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地旬五,正是中秋佳節。天偏偏下著蒙蒙細雨,連綿不絕,明月被烏雲籠罩,沒有一絲光亮。易天行坐在窗前,聽著窗外雨打芭蕉,就著一盞油燈看著天毒子傳給他的百毒真經,心緒卻怎麽也不能平靜。自從三年前玄天機夫婦與申子建、天毒子、磨鏡老人五人同赴幽州尋仙訪道之後,易天行便自動輟學,獨自在家自修。而玄玉娥在玄天機走之前便被蜀山派一個道姑接去,三年來音信全無。接著袁采薇、靈霄子、赤陽子也相繼因為各自門派中的變故而離開蜀州,迴神州去了。去年連易天行的父母兄長也到神州去了,臨行前易連山告訴易天行玄天機算出蜀州三年內將生巨變,自己留下來必定在劫難逃,叫他一同離去,易天行卻堅決不走,後來他外公古震說:“人生是自己選擇的,天行若死,是他咎由自取;若能熬過此劫,必成大器。我已風燭殘年,不會離開老窩去避禍,老五也說不走,就讓我們照顧天行吧,我一日不死,我就不信有人可動我外孫一根毫毛。” 易連山夫婦才無奈帶著易歸藏離去。易天行將此語告訴幾個好友,他們的父母竟無一人相信玄天機所言,盡皆一笑置之。當年除鱷蛛的十人,都由是役意識到自己的內力不足,這三年俱都刻意苦修,功行日深,尤其易天行這幾年除了每旬與朋友小聚片刻,足不出戶地潛心鑽研幾位恩師所留的秘籍,又借碧血丹楓葉之助,苦練玄功,學識功力俱都大進。今天是中秋,易天行亦在鑽研武學,但不知怎麽總靜不下心來,終於停止看書,拿起放在桌上的白玉劍,順手將書揣在懷中,便要去外公家過節。他對玄天機一向信服,所以自從知道將有變故發生後,隨時都將重要物品帶在身上,白玉劍更是絕不離手三尺之外。


    易天行尚未出門,便聽得四麵牆外均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竟似乎有千軍萬馬將易府重重包圍一般。這時正門傳來敲門之聲,他知道該發生的事情終於來了,雖然不知是何變故,但亦凜然不懼,當下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開了門,卻見元世盛一身戎裝,站在門口,再無他人,但易天行卻清楚地感到附近埋伏了不少好手,隨時可對自己進行致命一擊。


    易天行將元世盛請進屋,替他斟好茶,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道:“元兄為何屈尊至此?”


    元世盛不答,卻突兀道:“你對蜀中朝野各勢力有何看法?”


    易天行一愣,隨即答道:“朝中武將有四位大柱國各自統兵千萬駐守蜀郡四方、保衛京都;十二柱國各帥其部百萬雄師分管其餘西、滇、巴、郡、北、代、南、蠻、東、瑤、白、桂十二郡;大司馬統管軍隊調遣,直轄蜀道劍、龍、玉、夔、雷、霄六門總兵,蜀州六門十三郡的兵馬均須有皇上和大司馬的兩片虎符合一才能調動,平時勢力分散而互相牽製;文官以大丞相為首,設吏、農、工、商、律、戶六司,各自管轄任官、農業、工匠、商賈、法律、戶籍之職,其中吏司長程稽管升遷官吏、律司長宮子酷管賞功刑罪,在朝中黨羽最多;民間蓉城首富萬貴門客甚多,其中頗有不少才智之士,又有敵國之富,不可小視;琅環仙府眾師長各有才學,軍政要人多出於門下,在朝野均有極大影響力;蜀中四大武林世家,西川唐門素不幹涉政事,雖獨霸一方,但勢力止於江湖,無甚威脅;巴山顧家衰落已久,但近年來高手輩出,看來他們以前在韜光養晦、儲蓄實力,已圖重振家風;龍門李家雖然近來少在江湖上行走,但老一輩的李氏三雄尤存,僅此已可知其實力不弱;滇郡花家素好吟風弄月,不喜在外走動,唯此反顯得高深莫測;此外蜀東劉家雄霸三郡,財多勢廣,族人眾多,一門連出二位大柱國,權傾朝野,在瑤、白、桂三郡無異於土皇帝。”


