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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九天一麵撥擋飛矢,一麵靠近紀至君:“紀老先生有何打算?”


    紀至君瞪了他一眼:“小子,老實說,你為何對老夫如此在意?”


    一聲慘叫傳來,言九天瞥了一眼,正見背負著嚴頤的程小虎一手舞動長凳,一手扶著左肩中箭的張黔慢慢向他們移動過來,左支右絀,狼狽不已,若非易鋒寒與古夢涯已經趕過去與他們匯合,幫他們擋了不少流矢,張黔三人早已喪命,當下急聲道:“我們先離開險地,其他的事情容後再議。”


    紀至君輕描淡寫地拂落兩支狼牙箭,感到自己胸口隱隱作痛,心中不禁恃道:“不錯,此地不宜久留,其他事以後再說。”想到這裏,凝練心神,感受門外動靜,發現客棧四麵都有人馬聚集,惟有藺南天五人守在正門口,人數最少,迴頭一看,向易鋒寒等人作了個手勢,指了指正門。


    古夢涯哼了一聲,將腰一扭,金烏神槍槍杆立時化作一道金光飛出,他伸手一握,身體像沒有重量一般,隨著激射的金烏槍杆飛了出去。門外登時響起一片金鐵交擊之聲。


    易鋒寒見狀將程小虎一推:“跟上!”說罷搶過張黔,將其背在身上,再不理會程小虎,將手中百鍛刀揮舞成一幢銀光,護住身形,緊隨古夢涯衝了出去。


    紀至君身形一展,已經來到不知所措的程小虎身旁,手一托,程小虎隻覺身體一輕,便如騰雲駕霧般飛掠出去,入目一片精光耀眼,古夢涯運杆為棍,與手持月牙鏟的藺南天打得難分難舍;易鋒寒則力抗魯成顯與藺南飛,以一敵二,雖然未落下風,卻也脫身不得。包覽嶽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一見程小虎與嚴頤飛出,立即撲上,雙手一分,一劈嚴頤天靈,一抓程小虎咽喉。程小虎大駭之下,將手中長凳猛力擲出。包覽嶽冷冷一笑,毫不理會,一掌一爪依舊擊出,他的右爪當先觸及迎麵飛來的長凳,如摧朽木,啪的一聲,打得粉碎,爪勢絲毫不受影響,向程小虎喉嚨抓去。


    程小虎與嚴頤隻覺一種懾人的威脅感撲麵而來,仿佛已看到自己頭破骨折的下場,卻又毫無還手之力。驟然他們眼前一花,紀至君已經搶到他們身前,雙手揮舞,劃出奇幻莫測的軌跡,擊向包覽嶽肘彎。


    紀至君雙掌尚未擊至,包覽嶽便感到手肘一酸,真氣立時一滯,心中一凜,連忙抽手變招。此時一旁掠陣的藺南山飛身一躍,一記飛腿踢向紀至君頭顱。言九天暴喝一聲,衝將出來,雙掌一錯,便將藺南山猛然踢至的右腿夾住。藺南山也頗了得,雖然猝不及防,被言九天鎖住右腿,左腿立即不假思索地踢向言九天右腕。言九天嘿的一聲,吐氣發力,雙手一扭一翻,便將手腕避過藺南山左腿,拚著臂骨斷裂,欲將藺南山右腿廢掉。藺南山本領遠在言九天之上,哪裏舍得兩敗俱傷,當下身體一橫,雙臂大張,怪嘯一聲,身體像陀螺一般旋轉起來,一股怪異真氣從他右腿傳出,沿著言九天雙臂蔓延開來,所經之處,如受雷殛,經脈受滯、手臂一陣麻痹。


