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丘,丘下黃葉落盡的樹林在瑟瑟秋風中搖曳,在漆黑的夜裏,仿佛地獄的妖魔在張牙舞爪,淅淅的雨聲敲打在堅硬的地上,飛濺開來。古炎一行除了易鋒寒在照顧身受重傷的墨堅,俱都立在月丘頂上,向芙蓉城眺望。


    古夢涯焦急地道:“老大怎麽還不來?”


    白浩然歎道:“我們走吧,易天行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再等下去,連我們都走不了。唉,不知道其他義士怎麽樣了。”


    古炎淡淡地道:“易昌兄既然已去北門誘敵,我們還可以再等一會兒。”


    忽然易鋒寒悲唿道:“墨老師!你們快來。”


    眾人連忙趨過去,隻見墨堅麵如金紙,出氣多而進氣少,顯然是不行了。


    墨堅猛然雙目大睜,麵色也紅潤起來,道:“夢涯和鋒寒呢,快過來。”


    大家知道他已是迴光返照,有遺言要留給古夢涯和易鋒寒,俱都避開。古夢涯和易鋒寒分別半跪在墨堅兩側,扶著墨堅,泣不成聲:“師父……”


    墨堅探手入懷,取出一本書遞給古夢涯,勉強笑道:“傻孩子,沒個人都會死的,有什麽好傷心的。這本書是我蜀州墨門三代掌門對機關之術的心得,裏麵夾著蜀州墨門的掌門信物,本來我想傳給你或鋒寒,可惜你們隻對機關之術感興趣,卻不是墨道中人,不過你二人是我的親傳弟子,可以學習此書,但一定要替我將信物交給神州墨門的掌門,叫他清理門戶。”


    古夢涯納書入懷,哽咽道:“是,師父。”


    墨堅麵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就此一瞑不視。古夢涯和易鋒寒放聲慟哭,眾人聞得哭聲知道不妙,連忙跑到墨堅身旁,見到墨堅的樣子,心中悲憤之情驟生。


    白浩然嘶聲道:“老夫和這些賊人拚了,一定要將墨石這畜生的人頭提來祭奠墨賢弟。”


    古炎伸手一攔,道:“白兄請節哀,冷靜一點,我們還是先安葬墨兄吧。”


    眾人便將墨堅葬在月丘之下,由於害怕元成邑一黨找到,又將墨堅下葬之處抹平夯實,令其與平常地麵無異。白浩然心中大是有愧:“墨賢弟一生清儉,所獲財物,悉與窮困之人,想不到死了連一口棺材也無,現在若不作記號,日後怎麽尋找?”


    古炎安慰道:“墨家之人本以節儉濟世為己任,就算條件許可,墨兄也不過桐棺三寸以葬,現在連草席也無,豈不更合墨家節物利人之旨。白兄雖是好意,隻恐墨兄不會領情呢。”


    白浩然聞言,嘮嘮叨叨地批評起墨家來,說此舉不符友悌之道,又於禮不合。古炎還可充耳不聞,古夢涯等人聽得十分不耐,便動身上丘,往北眺望,希望發現易天行的蹤跡。


    元成邑一行來到芙蓉城北門,入目盡是一片狼籍,守城的士兵全部喪命,居然沒有一人身負兩處傷痕,一個個刀未出鞘,箭未離弦,竟似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殺死。


    元世勳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強的武功,好快的身手!”


    四周一片寂靜,竟然沒有一人搭話,元世勳才警覺有異,隻見眾人目光全部聚集在北門城門之上,便跟著大家一起望去,一看之下,心中陡然大震,其時正值中秋,天氣雖然涼爽,但距離隆冬頗有些時日,而且芙蓉城氣候宜人,就是冬日也沒多少日子下雪,可是現在北門上竟結著厚厚的堅冰,構成一道冰牆,將北門封住,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上麵,尚未滑下便已凝結成冰。