    元世盛聽到最後一句,眼中厲芒一閃而逝,道:“若有人擁有兩位大柱國、十二位柱國、蜀道六門總兵、六位司長之助,又有萬貴、巴山顧家、蜀東劉家的全力支持,琅環仙府大部分老師和龍門李家的合作,在蜀中何事不可為?”


    易天行暗歎一聲,抱拳道:“草民易天行參見二皇子。”


    元世盛冷冷地盯著他,半晌才笑道:“難怪衛老直道天行才智過人,可為股肱。你若助我,以後必定位極人臣,成就不世功業。”


    易天行冷笑道:“先助你弑父誅兄,奪取皇位,然後兔死狗烹,罪誅九族。”


    元世盛雙目精光大盛,狂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誌在一統九州,此豈是一世之業,待到成功之日,已是你我後人承我輩餘蔭之時,你一生也到不了功成身死的地步,還有何提防我加害的必要。”


    易天行淡淡道:“二皇子認為我是可以以利驅、以威服之人?”


    元世盛笑道:“怎麽可能。”


    易天行仍是淡淡地道:“衛老也一定如此認為,他一向厭惡這種不可利誘威逼之人,認為這種人難為君用,其罪當誅,又怎麽會向你推薦我呢?二皇叔要篡位,收買重臣及穩定軍心所費甚多,一定會向城中富戶索要錢糧,我外公性格剛愎堅毅,一定抗命,必有滅門之禍。二皇子已有必殺我而後快之心,又何必惺惺作態。”


    元世盛嘿的一聲,負手轉身向大門走去。易天行匆匆拿起一支毛筆,跟在其後,心中焦急萬分,卻知道自己自身難保,若不能平心靜慮應付,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隻聽元世盛悠悠歎道:“我早知道你不會為我所用,我們朋友一場,也不是白交的。你可知道我父與我商議大計時,我心內有多猶豫,我並非害怕謀反失敗,而是想到你們這些朋友會不恥我的為人,心中充滿了愧疚不安,後來終於是利益占了上風,決定與我父攜手起事。大伯年老,太子元世豪奢談仁義,非興國之君,在位必定令國勢衰落,為人所圖,不若讓我代之,以逞平生之誌。在我作出決定之時,我便知道我已永遠失去了你們這些朋友,所以……”元世盛忽然厲聲道:“我決不容許你們再活在這世上!我剛才想趁你放鬆警惕時,將你擊斃,這樣你會少去不少痛苦,你自己賣弄聰明,就別怪我了!”


    易天行眼睜睜望著元世盛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一路上竟找不到破綻出手,便揚聲道:“二皇子慢走,請恕天行不送。”隻聽嗖嗖之聲不絕於耳,漫天箭影像生了眼睛一般向易天行落腳之處射來。