    言九天怒吼一聲,振臂一推,藺南山長笑一聲,借力翻躍丈餘,飄然落下,對著言九天冷笑不止。言九天神色凝重,緩緩抽出繞指赤劍,遙指藺南山,暗自催運真氣,蓄勢待發。


    古夢涯耳聞人聲鼎沸,知道藺南天的手下頃刻即至,心下再不遲疑,怒喝一聲,身體騰空一躍,金烏槍杆疾逾流星、猛如迅雷,向藺南天當頭砸去,一股熾熱如火的真氣彌漫於虛空,將藺南天牢牢鎖定。藺南天見杆式兇猛,連忙向後一退,月牙鏟化作一彎新月挑向古夢涯的槍杆。古夢涯長笑一聲,於杆鏟即將相撞的那刻,驟然收迴槍杆,眼睜睜看著月牙鏟從自己眼前劃過。藺南天一擊落空,立知不妙,連忙縱身後躍。


    古夢涯輕聲一嗤,雙臂一抖,金烏槍杆立時化作無數金光以不同方位、*般向藺南天猛擊過去,藺南天勉強揮鏟護身,擋得狼狽之極。一陣密雨般的金鐵交擊之聲過去,古夢涯暴喝一聲,運足全力,攔腰一杆,將藺南天擊退丈餘。藺南天感到雙臂發麻,兩邊太陽穴一陣鼓脹,胸口血氣翻湧,幾欲吐血,心中一怯,飄然退後,讓出一條道來。


    程小虎落在地上,驚魂乍定,便見有隙可乘,連忙衝了出去,一麵口中大叫:“跟我來!”


    古夢涯拚盡全力,好不容易才勉強擊退藺南天,心中亦是氣血不暢、雙臂酸麻,正在調息,聞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暗啐了一口,跟在後麵,一麵急速奔跑,一麵向懷中摸去。


    易鋒寒見狀知道機不可失,拚著受傷,身體一埋,便從魯成顯與藺南飛二人的包圍圈中竄了出來,藺南飛雙掌連環掃出,便欲阻止,而魯成顯則毫不猶豫,順手一掌,反抽向易鋒寒後背。易鋒寒揮刀一揚,刀光如練,繞向藺南飛雙腕,藺南飛隻覺刀光耀眼、寒氣懾人,便如易鋒寒的刀已經砍到自己手腕一般,心中大駭,連忙抽手變招。易鋒寒顧得了這麵,卻躲不開魯成顯的毒手,啪的一聲,易鋒寒感到後背一股巨力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飛出,接著脖子後麵一陣熱烘烘的感覺。易鋒寒身體落地,卻沒有受傷的感覺,驟然心中一寒,滲出一身冷汗,心中狂唿:“糟了!張黔!”想到這裏,連忙轉頭望去,張黔蒼白的臉膛頓時映入眼簾,見他迴頭,勉強一笑:“我沒事,快走。”


    易鋒寒醫術雖不及易天行,卻也得過名師指點,一見張黔臉色,便知傷勢嚴重,想到是自己將其攬在身上,現在他卻替自己挨了記重手,隨時可能喪命,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陣刺痛,難過得直欲發狂,當下大喝一聲,反身殺迴,對著魯成顯便是一陣猛攻。


    魯成顯看見易鋒寒毫不防守、勢如瘋虎般的攻擊,心中大怯,一麵躲避,一麵抽空去瞥藺南飛,發現他躲得更遠,心中暗罵:“沒義氣的狗東西!”不過卻也無法可想,隻得盡量拖延,以期援兵趕至。


    易鋒寒猛砍數十刀,刀勢驟然一緩,魯成顯不由心中大喜:“到底是個年輕後生,勇悍雖然有餘,內勁卻不夠綿長。”他雖然作如此想法,但是自恃藺家莊的鄉勇莊丁轉瞬即至、自己勝券在握,卻也不想跟易鋒寒糾纏,免得困獸猶鬥,傷及自己,心念及此,立即一個後翻,向戰團之外躍去。易鋒寒見狀冷笑一聲,右手抱刀守一,身形一轉,左手擲出一柄飛刀,寒光一閃,便已經沒入魯成顯背心,魯成顯登時發出淒厲的慘叫,從空中跌落下來。


    躲在一旁的藺南飛見易鋒寒刀勢變緩,以為揀到便宜,縱身撲上,唿的一聲,便見一道寒氣逼人的光芒從他麵前飛過,登時嚇出一身冷汗,身形驟止,雙手一前一後,護住身體。易鋒寒也不理他,背著張黔幾個縱躍,追在古夢涯之後,向遠方奔去。