    劉廉忽然冷笑一聲,道:“好強的玄陰氣功,不過就憑這個難道就想攔住我們?”話音未落,已然飛身躍起,雙手上赫然持著他威震瑤郡的蕩寇雙錘,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兩柄重達百斤的鐵錘猛然朝冰牆擊下,碰的一聲巨響,冰鐵相撞,劉廉隻覺一股大力從雙手傳來,踉蹌後退十餘步才站穩,兩眼金星直冒,胸口發悶,喉嚨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險些拿不住雙錘。


    眾人望冰牆望去,卻見冰牆僅僅被打出尺許方圓、深不及三寸的坑槽,劉信駭道:“這堵冰牆很是邪門,說不定被人施了法術,否則以廉弟的神力,定可將其擊為齏粉,我看不如避開城門,找些繩索從城牆攀緣而下。”


    仇天刃嘿的一聲:“這隻不過是由一名精擅玄陰氣功的高手製造的冰牆,因為功力深厚,使得玄冰堅逾精鋼而已,哪裏用得著另謀出路。”說罷,策馬揮矛,向冰牆衝去,手中辰煞矛舞出七朵青幽幽的寒光,如電閃風馳般向前直刺。堅冰遇到辰煞矛,如雪落沸水,立即消融,形成一個盈尺大洞,但仇天刃亦頗不好受,連人帶馬,後退了幾步,麵色蒼白,顯是受了內傷。


    元成邑往洞中望去,見到幾道馬蹄印沿著平原 延伸至遠方,已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大地盡頭,心中大急,翻身下馬。麵上青氣大盛。赫連沙忽然道:“皇上止步,些微小事,怎麽能勞動您的大駕。”說罷,真氣潛運,坐下戰馬發出哀鳴,頹然倒斃,赫連沙雙腿一伸,便站在馬屍之上,巍然有如山嶽,雙目金光隱隱,渾身皮膚泛出金黃之色,仔細看去,仿佛有無數金色細沙在他的皮層之下緩緩流動,赫連沙倏地雙目一閉一睜,雙掌在空中劃出兩道半弧,合為一圓,大喝一聲,雙手運氣一推,一道金蒙蒙的真氣破體而出,有如實質般向冰牆擊去,城門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隨即堅冰內部不停發出咯吱之聲,就像春日冰融雪化、溪流解凍一般迸裂開來,化作漫天冰箭四射而出。劉義長嘯一聲,人劍合一,迎向正麵飛來的冰箭,劍光一卷,便將激射而至的殘冰絞得粉碎。


    眾人從殘破的城門向外望去,隻見三十丈外盤膝坐著一個魁梧大漢,一身青色錦衣上滿是紫紅的血跡,身體右側插著一柄樸刀,身後十餘道馬蹄印中已蓄滿積水,顯然馬上的人已經離去多時。


    元成邑眼瞳收縮,寒聲道:“易昌?!”


    那魁梧大漢站起身來,微笑道:“正是在下。”


    元成邑長歎一聲,道:“易兄非是我朝中人,何苦替人賣命,那些逆賊為了逃命,竟棄易兄於死地而不顧,朕都替你不值。隻要你肯歸順朕,朕不但赦免你和令郎的死罪,而且定會給你一展平生抱負的機會,易兄文武雙全,難道舍得就此不明不白地歸於塵土。”


    易昌道:“好口才,言辭懇切、挑撥離間、威逼利誘,算是齊了,不過我妻子與我結發至今,今日無辜慘死,我怎麽也該替她討還一個公道,何況公孫大哥與我多年至交,你看我像背友求榮的人嗎?”