    元成都獨自一人坐在養親殿中,斥退了所有的侍衛和太監,喝著悶酒,顧盼間親人俱都不在,心中頗感淒涼,不禁心潮起伏:“自從皇後逝世,朕就再沒立後之想。日前京城南郊有盜匪作亂,三弟成功帶著太子和兩個兒子去剿滅,至今未歸。太子太柔弱了,也該去軍中磨練磨練,立點軍功,否則自己死後,恐怕不能順利掌握兵權。二子世傑不成器,浪蕩成性,不知道又到哪裏鬼混去了,中秋也不好好在宮中陪陪父皇,想起來不免痛心。二弟成邑自從朕登基,便與朕疏遠了,不到戌時是不會來的。朕也太對不起二弟了,當年起兵反叛芙蓉王朝,是二弟首倡,二弟少年時任俠好義,廣納門客,結交豪傑,起事後二弟門下功勳卓著,位列一品的便有七個柱國、三個蜀道總兵、五個司長,二弟自己親身單騎,甘冒奇險,赴蜀東說降劉家,使蜀州至少免受五年刀兵之苦,而令國家多了兩位大柱國、三位柱國、一位司長,功高蓋世。但立國後,二弟便稱病請辭兵權,朕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二弟是想試試朕的心意吧,但朕亦是無可奈何,國中重臣大多為二弟朋黨,蜀東劉家又是他說降的,與之親近,自己怎麽也不能不防。二弟兩個兒子很有才能,以後當叫三弟好好栽培一下,再給他們一些官職,這樣也算給二弟一點補償,世勳僅有柱國之才,世盛恐怕有大司馬之能,不過還是讓他當大柱國吧,否則便不好控製了。”正思量間,門外傳來聲音:“臣元成邑攜子叩見皇上。”


    元成都尚未迴答,元成邑已經推門而入,後麵跟著七、八個人,元世勳亦在其中,元成都怒道:“二弟!你想幹什麽?”


    元成邑陰笑道:“來給大哥送上中秋禮物,再向皇上索要一點我應得的東西。來人,快將禮物拿出來,別叫皇上久等。”後麵立時走上一青衣少年,將一個錦盒放在桌上。


    元成都道:“什麽東西?”


    元成邑道:“大哥不妨打開看看。”


    元成都手一揮,手不沾盒,勁氣到處,盒蓋便已打開,內裏赫然是二皇子元世傑的人頭,元成都氣得雙手發抖:“為什麽殺他?”


    元成邑道:“此子不孝,中秋佳節不在宮中陪父皇,卻在青樓廝混,大哥不好管教,我這作二弟的隻好替大哥除此劣子。還有三弟與太子密謀弑君奪位,臣已著人替皇上鏟除。國事繁忙,皇上請下昭退位,讓臣弟為你分憂。”


    元成都一聲怒吼,一掌劈出。


    夏大柱國府,夏敬剛叫女兒去請古炎父子過來,一同過節。就見劉忠、劉義帶著兒子拜訪。夏敬與劉氏兄弟雖同殿為臣,但向來氣味不投,無甚來往,今日到訪,實出意料之外。隻見劉忠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滿臉赤須如火,錦衣玉帶,身後隨從拿著他名震蜀州的獨腳銅人。劉義身材矮小,麵青無須,打扮非僧非道,長袍之上滿是符錄,右手持劍,乍看就像是江湖上混飯吃的抓鬼道士。劉彪、劉豹眉目間各與其父有七、八分相似,隻是身材尚未定型。


    劉忠走到夏敬跟前,不待其開口,便大喝道:“夏敬你可知罪?”


    夏敬一驚,隱隱知道不對勁,但又不知道不對在什麽地方,冷哼道:“不知道。”


    劉忠道:“你與大司馬、前太子狼狽為奸,圖謀不軌,我等奉旨前來捉拿。”


    夏敬道:“胡言亂語,我要見皇上。”


    劉忠麵色一沉,喝道:“夏敬大逆不道,抗旨不遵,皇上有旨,殺無赦!”說完上前拿過獨腳銅人向夏敬攻到,獨腳銅人重逾百斤,在他手中卻靈活無比,一偏一抖,便連點夏敬七處穴道。


    夏敬正待取天雷槊迎敵,卻見自己的兒子居然拿著天雷槊遠遠避開,隻得一麵躲避,一麵怒道:“玉蛟,快將天雷槊給我。”


    卻聽夏玉蛟怯怯地道:“父親,投降吧,二皇叔不會虧待你的。”


    夏敬刹那間已經明白怎麽迴事,怒吼道:“我死也不會當亂臣賊子!”當下運起赤雷勁,雙拳揮動,拳頭竟似乎是精鐵打就,與劉忠的獨腳銅人以硬碰硬,居然若無其事。


    劉忠道:“你昔年可以反叛芙蓉王朝,今日為何不歸順二皇叔?”