    紀至君與言九天卻暗暗叫苦,他們分別被包覽嶽與藺南山盯上,稍有異動,便會招致敵人猛烈襲擊,眼見突圍機會來臨,誰都不敢擅動。此時古夢涯已經跑出十餘丈外,忽然轉身高唿:“九天!”說著揚手打出一顆黑乎乎的小圓球,扔向包覽嶽與藺南山之間,不過就像沒有準頭一般,落地處距離二人最近也有五尺。


    言九天一見那毫無準頭的黑色圓球,便知古夢涯用意,不禁麵露微笑,來到紀至君身邊:“紀老先生……”


    轟的一聲巨響,將言九天的話語打斷,一股洶湧熾熱的氣浪夾雜著幾十塊鐵屑四散飛射,向毫無準備的包覽嶽與藺南山湧至。包覽嶽猝不及防,隻覺熱浪滾滾,已經被籠罩其中,不過他也甚是了得,雙臂揮舞成環,陰柔綿長的真氣電射而出,形成一道氣牆,將自己護在其中;藺南山反應極快,一見火光閃動,立即飛身疾退三丈,脫出雷火彈爆炸的範圍。


    硝煙彌漫中,包覽嶽渾身衣衫殘破、血肉模糊,張口接連吐出三口血來。言九天來不及把話說完,身體便如箭般激射出去,繞指赤劍化作一道赤色閃電,直劈剛剛抵禦過雷火之劫、元氣大傷的包覽嶽。


    包覽嶽怒目一翻,陰聲道:“小輩也敢欺我?!”身形一轉,閃過繞指赤劍,雙手一合,分別擊向言九天雙鬢。言九天冷笑一聲,雙手一分,雙臂擋住包覽嶽的手腕處,隻覺兩股巨力猶如長河絕堤、銀練倒掛般連綿悠長地向自己湧來,當下吐氣發力,將神手功夫運至極至,雙手煥發出絢麗如火的光芒,與包覽嶽拚起內力來。


    紀至君一見雷火彈爆炸,形勢大變,不待言九天說話,已知突圍時機到來,當下身形一晃,掠至包覽嶽身旁,雙掌大開大闔,猶如鶴舞鷹翔,擊向包覽嶽頭肋要害。包覽嶽隻覺勁風拂麵,身體感受到一陣極強的壓迫感,心中大駭,暴喝著全力一推,便欲將言九天震開,以便閃躲紀至君的猛擊。言九天一見紀至君出手,便猜到包覽嶽會這樣做,早已經做好準備,雙臂一翻一轉,使出卸進之法,也不進攻,隻將包覽嶽牢牢纏住。


    啪啪兩聲脆響,接著傳來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紀至君一擊得手,身形毫不停滯,風一般掠過,向易鋒寒等人追去。言九天立即將雙手一推,把包覽嶽的屍體遠遠拋出,腳下用力,箭射而出,跟在紀至君身後。


    藺南飛一抖手,打出三枚銀梭,高聲叫道:“追!”自己卻往後退去。


    言九天頭也不迴,反手一繞,繞指赤劍綻出三朵劍花,將銀梭擊落,身形有如星墜,飛一般離去。


    藺南山緩過氣來,怒喝一聲,便欲追趕,忽聞藺南天唿喚道:“四弟!”迴首望去,隻見麵色蒼白的藺南天正朝他緩緩搖頭,連忙來到藺南天身旁,握住他的手,一道柔和的真氣渡了過去:“大哥,好些了嗎?”


    藺南天閉上雙眼,徐徐點頭,輕聲道:“危險,不要追了。他們殺了包覽嶽,向大人自會出頭。而且師父和妹夫那裏,我會通知,嘿嘿,得罪我們藺家莊不會有好結果,不過我們沒有必要花太多力氣,更勿須冒險。”藺南山聞言一愣,也不說話,扶著乃兄向客棧走去。


    藺南飛見那十多名跟隨包覽嶽來的士兵很是積極,跟在言九天後麵緊追不舍;自己手下卻沒有動靜,跑過來聚集在一起,全無追擊之意,不由大罵道:“混帳東西,快追!把那幾個小子的人頭給我拿迴來!怕什麽怕?!你們比他們多了幾十倍!”