    元成邑的手下聞言紛紛嗬斥,元成邑卻麵色不變,以平緩的語調道:“易兄夫人的死,朕可以嚴懲兇手,公孫祥已死,你也談不上出賣他,令郎年幼才俊,因你之故已不能容於後夷與虞國,難道還要讓你的孩子被我朝通緝,你就算不為自己,也當替令郎想一想,他本有大好前程,易兄因一時意氣,而置其於亡命之地,何苦來由。”


    雷猛站在元成邑身後,聽得冷汗直冒,他深知元成邑雖然以好士聞名,其實為人忌刻無情,一但失去利用價值,立即棄之不顧,甚至痛下殺手,現在他一心籠絡易昌,而自己又身受重傷,所以他將自己這個親手殺死易昌家眷的兇手推出去當替罪羊是理所當然的事,想到此處,右手便向懷中探去,忽然覺得一股兇猛猶如野獸的氣機向自己逼來,將自己籠罩其中,身體右側亦產生不祥的感應,駭然望去,隻見劉虎雙目圓睜,緊盯著自己,而劉信站在離他右側十米之處,雙手把玩著八把長僅兩尺的雙頭標槍。雷猛尷尬地站在那裏,右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的放在懷中,額頭上豆大的水珠不停地滴下,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珠。


    易昌聞言,似是心動,沉吟不語,元成邑立意收服,也不急著催促。


    雙方對持良久,元成邑終於不奈,沉聲道:“易兄考慮得怎麽樣?”


    易昌放聲大笑:“哈哈哈,任你奸詐似鬼,仍舊隻能喝老子的洗腳水。我隻不過在推延時間罷了!我易家的孩子,豈是貪生怕死、戀慕功名之徒,生死有命,我兒自有他的人生,我可管不了那麽多。”


    元成邑雙目透出怨毒的光芒,寒聲道:“你以為他們逃得了嗎?”說罷右臂一揮,身後眾人紛紛撲上,將易昌圍在當中。


    雷猛這時才從劉虎、劉信二人的威脅下解脫出來,不停地喘著粗氣,將手從懷中拿出,退至一旁。


    易昌眼見眾人攻至,凜然不懼,手一揚,樸刀已然拔出,雙手舞動,隻見刀光閃閃,將自己守護得滴水不漏,元成邑手下高手雖多,但大多沒有聯手過,缺乏默契,反而礙手礙腳,互相製約。


    元成邑見狀,怒喝道:“留幾個對付他就行了,其他的人退迴來。淩千裏,速拿虎符去校場調遣我布置好的騎兵,追擊漏網的餘孽!”手一揚,一道黃光向淩千裏擲去。淩千裏知道這是最後得到元成邑信任的機會,顧不得抵擋易昌砍至的樸刀,長槍在身後舞出一片寒光,護住身體,拚盡全力躍向虎符,刀光閃初,淩千裏右肩綻起一朵血花,但淩千裏總算抓住了虎符,頭也不迴地奔向城中,留下一路血跡。


    圍攻易昌的眾人,除了內圍的人,均想退下,易昌大喝一聲:“想走,哪有這麽容易!”刀勢一展,一股其寒勝冰的刀氣竟將眾人籠罩其下,令他們欲罷不能,空氣中寒意逾來逾盛,功力稍差的隻覺關節漸漸僵硬,運轉不靈,心中暗自叫苦。


    衛非忽然騰空而起,竟渾然不懼易昌那充塞天地的刀氣,右手鐵尺一揮,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充滿奧妙無方的曲痕,將易昌綿密的刀網割開一個缺口,喝道:“還不退下!”


    功力較淺及離戰團較遠的人紛紛乘機跳出易昌的刀氣籠罩之外,隻餘劉廉及三個元成邑網羅的高手離易昌最近,仍在酣戰。林子彬和劉貞後退時動作稍慢而且防守略顯鬆懈,立即中刀濺血,林子彬胸腹受創,腸開肚爛,倒在地上不住抽攣;劉貞的頭顱竟被斬去半截,隻餘鼻子以下的半個頭還接在脖子上,斃命當場,其他人目睹此慘狀,心底不由寒氣直冒。跳出戰團的諸人心神略定,便各自沿著馬蹄印追去。元成邑雙手負在背後,在三丈外望著易昌與劉廉四人打鬥,既不出手對付易昌,也不順著馬蹄印追趕逃跑的敵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圍攻易昌的四人,除了劉廉,一人使劍,劍身狹長,招式專走偏鋒,狠辣異常;一人用掌,步法靈活,如同蝴蝶穿花般在易昌周圍遊鬥;還有一人揮舞著一根熟銅棍,勇悍絕倫,拚命搶攻。易昌與他們酣鬥了約一柱香的時間,自知大軍將至,命不久矣,決意拖這幾個圍攻自己的人陪葬,心恃道:“劉廉名列柱國,手底下果然有些斤兩,那用劍的該是巴山顧家的高手,使穿花遊身掌的和那用棍的不知道是誰?”當下喝道:“我易昌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你們幾個鼠輩報上名來!”


