍王與常悠的戰團附近。


    此時芙蓉劍王與常悠激戰正酣,發現易天行靠近過來,常悠首先一驚,他功力本就芙蓉劍王稍遜一籌,如若遭遇高手夾攻,實有敗亡之虞,當下低聲唿喝,胯下墨雲化作烏光一閃,便已經遁出十丈開外。


    易天行嗬嗬一笑,將身形一晃,便閃到一旁,任由緊隨而至的楊葆衝向芙蓉劍王。楊葆收勢不及,當下把心一橫,刀劍交錯揮舞,形成絞索之狀,擊向芙蓉劍王。芙蓉劍王長眉一聳,將左掌一張,對著楊葆,冷冷地道:“不自量力。”話音未落,掌心已然閃過一道耀眼光芒,直劈楊葆前胸。


    楊葆大喝一聲,刀劍一合,猛然前擊,全力迎向那道真氣凝結而成的劍芒。嘶的一聲,仿佛蒼穹被利刃劃開一般,刀折劍斷,楊葆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便連人帶馬,被剖成兩半,鮮血四散噴灑,甚是可怖。接著一片寂靜,所有目睹此況的人都為之一愣。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胡麓,他心傷摯友之死,狂嘶一聲,拋下易天行不理,徑自衝向芙蓉劍王,鐵棍如驚濤駭浪般朝芙蓉劍王當頭砸去。


    燕子服見狀大驚,一麵大唿道:“胡兄速退!”一麵禦馬疾衝,手中如意珠化作一道白光,流星趕月般激射芙蓉劍王左目。母於猛獠亦不敢怠慢,一拍座下怪獸,衝了出來,右手一揚,手中鐵錘劃出一道弧光,直擊芙蓉劍王天靈。


    此時常悠已看清場中狀況,知道適才自己過於小心,以致救援不及,臉上不禁一紅,潛運真氣,暴喝一聲,九曜槍夾著一蓬星辰般銀光,向芙蓉劍王席卷而至。


    芙蓉劍王見到九曜槍的威勢,臉色一變,長嘯一聲,身形如鶴衝天,雙袖一揚,兩道無形劍氣電射而出,一道直迎九曜槍;另外一道甫一出袖,便分化為三,一道將如意珠擊成粉末;一道將胡麓鐵棍削斷,餘勢不竭,激起一片血花;一道正中唿嘯而至的鐵錘,轟鳴聲中,鐵錘裂為兩半,分墜落地。不過迎擊九曜槍的劍氣便沒有那麽威風,九曜槍帶出的銀星略一受阻,便光芒大盛,淩空激蕩起一陣火花,接著一聲爆鳴,繁星從下而上,翻卷上去,如網般罩向芙蓉劍王。


    芙蓉劍王身在半空,雙手劃圈,猛力向下一按,頓時風雲變色,腳下方圓十丈之內砂飛石走,連已經衝至的母於猛獠亦勒不住座下怪獸,後退不迭。那些銀星被芙蓉劍王全力一擊,立時爆散,有如篝火上空飛舞的火星一般,扶搖而上,依舊向芙蓉劍王身體飛去。芙蓉劍王麵上波瀾不驚,雙臂一展,身體如乳燕歸巢般斜掠下去,疾愈閃電般突破銀星的包圍,悶哼聲中,飄然落地。


    常悠臉色蒼白、一手撫胸,強自壓抑著透支真力引起的血氣翻騰,沙啞著聲音道:“他受傷了,快上!”