    藺家莊眾嘍羅見自己莊主龜縮在後,哪裏有膽量和興趣追趕,聞言俱都暗道:“說得輕鬆,你自己不去?”隻是礙於藺南飛淫威,不得不高聲呐喊著向前奔跑,速度卻不甚快,眼見著前麵易鋒寒等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眨眼間已經失去了蹤影,於是裝出一臉頹唐的樣子走了迴去。


    易鋒寒等人全速奔馳了約一盞茶時間,易鋒寒迴首一望,發現身後隻有十餘名身著戎衣的士兵在追趕,反而功力較高的藺氏兄弟和大隊人馬沒有追來,那些追兵顯然已經後力不繼,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但是卻追趕不休,毫無停止的跡象,當下不由心中大怒,罵道:“真麻煩!老三,解決掉這些廢物。”


    古夢涯聞言,驟然立定,將金烏槍杆勒迴腰間,任由易、言、紀等人從身旁掠過,靜靜的等候著追兵的到來。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士兵才氣喘籲籲的趕到,屹立如山嶽的古夢涯徐徐轉身,迎上當先奔至的持刀什長,微微笑道:“你們何苦呢?”


    那什長將刀一舞,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喝道:“大膽刁民!膽敢聚眾行兇,殺害朝廷命官!現在被本官追上,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古夢涯心中立時雪亮,大笑道:“那個姓包的原來還是個官阿?哈哈!不殺我們迴去無法交代吧?不過你們當逃兵還有生機,現在不自量力地勉強追擊我們,與自殺何異?”接著麵容一板:“什長也算官嗎?白癡!”


    那什長麵色微微一紅,眼角往身後一瞥,見自己同伴已經追至,膽氣略壯,大喝道:“放肆!”手一揮,便招唿著同黨一起攻上。


    古夢涯麵露鄙夷之色,將家傳金烏九轉功運起,登時雙掌煥發出金紅相間的光芒,噴湧著陣陣熱浪翻滾,大踏步迎了上去,左手一伸,將一名士兵刺來的長槍握住,右臂猛然一挑,便將槍杆擊為兩段,不待那士兵反應,右掌一探,已經擊在那士兵胸口,登時將其擊斃。其餘士兵見狀,心中寒意大盛,手底下不禁一滯,古夢涯卻得勢不饒人,手臂一晃,幻化出九道臂影,製造出一片慘叫之聲。那什長再沒有勇氣堅持,大喊一聲,轉身棄刀,拔腿就跑,剩餘幾個士兵見頭領逃跑,尖聲大叫,唿喝著尾隨什長狂奔而去。


    古夢涯默然看著地上躺著的十具屍體,麵上全無戰勝的喜悅,輕聲喃喃道:“何苦來由。早知如此,何必追來。”說罷抬頭望了易鋒寒等人的去路一眼,長嘯一聲,縱身幾個跳躍,風馳電掣般追趕而去。


    是夜,月明星稀,登州弘陽城南郊的一間破廟外麵,幾株葉苞初生的嫩枝上麵,傳來一陣鳥雀驚飛的聲音。接著黑暗中現出幾個人影,悄悄潛入廟中。


    其中一個人影甫一進廟,隨即又行色匆匆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抱了一堆木柴迴來,架成中空的木塔。一個人影趨上前來,猛然出掌,轟的一聲,那堆木塔登時起火,光焰四溢。


    火光映射下,顯出古夢涯紅彤彤的臉膛,蹲在那裏架木塔的言九天嚇了一跳,隨即笑道:“夢涯功行又精進了。”


    古夢涯也不迴答,轉頭對易鋒寒道:“他怎麽樣了?”


    易鋒寒沉著臉,放開搭在張黔脈門上的手指,搖了搖頭。程小虎見狀悲鳴一聲,撲到臉色慘白的張黔身旁,厲聲道:“你搖頭什麽意思?!”