    那使棍的大漢怒道:“大爺乃東郡秦赳,用掌的是我結義兄弟成逍,另兩位是瑤郡劉柱國和巴山顧碣。現在你可以死得瞑目了吧!”


    易昌冷哼道:“原來是在東郡作獨行大盜的秦赳,成逍這幾年在東郡頗有聲名,想不到居然結交你這種匪類。”


    秦赳聞言大怒,合身撲上,手中銅棍猛力砸向易昌天靈。


    易昌大笑道:“來得好。”身體向秦赳一迎,避過銅棍,撞入秦赳懷中,秦赳大叫一聲,仰天倒下。


    成逍見秦赳撲上,便知他中計,連忙衝上來救援,他的穿花遊身掌擅長遊鬥,現在近身搏擊,正中易昌下懷,反手一掌擊向成逍,成逍去勢甚急,不及躲避,一咬牙,雙掌用力,迎了上去,三掌相擊,成逍慘哼一聲,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顧碣乘易昌發出掌力時空門大開,手中窄劍如同毒蛇般向易昌肋下刺去,易昌立時血花四濺。劉廉見狀,精神倍增,雙錘連環擊出,勢不可擋。這時芙蓉城方向蹄聲大作,淩千裏率領城中騎兵飛馳而至,遠遠便令擅長射箭的騎兵放箭,頓時漫天皆是箭影,向易昌電射而至。易昌被劉、顧兩個高手纏住,肋下又受重傷,立時連中三箭。


    劉廉大喜,雙錘一合,將易昌樸刀鎖住,正待擊殺易昌,卻見易昌微微一笑,心知不妙,正待後退,易昌雙手一翻,兩條鏈子槍從他的雙袖中飛出,射向劉廉眉心、咽喉兩處要害。


    芙蓉城東三十裏處,一個身形清臒,削肩猿臂的中年道人,頷下長須飄飄,孤獨地站在一個小土坡上,身影說不出的蕭瑟落寞。是日秋雨連綿,此人身體四周竟然滴水俱無,腳下竟沒有沾上泥濘,甚是奇怪。他忽然好似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出來吧。”


    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那人身後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躍下一個身著戎裝的少年,一落地便道:“果然不愧是幽冥子,居然被您發現了。老師這麽晚了,怎麽還有閑情到郊外來雨中漫步。”


    那人正是琅環仙府的道學老師幽冥子,隻見他徐徐轉過身來,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世勳皇子,怪不得我急馳三十裏還擺脫不了。現在你應該有其他要事,為何對我這個方外之人窮追不舍,難道我得罪過你嗎?”


    元世勳笑道:“我剛從易天行家出來,便見一道人影在街上飛奔,也沒看清楚是誰,現在正值多事之秋,我不敢怠慢,隻好追上來看看,老師輕功好生了得,我也是待您停下來才知道追的是您。”


    幽冥子道:“既然如此,還請二皇子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


    元世勳悠悠地道:“隻要老師肯為國效力,我自可保您不死。”


    幽冥子苦笑道:“貧道不涉世事久矣,對朝廷中事向不關心,還請二皇子見諒。”


    元世勳道:“你既然不問世事,為何離開芙蓉城?”