    母於猛獠當先衝上,錘交右手,當頭砸下。此時燕子服亦已趕至,長槍如蛟龍蹈海般刺向芙蓉劍王,槍尖迷離,莫知所的。芙蓉劍王感到後背火辣辣的一陣疼痛,內息紊亂起來,不敢再作糾纏,腳下微一用力,便往官兵右翼飄去,抓住渾身浴血的唿延燾,大喝一聲:“走!”說罷身形展動,速如電閃,朝孟常端突圍的方向跑去。母於猛獠與燕子服雙騎追擊,卻眼睜睜看著芙蓉劍王帶著唿延燾,速度疾愈奔馬,與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最後消失在視線之外。


    天香神姥聞得芙蓉劍王之言,亦不敢戀戰,長嘯一聲,粉紅色劍氣驟然暴漲,化作一片迷朦飄逸的粉霧,襲向吳泰。吳泰雙手持弓,手腕翻轉,在胸前舞出一輪金光,將眼前劍氣蕩開,不過刹那工夫,早已經失去了天香神姥的蹤跡,氣得他怒目圓睜、幾欲噴火,縱馬來到常悠麵前:“媽的,我們追!”


    常悠麵色已經恢複如常,星眸如電,投向北方:“放心,他們跑不了。你帶著剩下的兵馬跟著來,我先去了。”說著低喝一聲,墨雲四蹄揚動,黑影一閃,便消失了蹤影,隻在眾人眼中留下一縷殘痕。


    吳泰自知跟不上墨雲的神速,隻得招唿兵馬,尾隨而去。忽然一個總兵出現在他麵前:“柱國!”


    吳泰見來者是自己的心腹愛將、西郡碣石關總兵許威,心知有異,連忙道:“什麽事?”


    許威拱手道:“胡麓胸腹已被芙蓉劍王剖開,傷勢很重,不過並未傷及內髒,現在搶救還可保留他一條性命。”


    吳泰略一思索,立即叫人救治胡麓,接著問許威:“此次擒殺了多少逆賊?”


    許威愧然道:“除了在天馬關擒獲的犬娑隆,其他逆賊均已突圍,向北逃逸;隻有易天行沒有朝北走,反而掉頭往南逃竄。”


    吳泰皺了皺眉頭:“前朝餘孽都突圍了?”


    許威躬身道:“是。”


    吳泰雙目寒光大盛:“此次我們三郡調動兵馬甚眾,況且以暗擊明,居然連一個人都留不下?梅安追擊最早,常悠有座駕神行,他們很有可能追上逆黨,如果我們不想個辦法,擒殺幾個逆黨,迴郡之後怎麽向皇上交代?!”


    許威道:“柱國不要著急,梅柱國雖然追得早,但是他把得力的幫手全部留下來對付易天行這小子,勢單力薄,恐怕占不到便宜。常柱國心高氣傲,喜歡獨自挑戰高手,一定會窮追武功最高的芙蓉劍王,嘿嘿,說句不好聽的話,常柱國的武功似乎不及芙蓉劍王,適才不過仗著九曜槍之力才得以將其擊傷,要取芙蓉劍王的首級,不太可能。反觀我們,雖然落在後麵,但是逆賊亦有掉隊之人,功勞未必少得了我們的。”


    吳泰露出微笑:“你已經找好目標了?”


    許威道:“殷填海受傷頗重,若非天香神姥走的時候幫他開路,現在定已伏誅。不過就算如此,我們要追上他們也並不難。”


    吳泰大笑道:“好!就拿殷填海這蠢牛開刀,留幾個人照顧胡麓,其他人跟我走,追擊前朝餘孽!”


    許威急聲道:“柱國不分兵追趕易天行?!”


    吳泰冷哼道:“易天行雖然是朝廷欽犯,隻不過適逢其會,一個少年,無足輕重;前朝餘孽不除,才是皇上心頭之患。而且素聞易天行甚是奸猾,捉他不易,我不想為他分散兵力,誤了大事。”


    許威目吐金光,沉聲道:“柱國,屬下請命,獨力追擊易天行!”


    吳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你為何對易天行這麽感興趣?”


    許威如蚊鳴般輕聲說道:“柱國為什麽要救胡麓,屬下便為什麽要擊殺易天行。”


    吳泰一愣,隨即釋然,一揚手:“去吧!”