    嚴頤也搖搖晃晃地移動到張黔身旁,聲帶哭腔:“二叔……對不起……”


    張黔勉強一笑:“傻孩子,跟二叔客氣什麽。”說著眼光射向紀至君,露出哀求的神色。


    紀至君眉頭一皺,他與張黔僅是認識,並無深交,心中頗不願意惹上麻煩。言九天看在眼裏,已知其心意,當下上前道:“張大叔還有什麽未了之事?”他見易鋒寒的態度,便知道張黔命不久矣,也就不再兜圈子,直言想詢。


    張黔眼神一黯,知道紀至君不欲插手,心中甚是遺憾,勉強道:“我一生也沒有幹過什麽好事,又無妻無子,本來死了倒也幹脆。我大哥的孩子,有他師父照料,我也放心;隻是小虎,自幼沒爹沒媽,跟著我這不成器的師父,又沒有學到什麽本事,現在我死了,不知道他以後怎麽辦?”


    程小虎和嚴頤聞言,再也按奈不住,放聲痛哭起來。易鋒寒與古夢涯對視一眼,雖然對張黔沒有好感,麵對此情此景,心中仍然頗不好受。


    言九天慨然道:“如果程兄不棄,小弟願與兄共同進退。”


    程小虎和嚴頤聞言俱都一愣,哭聲稍止,不解地望向言九天。張黔亦是大奇,不過他日間見過言九天的本領,知道他年紀上人幼,武功卻比自己高出許多,有他照顧程小虎,雖不及紀至君般合適,倒也是個好提議,急忙問道:“言公子此言當真?”


    言九天含笑點頭,易鋒寒與古夢涯隱隱猜到他的打算,也不說破,退到一旁,靜觀其變。


    紀至君插嘴道:“不知言公子幹的是何種營生?”


    言九天淡然道:“區區目下浪跡江湖。”


    紀至君嘿嘿一笑:“目下?不知公子以後有何打算?”


    言九天悠然一笑,昂首望天:“大丈夫生天地間,當為萬世雄。”


    紀至君心中一震,呆望著言九天,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半晌才轉迴頭去:“公子手中無一兵一卒,何以口出狂言?”


    言九天傲然道:“時機不至,縱有千軍萬馬,也是枉然;時機若至,徒手振臂,天下響應,何有兵馬之憂?”


    紀至君聞言沉吟不語。張黔雖然在旁聽得含糊不清,卻大致了解了一點,他本強盜出身,對造反之事也不怎麽忌諱,他素來敬佩紀至君的見識,現在見他沉思,當是覺得言九天並非無的放失之輩,心下已有計較,提高聲音道:“小虎,快來拜見言公子。記住,謝謝他收留之恩。記住,以後待公子要像對為師一般,他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程小虎懵然不知的站在一旁,完全不明白言、紀二人的對話,聽得師父之言,立即向言九天跪下。言九天心中暗喜,上前一托:“程兄不必多禮。”程小虎心中記得乃師之言,雖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著自己跪下,仍然努力不止,一張臉因為用力過度而脹得通紅。


    言九天雖然並不覺得累,但是卻放手不得,滿臉笑容之下,不禁心頭暗罵:“白癡!”但是又不能用力太猛,傷害了他,場麵一下子尷尬起來。


    張黔自然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氣,見到言、程二人僵持不下,連忙道:“小虎,聽言公子的!”


    程小虎這才罷手,收迴雙臂,眼中滿是欽佩之色:“公子好功夫。”


    言九天微微一笑,便不再理會他,徑自張黔道:“張大叔放心,在下會照顧令徒的。”話語一頓,接著道:“至於嚴兄,張大叔也請放心,在下會設法醫好他的傷勢,並送他迴到師門。”


    張黔眼中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臉上泛出一陣紅光,指著程小虎道:“記住我的話,好好追隨言公子。”


    程小虎點頭不迭,哽咽道:“徒兒知道了。”


    張黔轉頭望向嚴頤:“對不起,不能再照顧你了,實在有負大哥所托。不過言公子答應送你迴師門,我也就安心了。”


    嚴頤目閃淚光:“二叔……”


    張黔心願一了,再也堅持不住,眼中神光渙散,就此一瞑不視。程小虎與嚴頤見狀,滿腔悲緒,登時如脫韁野馬、不可抑製,雙雙撲到張黔屍體上嚎啕不已。


    紀至君淡漠地瞥了程小虎二人一眼,張口道:“言公子既然有此大誌,現在有何打算?”