    幽冥子道:“我自覺無能,無力為君分憂,所以自慚形穢,想離蜀隱居。”


    元世勳冷笑道:“老師,你就別裝了,幽冥子當年的威名和脾性別人不知道,我可是不敢稍忘,你若是態度強硬點,我或許還會相信你的鬼話,現在一味委曲求全,必有隱情,你不是心向大伯、另有圖謀,就是想幫助夏敬、古炎等冥頑不化的人逃出蜀州。”


    幽冥子雙目精光驟射,歎道:“二皇子既然咄咄相逼,我也不客氣了。”話音未落,幽冥子雙掌夾著刺骨的寒風擊向元世勳。元世勳長笑一聲,雙掌一錯,右掌赤紅如火,左掌青氣隱現,迎著幽冥子的雙掌擊去。元世勳右掌與幽冥子左掌相撞,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左手卻悄無聲息地擊在幽冥子右掌上,兩隻手掌像磁石般相互吸引,竟然粘接在一起。幽冥子暗自心驚,他本以為元世勳雖然天生異秉,終究年紀尚幼,功力上到底比不得自己數十年苦修的精純,所以一上來便毫無顧忌地猛攻,以圖擊傷元世勳,突圍而去,現在蜀中危機四伏,他必須盡快探明離蜀的路徑,實在沒興趣與人糾纏,不料元世勳居然以硬碰硬,而且毫不遜色,反而乘機將自己纏住,不過現在已騎虎難下,隻得拋開雜念,左手收攏成錐形,如暴雨狂風般向元世勳鑿去。


    元世勳左手不住催動陰柔內勁將幽冥子纏住,右掌運用炎陽勁力將幽冥子的攻勢一一化解,陰陽二氣激蕩,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空曠的城郊遠遠傳開。幽冥子感到內力從右臂慢慢流去,被元世勳的真氣纏繞住,不停地旋轉磨擦,竟然逐漸散滅,心頭大震,身體忽然化作流水一般,右手向後抽去,元世勳竟然吸之不住,驚唿道:“弱水訣!”


    元世勳兩眼閃現出渴望的光芒,接著道:“老師若肯將弱水訣相授,弟子包您可安然離蜀。”


    幽冥子當年在神州橫行無忌,雖然並不為非作歹,卻也是個隨一己喜惡任意妄為之人,所以仇家甚多,有一次他被仇家圍攻,躲入玉蟾山一個山洞中,偶然發現了一具坐化的枯骨,旁邊放著一篇竹簡,上麵竟然記載著無為丹宗的秘傳絕學弱水訣,如獲至寶,待仇人散去,也不報複,拿著秘籍日夜兼程地避往蜀州,別人都以為他是躲避仇家,誰也不知道他是為了潛心修煉弱水訣,不想被往日的仇家打擾,不料他十載苦修,武功竟然進展不大,反倒氣質大變,心境日漸平和,不但爭強好勝之心日去,連找仇人報複都不再牽掛於心,他自知沒有領悟弱水訣,所以輕不顯露,以免惹禍上身,不想今日仍然不免被元世勳發覺,當下冷喝道:“妄想!”


    元世勳聞言也不生氣,大笑道:“恐怕由不得您了!”元世勳身形忽變,驟然屹立,有如寺中佛陀,巍然不動。


    幽冥子心下暗歎,知道今日脫險困難,道:“想不到你居然學會了不動身法。”


    元世勳微微一笑:“難道您忘了我堂伯是誰了嗎?”


    幽冥子終於歎出聲來:“如果有人教就可以學會,不動身法便不值一文了。你果然是個不世出的練武奇才,如果我們不是勢不兩立,我一定將弱水訣傳給你,可惜啊!”