    夏敬呸的一聲:“當年是芙蓉王朝棄我,非我棄芙蓉王朝,末帝孟驪誅我族人在先,我方背之,今白象王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當以國士報之。”


    這時劉義劍一晃,散出九點劍芒,向夏敬背後刺去,夏敬感到後麵冷風乍起,情知有異,急忙偏身閃過,已驚出一身冷汗,罵道:“卑鄙小人,憑你們就想取老夫性命,未免太天真了。”夏敬忽然覺得內息一滯,勁力立消,險些被獨腳銅人打中。


    劉義陰沉沉的道:“我們不行,有你寶貝兒子就成。”


    夏敬瞪著夏玉蛟,怒道:“逆子,你敢向我下毒!”


    劉忠大笑道:“不是毒,隻不過是我們劉家秘傳的化功散,你若不死,十二個時辰後便自然恢複功力了。”


    夏敬隻覺熱血上衝,強運真氣,不顧一切地衝向劉氏兄弟。


    公孫相府,大丞相公孫祥與易昌兩家人、言九天坐在一起進餐。自從兩年前言九天寡母因病去世,公孫祥就將其收為義子,讓他住在公孫相府。突然大門被撞開,衝進來一人,渾身浴血,披頭散發,形同鬼魅,未至大廳便跌倒在地。公孫祥上前扶起仔細一看,竟是墨堅,不由驚唿道:“墨兄怎麽會受如此重傷?”


    墨堅嘶聲道:“元成邑謀反,現在琅環仙府已經被他控製,我特來報訊。”


    公孫祥駭道:“琅環仙府的老師竟然都支持元成邑?”


    墨堅搖頭道:“並非全部,但不甘屈服的人不多。事發突然,我們幾個隻好分頭行事,白浩然已去古大柱國那裏;無相大師去見夏大柱國;甄匡誓不舍白象王而去,已經趕往宮中;幽冥子去打探離蜀的途徑。其他的人就別指望了。”


    公孫祥道:“你二弟墨石呢?”


    墨堅恨聲道:“若非他暗算我,我也不會傷重如此。小心他手中的鐵筒,內有極厲害的機關暗器。”


    這時公孫雲滅已吩咐下人關好門,自己去將公孫祥的寒玉蕭拿來,遞給公孫祥,公孫祥卻徑自從公孫雲滅腰間拔出竹蕭,道:“從今日起,你便是寒玉蕭的主人。”


    公孫雲滅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哽咽道:“爹……”


    易昌見狀,亦將隨身的碧玉寶刀遞給易鋒寒,易鋒寒正待張口,易昌怒道:“拿著,都什麽時候了,還推三阻四的,今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我們死在你麵前,也絕不能悲傷憤怒,定要冷靜,我年事已高,僅有你這一個孩子,你一定不可輕擲生命。你和雲滅、九天年紀尚幼,人生才剛剛開始,活著就可以替我們報仇,一切以保命為重。”


    這時碰的一聲巨響,相府大門化作滿天木屑,從那門口大洞中當先走來六人。為首的是雷猛,身高六尺,方臉短須,右手拿一根尺許短棒,正是雷家著名的火yao暗器霹靂棒。後麵一人是衛非,相貌堂堂,長須及胸,麵容嚴峻,雙目閃著冷酷而智慧的光芒,手中一柄鐵尺,正是他名震天下的量天尺。墨石一身布衣,站在其左,麵貌與墨堅有三分相似,雙手端著一個長約三尺的雞蛋粗細鐵筒。穀瑟白麵美髯,十指修長,兩眼似睜非睜,手捧瑤琴,一襲白袍,神態悠然,立在那裏。張彥道服雲屐,身影頗有幾分仙風道骨,隻是頸繞青蛇,目閃藍光,手握骷髏錘,骷髏頭閃著藍熒熒的光澤,尚未近身便覺邪氣逼人。鬼辛子手長過膝,幹枯瘦小。麵色蠟黃,十指尖留著尺許長的指甲,烏黑發亮。接著後麵湧出大隊士兵,領軍者鐵甲黑袍,皮膚黝黑,瘦小精幹,手握長槍,赫然是元成功一手栽培的大將—芙蓉城總兵淩千裏,公孫祥心中一涼,知道大勢已去,連元成功的嫡係軍隊都被元成邑收買了,芙蓉城再無可與之抗衡的力量。