    言九天道:“在下聽說登州多豪傑之士,所以……”


    紀至君放聲大笑,打斷言九天的話語:“言公子對諸州形勢一無所知,焉敢妄言欺我!”


    此言一出,言九天心中暗自一緊,他早有收納紀至君之心,豈敢令其小覷,連忙說道:“登州自古民風彪悍、豪傑輩出,史有明鑒,紀老先生何出此言?”


    紀至君麵帶冷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窮酸腐儒,閉門造車的玩意,你也相信?未免幼稚。”


    古夢涯上前一抱拳,臉上露出恭敬之貌:“我們三人來自蜀州,對神州的風土民情僅從書本得知一二,於實情不甚了了,不當之處,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紀至君哦了一聲:“你們來自蜀州。嗯,罷了,老夫便教你們幾句:所謂民風彪悍,倒也不假,登州自古盜匪成群,安平盛世亦不減其勢,更別說當逢亂世。”


    古夢涯插嘴道:“太平盛世,民心思安,為盜匪豈有生路?”


    紀至君哈哈一笑:“古公子說的隻是常理,登州卻不然。這裏的人逞勇鬥狠,已成習俗,依仗武力、橫行無忌者,多如牛毛,殺不勝殺,官府亦不敢擅加刑罰,以免觸及眾怒。”


    易鋒寒冷笑道:“這樣更會助長那種所謂風俗,人人以悍勇枉法為務,再沒有人尊重朝廷律令。”


    紀至君瞥了易鋒寒一眼,繼續道:“不錯。所以登州雖以勇悍聞名,但是其人勇於私鬥,不識大體,從來沒有出現過大的團體,各地均由土豪惡霸分別操縱,官府反同虛設,藺氏兄弟在這些人當中已經算很好的了。這些人各存私心,表麵上打著勇悍無畏的幌子,一旦禍及自身,跑得比誰都快。你看適才藺家莊那些莊丁所為便知道了,嘿,如果你在街上誤踩了他們之中任何一人一腳,老夫敢保證,那廝的反應都比剛才奉命追趕來得激烈,而且就算不敵,他也絕不退縮。所以登州自古以來,都沒有出現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所謂豪傑,多半是強盜土匪之類。而且登州軍隊向來沒有戰力,那些士兵私下械鬥,個個悍不畏死;上陣與敵軍交鋒,己方勢大還好,一旦敵人威勢鼎盛,往往不戰而潰!哼,登州人口角之爭,動輒拔刀相向、逆法妄為;國難當頭,即作鳥獸散狀,此種人之敗類,豈可與謀?”說到這裏,不知道觸及什麽往事,越來越激動,麵露憤容,大聲譏嘲道:“嘿嘿,表麵勇敢的人,心底往往比常人更加怯懦,這就叫色厲內荏。”


    言九天聞言心裏一涼:“紀老先生對登州便作此評價?”


    紀至君此時顯然心境不再激蕩,麵色稍和,嗤道:“此非老夫評價,而是事實。”說著傲然一笑:“你們知不知道老夫為什麽叫遊劍先生?”


    言九天等三人俱都搖頭道:“不知道。”


    程小虎卻止住哭聲,插嘴道:“紀老先生年輕時代周遊各地,不但掌劍稱絕,而且以見聞廣博著稱,所以人送外號遊劍先生。”


    紀至君長歎了一口氣,以低沉哀傷的語氣徐徐說道:“老夫年輕時,先帝即位,國勢漸隆,老夫當時血氣方剛,深感燕州累世之禍,既然得逢明君,便生輔助賢明、驅除禍患、揚我國威之心,便離家遠行,深入燕州,打探諸狄軍情,後來迴到神州,將自己所見所聞及沿途心得寫成紀氏北遊記,上奏聖聽,被先帝賞識,采納建議,後來虞軍征北,老夫也有綿薄之力。”


    聽到這裏,易鋒寒不禁打斷道:“既然如此,紀老先生怎麽成為欽犯的?”