    元世勳道:“老師何須感慨,世上不如意事,本就十居八九。我又何嚐不想與您善始善終,怎奈造化弄人,讓我們身陷此境。”說著說著,元世勳忽然覺得自己殺意大減,心中一凜,急忙收斂心神,也不見他動作,身體便逼近幽冥子,雙掌揮舞,構成一張青紅相間的掌網向幽冥子罩去。


    幽冥子身形晃動,化作一縷輕煙,飄來蕩去,在元世勳的掌網中穿插。元世勳雖然內力比幽冥子稍強,一時間也奈何不了幽冥子。這時芙蓉城方向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元世勳與幽冥子功力相差不遠,若有人幫手,立即便會呈一麵倒的局麵,而他們此時已經騎虎難下,誰也無法罷手,心頭不禁各自打鼓。


    不久,他們西麵遠方現出一隊人馬,元世勳一見大喜,原來是萬貴帶著蓉城四獸和僅剩的三名富貴鐵騎飛騎而至。


    萬貴隔老遠便大唿:“幽冥子,速速束手就擒,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幽冥子目光轉動,開始心中一緊,隨即一喜,竟拋下元世勳向萬貴等人衝去。元世勳想不到他居然敢在如此激烈的狀況下貿然抽身,氣機感應下一掌擊向幽冥子背心,幽冥子不躲不避,運氣於背,雙臂一振,後背肌肉繃緊,硬挨了元世勳這一掌。蓬的一聲脆響,元世勳隻覺擊打在深潭大淵之中,掌力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暗叫不好。幽冥子後心衣衫盡裂,化作蝴蝶漫天飛舞,身體借力前趨,撲入馬隊之中,十指發出陰寒內勁,擊向萬貴等人的坐騎。萬貴等人不虞有此,頓時亂作一團,幽冥子趁機突出重圍。


    元世勳本待追趕,卻被萬貴等人擋住了去路,耳中聽得幽冥子的長笑遠遠傳來:“多謝各位,不勞遠送,貧道告辭了,哈哈哈!”


    萬貴等人好不容易將馬匹控製住,正待向幽冥子追去,卻聽見元世勳冷冷地道:“不用追了,他心脈已被我震斷,必死無疑,現在城中局勢怎麽樣了?”


    萬貴本想幫助元世勳拿下幽冥子,好好拍拍馬屁,不料弄成如此局麵,十分尷尬,道:“草民奉皇上之命討伐城中不肯降服的富戶,隻有古震和朱企二人抗旨,朱企已經被其子朱繼殺死,古震一家皆冥頑不靈,除了他孫子古心堅,其他人現已全部伏法。我們出城時得到消息,皇上已經率人擊殺了元成都、元世傑和甄匡,夏敬亦已喪命,公孫祥與古炎等人正在頑抗。”


    元世勳本來很有把握擊斃幽冥子,奪取弱水訣,現在被萬貴等人一攪和,讓幽冥子遁走,心中說不出的憤怒,但卻不想讓萬貴諸人知道,心頭盤算著待局勢安定下來,再派幾個自己的心腹去將幽冥子的屍體找到,搜尋弱水訣,現在先迴城再說,一邊隨口問道:“易天行死了嗎?”


    萬貴從未將易天行這種未成年的孩子放在眼裏,根本就沒打聽過易天行的消息,聞言不知道如何迴答。


    元世勳一看便知道他不知道,怒道:“我在易府布下重兵,你難道一點察覺也沒有?”


    萬虯聞言,插言道:“我們經過易家時,的確見到了不少士兵在四處搜索,但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麽,易府除了易天行再無別人,我們便沒有留意。”


    元世勳眉頭微皺,恃道:“我的士兵居然在找易天行,也就是說他逃走了,否則生必見人,死必見屍,嘿,易天行這小子,真有一手,我還是小看了他。”當下喝道:“給我一匹馬!”


    萬貴連忙下馬,將坐騎給他,自己取過一名富貴鐵騎的馬,叫那人與另一名富貴鐵騎共乘一騎。元世勳也不理他們,躍馬揚鞭,一騎當先,向芙蓉城馳去,萬貴一行人趕忙尾隨其後。


    易天行三人躲在城中的一個糧草堆裏,平時這是軍方重地,守備森嚴,此刻城中絕大部分人馬被調動起來,這裏反而是防守最鬆懈的地方,因為這不是兩軍交鋒,燒毀糧草隻能暴露自己,對事態好無益處。易天行雙臂上了藥,閉著雙眼躺在糧草堆上,仿佛甚是享受,沐月蓮和古心堅卻盤膝坐在地上調息運氣。


    倏地易天行雙目一睜,悠閑自得地道:“精力恢複了嗎?”