    淩千裏微笑道:“皇上初登大寶,想請大丞相繼續為國效力。”


    公孫祥冷哼道:“你口中的皇上可是元成邑這逆賊?”


    淩千裏仍然一臉微笑,輕柔地說道:“大丞相不為朝廷分憂,卻口出忤逆之言,就別怪我了。”說罷手一揮,雷猛便將手中霹靂棒擲出,公孫祥抱著墨堅飛身躍起,易昌、易鋒寒、言九天及公孫雲滅連忙起身遁出大廳,隻聽轟隆一聲雷鳴,整個大廳竟被炸為齏粉,公孫、易兩家家眷,不及躲避,立時屍骨無存。


    公孫雲滅等三個孩子怒吼撲上,卻被公孫祥長袖一揮,即便擋住。公孫祥將墨堅遞與易昌,道:“這幾個孩子和墨兄就麻煩你了。今日動輒是滿門不幸之局,你們三個跟著走,不許亂來!”


    易昌將墨堅背在背上,道:“公孫兄珍重。你們跟緊點。”便帶著三個孩子飛身躍過牆頭,朝外突圍。


    雷猛等人隨即想追去攔截,不料公孫祥竹蕭舞動,化作七道碧影,同時向七人襲到,七人隻覺眼前碧光眩目,寒氣逼人,不得不放棄追趕,進行抵擋。易昌衝入士卒之中,空手擒拿,轉瞬間便奪得一把樸刀,四人如虎入羊群,登時殺出一條血路。


    雷猛七人雖武功高絕,但公孫祥不顧生死,全力進攻,七人勝券在握,當然不想與之拚命,一時間竟被纏住,無法脫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墨石自恃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以他們的身份,如被易昌四人逃脫,就算殺了公孫祥也是笑柄,便向後一躍丈許,跳出圈外,舉起他新近鑄就的飛星傳恨,摳動機關,一蓬銀星向公孫祥罩去,其疾如電。與墨石同來的六人剛才見過飛星傳恨的威力,一見他後退,連忙躍出戰團。公孫祥連忙晃動身形躲避,但這暗器又快又多,剛躲完一蓬,下一蓬又至,就像永無止境一般,終於被打個正中,仰麵倒下。鬼辛子發出夜梟般的怪笑,前去查看,忽然公孫祥荷地坐起,一掌打在鬼辛子胸口,隻聽骨折之聲不絕,鬼辛子立時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出三丈開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眾人大驚,便待上前結果公孫祥的性命,卻見公孫祥將竹蕭放在嘴邊,吹起曲子來。


    沐月蓮正在給父親沐飛斟酒,忽然聽到窗外一聲怪笑:“共享天倫,好溫馨啊,你們可曾想過有人因為你們終年在外餐風露宿,不得溫飽。”


    沐月蓮父母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顫聲道:“你終於還是找到了我們。”


    那聲音又從門口傳來:“若不是元世盛這小子告訴我,我可能仍然為你們在外奔波。怎麽不請老朋友進門嗎?”