    紀至君慘然一笑:“易公子少安毋躁,聽老夫慢慢講。”說著話語一頓:“老夫遊曆的初衷,純是為國效力,後來閱曆漸長,個人對山川地理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所以迴到神州,老夫也沒有閑下來,而是繼續周遊各地,考察風土民情,足跡遍及現在人力可以到達的神、渭、蜀、淼、荊諸州,終於黃天不負有心人,老夫於十年前將所聞所曆著述成書。”說到這裏,目蘊淚光,聲音哽咽起來:“可是當時先帝已經駕崩,國勢又複轉衰,老夫心憂國事,便想效法當年之舉、攜書進言,誰知道還沒有抵達京城,便被朝廷通緝。後來老夫才打探到,盧乾那昏君聽信讒言,認為我私自繪製神州地圖乃圖謀不軌之舉,不容老夫解釋,便要殺我,真是豈有此理。”


    言九天聽得諸州地圖四字,眼睛一亮,隨即埋下頭去,裝作毫不在意。


    易鋒寒卻道:“繪製地圖,乃是兵法修行者必要的功課,盧乾何以如此無知?”


    紀至君瞥了易鋒寒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唿吸,徐徐道:“現在兵家修行者,神州已經絕跡,而渭州獨盛,小兄弟是渭州人吧?”


    易鋒寒一愣,悵然道:“我已經離鄉多年了。”


    紀至君收迴目光,悠然吟道:“浮螟之遊,不忘其母;浮螟之逸,不忘其家;浮螟之行,不忘其鄉;浮螟之逝,不忘其國。”不覺間已然老淚盈頰。


    古夢涯與言九天遠離故土,聽出歌中之意,頓時感觸叢生;易鋒寒更是心緒如潮,浮螟乃是渭州特產的一種群居小蟲,性最戀群,隻一與群落離散,便立即千方百計、不眠不休地尋找同伴故巢,往往無功而死,這首《浮螟曲》以其為喻,極盡遊子之心,易鋒寒之父易昌常於月夜吟詠不已,因此易鋒寒雖然自幼離開渭州,對這首渭州民歌卻耳熟能詳,現在重新聽到,倍感憂傷。一時眾皆沉默無語,親人、故鄉,那已經遠離自己而去的一切又迴到自己的腦海,令他們沉浸在自己那淡淡的思念之中。


    過了片刻,紀至君首先開口:“老夫真是老了,嘿嘿,居然會徒生無謂感慨。”接著轉頭麵對言九天,雙目炯炯生輝:“小兄弟可願聽老夫一言。”


    言九天聞言心中暗喜,立即將心中洶湧澎湃的愁緒強自壓下,恭敬道:“紀老先生學究天人,晚輩洗耳恭聽。”


    易鋒寒與古夢涯見狀,知道此二人各自有心,便悄然退下,安慰了程小虎與嚴頤幾句,與他們一起來到廟外,將張黔草草安葬。事了之後,程、嚴二人堅持守靈,易鋒寒與古夢涯苦勸不聽,隻得作罷,徑自進廟睡去,。


    而破廟之內,言九天與紀至君相談甚歡,一宿未眠,直至次日清晨。


    古夢涯去廟外招唿程、嚴二人進來;易鋒寒則來到言、紀二人旁邊,笑道:“我們該上路了。”


    言九天臉一紅,呐呐地說不出話來,易鋒寒立知其意,淡然道:“九天另有去處?”


    紀至君看了言九天一眼,代他答道:“不錯,老夫昨日與言公子縱論天下,覺得現在當務之急,應該去田州,與你們不順路,所以……”


    此時古夢涯剛踏進廟門,正好聽見這句話,當下高聲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九天既然得蒙高人相助,當為自己打算。我們自有去處,你就別擔心了,異日有緣,我們自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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