    許威得令,對著吳泰微一拱手,便立即快馬加鞭,向南奔馳而去。


    ※※※


    夜色深沉,重州尚義鎮外十餘裏處的山丘上,易鋒寒與古夢崖滿麵風塵的出現在山丘頂上。


    古夢崖望著山下閃爍如星的燈火,喜道:“這裏就是尚義鎮了,終於快到了。”


    易鋒寒點頭道:“不錯,照朗老丈介紹,此鎮乃是墨、儒二城交界之處,從這裏再往西北走上個五十來裏,便是墨城,我們的目的地。我們先進鎮歇息一宿,養好精神。明日動身入墨,把老師的遺願了結了。”


    古夢崖望著易鋒寒,歎氣道:“不知不覺,跟老大分開有半年了,想不到我們兄弟兩個仍然不免分離。”


    易鋒寒悠然道:“人生本就聚散無常,沒有離別的惆悵,哪裏有重逢的欣喜?凡事想開點,自然就會少很多煩惱。哈,你不想想老大被皇族施恩後的嘴臉,一定可以笑死人,嗬嗬!”


    古夢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個是否就叫天意弄人?有人終日想見一見皇族中人而不可得;老大最討厭皇族中人,偏偏避也避不開。”


    易鋒寒捧著肚子道:“更慘的是碰上個施恩望報的落難太子,好處沒有,麻煩倒不少,嗬嗬!”


    古夢崖麵容忽然一肅:“今天老大沒有跟我們聯係,不知道會否出事?他這人,該激動的時候比誰都冷靜;該冷靜的時候卻常常忘乎所以,我真怕他跟芙蓉王朝的人起衝突。”


    易鋒寒搖頭道:“這我倒不擔心,怎麽說人家救過他的命,他再不喜歡,起碼得禮貌還是會保持的。至於沒有聯係我們,嘿,他最近一個勁兒的說自己功力如何如何的突飛猛進,別是閉關了吧。”


    古夢崖眉頭一皺:“功力進境太快也非好事,他又不是不知道……”


    易鋒寒打斷道:“好了,你用三才傳訊牌直接給老大說!現在就別嘮叨了,趕了一整天的路,你不累嗎?”說罷健步如飛,向鎮子走去。古夢崖低聲罵了一句,快步跟上。


    易、古二人來到尚義鎮外裏許遠近,便聞得鎮內人聲鼎沸。古夢崖不禁笑道:“想不到這麽個小鎮,居然如此繁華。夜半三更,還能熱鬧如斯。”


    易鋒寒沉聲道:“不對勁,神州向來反對夜市,除了各大節日,朝廷允許百姓徹夜狂歡外,大部分城鎮都頒布有平日宵禁的命令。雖然也有少數地方例外,但是不可能是尚義鎮。”


    古夢崖也即反應過來:“不錯,儒講寡欲修身,墨論節用少欲,無論如何,地處雙聖故鄉的尚義鎮也不會有此習俗。現在這種情況,定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走,進去看看!”話音未落,身形已經如流星般飛掠而出,衝進尚義鎮內。


    易鋒寒本想先探聽一下虛實,再作打算,見狀隻得苦笑一聲,一展身形,跟了上去。


    易、古二人甫一進鎮,便聞得一聲大喝:“什麽人?站住!”


    古夢崖望著出現在眼前的黑臉青年,肅容道:“這就是聖人故裏的待客之道?”


    易鋒寒卻仔細端詳著來人,其時雖已暮春,夏季尚未到來,兼且重州氣候偏寒,夜風尤勁,拂麵生寒,來人卻一身短衣,衣衫無袖,褲僅及膝,質料均極粗糙單薄,顯得甚是寒酸,不過斯人身材魁梧強壯,雙目精光內斂,顯然內外功底子都很了得。易鋒寒一見於此,心中已有計較,抱拳道:“蜀州墨堅不肖學生易鋒寒、古夢崖見過師兄。”


    那人聞言一愕,對著易、古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淡然道:“是麽?”