    沐月蓮心知是他們躲避多年的仇家,但不知道雙方有什麽不共戴天的仇恨,竟讓那人不遠萬裏,從神州追到蜀州來,便從容道:“請進。”


    那人推門而入,隻見他身材比門還高,竟須低頭入內,人本不瘦,卻給人瘦削的感覺,道髻藍袍,目如鷹隼,鉤鼻薄唇,麵目猙獰,手持一柄拂塵,拂須色作慘綠,甚是詭異。


    沐飛對著妻子低聲道:“靈兒,帶小蓮走,我擋他一會兒。”


    那人立時冷哼道:“我找了你們這麽多年,想跑哪有那麽容易,你們全家自己到黃泉去相聚吧,免得我動手。”


    沐月蓮平靜地說道:“你與我們有何深仇大恨?一定要我們死才甘心。”


    那人盯著沐月蓮,道:“你幾歲開始學武?”


    沐月蓮道:“六歲。”


    那人怪笑道“太清秘錄果然是蓋世奇書,短短七年就可以造就你如此的氣度,隻不知武功是否相符。”


    簡靈道:“你要找的是我們,書你拿走,別傷害我女兒。”


    那人道:“當年你們竊我經書時,就該知道我的手段,何況太清秘錄一脈單傳,你們讓自己女兒學了,我總不能拜她為師吧?哼,廢話少說,受死吧。”


    沐月蓮驚問:“爹,我們真的偷了他的書?”


    沐飛道:“別聽他胡說八道。這道人名叫明真子,是玄都山清虛觀的弟子,因為犯了清規,被逐出師門。清虛觀創派祖師太清、太虛二子功參造化,特別是太清子尤其利害,然而她淡薄名利,不但罕露身手,還不願意廣納門徒,所以太清秘錄一脈單傳,雖屬於清虛觀一脈,傳人卻不在清虛觀居住,也不受清虛觀觀主管製。他姑姑冷月道長就是太清秘錄的傳人,他被逐出師門後,便去苦求冷月道長收錄門下,冷月道長看出他心術不正,堅持不肯,但憐其自幼父母雙亡,無處容身,便留他住在自己的三清觀中。當時你剛出世,我與你娘抱著你恰好路經玄都山,借宿在三清觀。冷月道長很喜歡你,便有收你為徒之念,即將門派淵源告訴我倆,我們早聞玄都山清虛觀武學之名,當然喜允。不料是夜此人趁冷月道長入定之時施加暗算,冷月道長竟然著其毒手,但他亦被冷月道長臨終一掌重創,落荒而逃。冷月道長在彌留之際,將太清秘錄與海天雙環托我交給你。我與你娘安葬了冷月道長,連夜帶你下山,按照太清秘錄上的秘方,替你洗經伐髓,六歲時待你識字,才將太清秘錄給你。此人養好傷勢,便開始尋找太清秘錄,對三清觀道姑嚴刑拷問,得知我們當日在山上,便如附骨之蛆般纏上我們,我們在神州實在無處藏身,才避至蜀州,想不到仍被他找來。”


    明真子也不插話,靜待沐飛說完,才咯咯笑道:“分明是你們看出便宜,從那老婆子屍體上偷的,否則那有那麽巧的,老婆子不早不晚地在那天收徒。老子費盡心機,幾乎喪命才得到的經書,被你們竊去,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們。”說罷拂塵一探,慘綠塵須散開,向沐月蓮擊去,立時將沐月蓮上下左右全部後路封死。


    沐飛、簡靈夫婦大驚,皆拔劍衝上,一左一右向明真子刺去,二人配合得有如一體,渾然天成,同時刺到。


    明真子訕笑道:“人言雙劍門龍鳳雙劍‘飛龍靈鳳,劍雙fei、魂三斷’,今日一見,未免貽笑大方。”拂塵一轉,便已擊至沐飛天靈,左手彈指將簡靈青鋒彈開。簡靈虎口一熱,險些寶劍脫手。