    古心堅立起身來,道:“完全恢複了,你的傷沒事了?”


    易天行道:“還不能全力出手,但已經可以使出七層功力了,衝出城去應該沒問題。如要等傷痊愈,隻怕時間不等人。”說著,目光視向沐月蓮,柔聲道:“我們走吧。”


    沐月蓮這才站起來,點了點頭。


    三人一路潛伏,來到芙蓉城南門,隻見遍地都是士兵的屍體,有的肋骨盡斷,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身體爆裂,有的卻不見傷痕,一個作偏將打扮的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右手按刀,尚未拔出鞘,喉嚨上一個大窟窿,內裏血跡已經半凝,不再流出,顯是死去有一段時間了。


    三人麵麵相覷,易天行笑道:“看來我們省了不少力氣。”


    古心堅道:“是誰?”


    易天行道:“能在一瞬間結果一名偏將,功力實在深不可測,這樣的高手放眼蜀中,亦不多見,那傷口是長槍造成的,應是古大柱國。他既然已經出城,古夢涯這小子一定也脫身了。”


    沐月蓮插口道:“還有夏玉英,那些身體爆裂的屍體是中了夏家的赤雷勁。”


    古心堅道:“為何你不認為是夏大柱國?”


    沐月蓮道:“若是夏大柱國,屍體應該爆烈成血霧,絕對不會有屍體留下。”


    易天行正在巡視屍體,聞言點頭道:“有道理。”


    沐月蓮瞥了一眼四周,道:“其他幾個人,其中一人用刀;一人用劍;一個人善於用短棍之類的兵器點穴;還有一人掌力雄渾、精擅浩然正氣,不是甄匡就是白浩然。刀劍傷口整齊,有幾個士兵被劈為兩段,竟似乎毫不費力,應非凡物。”


    易天行道:“刀口鮮血凝固甚快,竟然沒有飛濺,應是碧玉寶刀造成的,而被點死穴的人麵色發青,亦是被純陰真氣所傷的跡象,應該是易鋒寒與公孫雲滅。那用劍的倒不知道是誰?”


    古心堅道:“為何你不認為是易昌和公孫大丞相?”


    易天行道:“現場隻有一個人用刀,一個人用蕭,你什麽時候聽過父母會拋下自己骨肉逃生的?況且我們剛才聽到的蕭琴之聲,應該是公孫大丞相與穀瑟在作生死相博,公孫雲滅顯然沒那麽高的功力。”


    古心堅心中不服,嘟噥道:“嘿,饑荒之時,易子而食也是常事,何況現在大家生死係於一線,自顧不及也是常情。”


    易天行微微一笑:“表哥,你若見我身陷險境,會因為害怕受我連累而一走了之嗎?”


    古心堅聞言一愣,大聲道:“那怎麽可能!”


    易天行笑容不改:“既然如此,那麽就算有人會苟且偷生,亦絕不會是易叔和公孫大丞相。”


    古心堅本來也這樣認為,剛才隻是想駁倒易天行而已,當下便不再多言。


    沐月蓮道:“用劍的會不會是言九天,他一直住在公孫大丞相府,公孫雲滅既已逃出,應該也能脫難才對。”


    易天行皺眉道:“照理雖是如此,但一直以來隻知道言九天掌法了得,沒聽說過他會用劍。”


    沐月蓮道:“當年北周帝柴桓掌劍雙絕,他的配劍繞指赤劍號稱劍中王者,是天下最著名的十七柄名劍之一。隻是柴桓死後,兩千多年來並無傳人,所以大家對言九天所練掌法是否神手一直不敢確定。如今看來言九天果然是得到了他的遺物與真傳。”


    易天行道:“先別想了,我們出城與他們匯合便全清楚了。”說罷身形晃動,往月丘飛奔而去,沐月蓮和古心堅緊隨其後,眨眼工夫三人便已消失在南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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