    易鋒寒從懷中拿出一個形作九芒的鐵片,望那青年眼前一晃。


    那青年見狀立時改容,神情肅穆地道:“神州墨門鄧陵非命,見過師弟,請!”說著手藝擺,做出邀請的姿勢。


    易鋒寒頷首道:“蜀州墨門出了變故,我們奉墨老師遺命,特來拜見貴門掌門,有事稟告。”


    鄧陵非命目光中哀傷的神情一閃而逝,道:“墨堅師叔的事,我們亦有所聞。明天一早,我便帶你們去見掌門師伯。”忽然話題一轉:“你們既然是墨堅師叔的弟子,說話怎麽如此見外?什麽貴門?我們墨門九脈,除了唐、雷、公輸、趙四門背義叛徒,其餘五門名雖不同,道卻為一,理應不分彼此。”


    古夢崖拱手道:“我們雖然曾經聆聽過墨堅老師的教誨,卻不是蜀州墨門的弟子。”


    鄧陵非命聞言一愣:“是嗎?墨堅師叔沒有其他門人了嗎?怎麽叫記名弟子來傳達如此重要的消息?”


    古夢崖麵色一沉,深吸了口氣,徐徐道:“我們是墨老師在琅環仙府任教時的學生,不算記名弟子。至於蜀州墨門的門人,人數本就不多,本領也很平常,凡是不歸順元成邑的,恐怕都已經被他派人鏟除了。”


    鄧陵非命道:“講學亦是傳道之法門,墨堅師叔既然授業,自然應該收你們為徒。想不到蜀州墨門居然式微至此,唉,義之不存久矣!”


    古夢崖雙眉一聳:“師兄之言,在下不甚苟同。講學乃是廣而告之之舉,將自己的主張放諸天下,乃宣揚義理的最佳途徑;昔日墨聖立學講道,亦是不擇賢愚親疏。師兄拘泥於一家一派、門戶之見,恐怕有違先聖之道。”


    鄧陵非命頓時為之語塞,不知道如何辯駁。不知不覺之間,一行三人已經來到鎮中心,隻見鎮中心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一大堆人圍成個圈子,領頭的幾人披麻戴孝,仿佛親人剛剛過世,身後有幾個壯漢抬著一口裝飾華麗的棺材,個個麵含激憤,在那裏指指點點;中間坐著四、五個打扮與鄧陵非命相同的漢子和一個袖隻及肘、裙隻及膝的女子,衣著質地與鄧陵非命一般無二,他們身後停放著一口桐木棺材,漆色尤新,刷得甚薄,木質尚可分辨。這些人老幼男女雖然不同,可是俱都一臉精悍之色,神氣內斂,對四周人群視若無睹,任憑周圍的人叱罵。


    易鋒寒見到眼前的情況,大笑道:“在幹什麽呢?下葬也要搶道?”


    人群立時一陣騷動,一個身著孝衣的青年排眾而出,來到易鋒寒麵前,怒道:“這位公子看來也是讀書之人,怎麽如此無禮?”


    易鋒寒哦了一聲:“無禮在哪裏?”


    戴孝青年瞪著眼睛道:“公子不明內情,便妄議死者,難道不是無禮?”


    易鋒寒冷冷地道:“我明明在議論活人,怎麽你們都死絕了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弄得死者不能安息?吃飽了沒事幹,就各自把逝世的親人安葬了,繞著鎮子跑五十圈!”


    古夢崖笑嘻嘻地插嘴道:“精力特別旺盛的就再跑五十圈。”


    一個白須儒者走了過來,將手中拐杖一頓,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三更半夜進鎮?說!”


    易鋒寒淡然道:“我們要去墨城,路經此地,見天色已晚,特來投宿。”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那個戴孝青年首先發難:“又是墨家那些禽獸!”