    沐月蓮雙手舞動,如舞蝶燕飛,以玄幻莫測的角度向明真子攻去。


    古大柱國府,古炎坐在廳中,古夢涯侍立在側,偌大的大柱國府竟隻有他們父子兩人,顯得十分冷清。古炎夫人在古夢涯出世後不久病勢,古炎一直沒續弦。古炎向來體恤下人,今天是中秋佳節,仆役全部都被他放迴家與家人團聚去了。


    忽然聽得大門傳來敲門之聲,古炎父子相視一笑,古夢涯道:“夏世妹到了。”


    古夢涯便去開門,門一開,還未看清楚來人,唿的一聲,一支狼牙利箭迎麵而至。古夢涯大驚,身體後仰,一個鐵板橋的功夫,躲過飛矢,雙腳卻似釘在地上,毫未移動。古炎騰身而起,未待箭至眼前,便用手指將其夾住,左手一牽,將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夏玉英拉到身邊,落在門口,喝道:“是何方鼠輩?”


    隻聽暗中有人讚道:“不愧將門虎子,竟然可以避過我的利箭。卑職吳泰參見古大柱國。”


    古炎心中一凜,吳泰乃蜀中十二柱國之內的西郡柱國,坐鎮西郡,若奉命迴朝自己怎麽會不知道,而且此人向以箭術聞名,剛才那箭雖還不是他的天狼九變絕技,但亦決非玩笑,自己兒子稍微動作慢點,早喪了性命,難道真如玄天機上眼言,大變已至。


    隻見吳泰緩步從長街那端走出,一身金甲,目光炯炯,手提一柄蛟筋為弦、金鶴神木為胎的大弓,正是其仗以成名的神弓金鮫,背著一個箭筒,插滿了狼牙利箭。後麵跟著一人,麵色蒼白,雙目閃著毒蛇一般的光芒,身體筆挺,卻給人柔若無骨的感覺,兩手負在身後,古夢涯認得是五毒教吳升。然後空氣中殺氣猝然大盛,古炎知道是周圍埋伏的刺客準備出手的征兆,料想身手俱都不弱,否則也不能隱藏殺氣,令自己毫無察覺,不覺皺眉道:“吳柱國怎麽會迴朝?我與你素無仇怨,為何暗算我子?”


    吳泰笑道:“二皇叔要登基為帝,非但是我,十二柱國中其他的人也正在快馬加鞭地趕迴來。我是占了離芙蓉城最近的便宜,才趕得上為二皇叔立功。你我雖無仇怨,但昔年你進言叫元成都這昏君罷免二皇叔的兵權,二皇叔怎麽會容得下你。剛才那箭倒沒針對誰,我以為開門的會是下人,嘿嘿。”


    古炎怒道:“你連下人也不放過!”


    吳泰聲音平淡如水:“二皇叔有令,滅你滿門,你府中下人當然在內。你有閑功夫最好想想自己,別為那些無知仆役操心。”


    古炎暗自慶幸已將仆役放走,平靜地道:“那些人隨同反叛?”


    吳泰冷笑道:“難道你以為還有轉機不成?現在元成功征戰在外,朝中除了你和公孫祥、夏敬三人,盡都臣服於二皇叔,那兩人搞不好現在已經投降了。其他的人或有不識時務的蠢貨,但亦無濟於事。”


    夏玉英插嘴怒道:“我爹才不會向你們這種人投降呢!”


    吳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等著給他收屍吧。”


    古炎怒目圓睜,大喝道:“好,今日我就以死殉國。涯兒、玉英跟著我!”說罷,古炎手往廳中遙抓,隻見一杆紅纓鐵槍從大廳飛出,落在手中。


    吳泰、吳升看得頭皮發麻,雖隔著一條百米長街,仍不由得倒退兩步。吳泰心中不禁想到:“待這批殺手去消耗消耗古炎的內力再說。”


    吳升亦有同感。兩人齊聲吼道:“出手!”一時間,刀氣縱橫,彌漫滿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向古炎三人發動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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