    古夢崖聞言冷哼一聲,提起一腿,當胸踹去,眼見要踢中那青年,鄧陵非命伸手一托,擊在古夢崖腿彎之處。


    古夢崖腿一酸,即便頹然落地,不禁怒目望向鄧陵非命,正欲發作,易鋒寒已然反手摸著刀柄,寒聲道:“你幹什麽?”


    鄧陵非命道:“尚義鎮地處墨儒二城交界,墨儒二學在此混雜多年,各有支持者。如果我們墨者擊傷了儒家的人,恐怕會給鎮上帶來不必要的衝突,而且事態惡化,引起儒城介入就更不好了。”


    那戴孝青年得意地道:“你們也知道得罪不起儒城,哈哈!”


    白須儒者嗬斥道:“相裏天禦,不得妄言!君子以德服人,我等正氣可感天地,別人自然敬服,豈有對罪不起之說?難道聖人之學需要倚仗權勢嗎?”


    相裏天禦臉一紅,連聲道謹遵教誨,退了下去。易鋒寒冷冷地道:“可惜我們不是墨者,不怕惹麻煩,更不敬服什麽正氣。”


    白須儒者也不生氣,撫須道:“客自遠方來,我們豈可不盡地主之誼?老三,帶客人去我們家歇息。”


    一個紅臉漢子應聲而出,便去邀請易鋒寒和古夢崖。古夢崖擺手迴絕,指著兩口棺材道:“慢著,我們如果沒有弄明白這是怎麽迴事,是睡不著的,你們誰解釋一下?”


    鄧陵非命立即道:“很簡單,相裏天誌、相裏天意兩兄弟的父親相裏孤去世了,他們想按例安葬,他們的叔父相裏護卻無禮阻撓……”


    鄧陵非命話音未落,一個孝服的中年人站了出來,戟指道:“放……”話音一頓,跺腳道:“他們身為人子,不盡孝道,我這作叔父的看不過去!父死無哀容,葬親無良材,豈是為人子者?他們買不起好棺木,我尚薄有資財,不會委屈了大哥!”


    古夢崖與易鋒寒相視而笑,終於明白了怎麽迴事。古夢崖首先受不了,嗤道:“就這點小事,你們鬧成這樣?”


    相裏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古夢崖道:“什麽小事?百行以孝為先……”


    相裏護話音未落,便被易鋒寒打斷:“夠了,廢話連篇!我問你,令兄生前,為誰贍養?”


    相裏護話已經衝到脖子眼上,卻被易鋒寒硬生生擋了下來,不禁氣怒交加,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愣了半晌才道:“自然是他兩個兒子。”


    易鋒寒道:“你兩個侄兒可有不敬父母之處?”


    相裏護沒有好氣地道:“生前倒是沒有,不過……”


    易鋒寒理也不理他,徑自詰問道:“請問令兄可是儒者?”


    相裏護道:“我兄長自幼頑愚,專信墨者妄說。”


    易鋒寒大聲道:“有時間精修陵墓、厚葬重哀,不若在死者生前好生贍養。既然相裏兄弟已經在乃父生前盡了孝道,你們這些無聊的人在這裏唧唧歪歪的幹什麽?!死者既是墨者,生前你們恐怕也沒有什麽交道可打,如今人死了你跑來送口棺材、吊幾滴眼淚就算友悌之道?”


    古夢崖接口道:“何況死者是墨門中人,他兒子薄葬少哀亦是遵從父訓!你們橫加阻撓、不讓死者安息,實在混帳!”


    此時安坐在桐棺之前的一個青年語帶憤懣地道:“若不如此,他們怎麽有資格評孝廉?!”


    相裏護大怒道:“放肆!”


    相裏天禦更是惱羞成怒,從腰間抽出一根短木棍,劈頭蓋臉得向那青年砸去。


    古夢崖目光一瞥,發現相裏護等人後腰亦是脹鼓鼓的、藏有事物,頓時火冒三丈,大喝一聲,衝上前去,反手一勾,已經將相裏天禦的木棍奪下,順手一掌,打在其胸口之上,登時將他擊得飛出五丈開外。


    相裏護等人又驚又怒,紛紛抽出腰間短棍,撲向古夢崖。古夢崖早看出這些人無非仗勢人多,本領實在稀鬆平常得緊,當下冷笑一聲,右腳抬腿一跺,身體宛若立地生根一般,穩如山嶽,雙臂揮舞出無數掌影,奮力迎擊。一時慘叫聲中,人影紛飛,相裏戶一黨隻一靠近古夢崖,便被其鐵掌擊飛,跌得鼻青臉腫。


    那白須儒者見狀,大喝一聲:“閃開!”說罷將腰一挺,頓時神采奕奕,再無一點老態龍鍾之態,身形一展,已經來到古夢崖麵前,拐杖一掃,帶起唿嘯風聲,猛然擊向古夢崖右肋。


    古夢崖暴喝一聲,運足功力,一拳擊向杖頭。白須儒者不待古夢崖鐵拳轟至,將拐杖一抖,立時化作無邊杖影,狂風驟雨般擊向古夢崖,聲勢猛烈之極。古夢崖亦不示弱,杖來拳擋,拳頭宛如流星雨墜,盡數落在白須儒者的拐杖之上,登時響起一片密集的交擊之聲。


    適才白須儒者喚作老三的紅臉漢子,大步踏出,走向戰團。易鋒寒冷笑一聲,拔刀出鞘,攔住去路。


    紅臉漢子拱手道:“家父年事已高,久戰之下,恐有不妥,請讓我過去幫忙。”


    易鋒寒露出奇怪的神情:“你要圍攻我朋友,居然要我讓路?嗬嗬,你老爹可是自己衝上來的,沒有人逼他,禍福無門,由人自咎。”


    紅臉漢子聞言,麵如靜淵、波瀾不興,舌綻春雷:“得罪了!”唿的一拳轟向易鋒寒麵門。


    易鋒寒大笑聲中,刀光如練,絞向迎麵而至的拳頭,逼得紅臉漢子變招後退。易鋒寒得勢不饒人,刀光一展,順勢劈出三刀,向紅臉漢子左右當頭三麵斬去,寒光耀眼,也不知道哪刀為虛、哪刀為實。紅臉漢子忽然露齒一笑,身體已矮,竄至易鋒寒胸前半尺之內,一肘撞向易鋒寒前胸。易鋒寒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連忙身體一弓,向後彈飛出去,但已慢了一步,胸口被紅臉漢子右肘擦了一下,立時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仿佛被千斤鐵錘重重地敲了一記,血氣翻騰,直欲吐血。紅臉漢子眼中精芒暴射,渾身骨骼發出一陣炒豆般的脆響,連環三拳,擊向易鋒寒天靈。


    白須儒者正與古夢崖戰得難分難解,見狀長嘯一聲,漫天杖影驟然一斂,化作一條黃龍,盤旋而出,向古夢崖席卷過去。


    古夢崖雙目一紅,吐氣發力,雙手一分一合,勢如閃電,將擊至胸前的拐杖夾住,接著曲肘一收一沉,便將拐杖鎖定在雙手之間。白須儒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潛運真氣,向古夢崖悍然逼至。


    古夢崖冷笑一聲,立即運勁反擊,一道熾熱如火的真氣噴湧而出,迎向拐杖上逼壓過來的真氣。誰知白須儒者的真氣十分詭異,在貌似儒家正宗浩然正氣的雄渾真氣中,透出一絲涼意,仿佛冰針一般,毫不費力地穿透古夢崖的純陽真氣,侵入其經脈,循著血氣運行,向心房鑽去,所經之處,經脈一陣冰涼。古夢崖大驚之下,全力施為,怒喝一聲,往外猛力一推,將白須儒者震退三尺,也顧不得傷敵,身形飛退中,運足功力驅除那道陰寒詭異的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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