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敲浴缸,“另一處不尋常的地方還在這裏……”


    “讓我進去!”


    沒等我說完,門口傳來粗魯的命令聲,這腔調仿佛他也是這裏的主人。


    我往門口一瞧,這就對了,他確實是這裏的主人,和我八字不合的西柚船長來了!


    中年警察皺了皺眉,“蒼蠅又來了!”


    而後,他用兩隻手機械地將嘴角往臉上扯,抬起頭問我,“這看起來是不是發自內心的歡笑?”


    “是!我都被感染了!”


    說著,我也咧起了嘴。


    中年警察從浴室探出頭,“西柚船長,海上起風了嗎?怎麽把你吹來了?”


    “聽著,川西,這是我的地盤,我要去哪裏不用事先向你匯報!”


    “當然,我當然明白,但現在這裏發生了不尋常的事,因為這件小事,管理權暫時由我接管,誰讓我是警察呢!”


    “我再說最後一遍,讓我進去!”


    “不不不,西柚船長別這樣說,這絕對不會是你所說的最後一遍,相信我,過會兒你還會說的。”


    “川西!”


    西柚船長懊惱不已,就差罵娘了,兩個年輕警察結結實實把他擋在了門外。


    我有耳垂的耳朵可不是白長的,我可聽得一清二楚,原來中年警察叫川西,嗯……聽不出是哪國名字來,但有一點能確定,川西大叔和西柚船長是驢頭和馬嘴的關係。


    毛主席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啊!


    川西大叔不再搭理門口的老家夥,對我做了一個繼續的手勢。


    我蹲下,用手撫摸著浴缸下麵的毛毯。


    “浴缸裏的水是滿的,滿滿的一缸水,但有一點卻很奇怪,我剛進浴室的時候注意過,浴缸地麵放拖鞋的毯子是幹的,也就是說……沒有水!”


    死者的大侄子,成功人士再次對我投來鄙視的目光,“能不能好好做個人!”


    他沒有說,但我又聽見了。


    “有道理!有道理!”


    川西大叔頻頻點頭。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死者當時真的在洗澡,死於心髒病,他不可能毫無掙紮,心髒病可是很折磨人的,浴缸滿滿當當的水不可能老老實實待在裏麵,毛毯也就不可能是幹的,死者死時的姿勢更不可能如此坦然,所以,這水不是死者放的,是兇手掩蓋真相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兇手殺了叔叔,把他拖進浴缸,放滿水又跑掉了?不可能,兇手殺人總要有目的吧,如果是為了錢,桌子上的一萬美元不是還在那兒嗎?”


    川西大叔撅了撅嘴,對成功人士的意見不以為意。


    “所以,你剛才的話隻說對了一半……”


    “哪一半?”


    “等一等!”


    川西大叔再次打斷我的話。


    “先給我五分鍾的時間清理一下,過會兒別出現什麽意外。”


    我點點頭,但成功人士的眉頭卻擰成了麻花。


    我、成功人士和川西大叔從浴室出來走到門口,西柚船長兇神惡煞地盯著川西……以及我。


    “聽著,死者就是死於心髒病,我的船上不允許出現兇殺案。”


    “哦,但是這句話你應該提前說給兇手聽,我也希望這裏什麽事也沒有,西柚船長,你不會認為我會偽造一起殺人案件吧?”


    “川西,這是我最後一次航行……”


    “你是擔心晚節不保?哈哈,開玩笑,我知道西柚船長,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在提醒我,這是我最後一次坐你的船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真過癮,西柚老家夥的鼻子都被氣歪了,這大叔插科打諢的技術可以啊,感覺與我講瞎話的能力不相上下。


    “川西!”


    西柚老家夥拉著長音,下了最後通牒。


    “噓!別吵了,西柚船長,這位年輕人要找兇手了!”


    嗯?這就把火引到我這邊來了?


    我舔了舔嘴唇,裝出無辜該有的樣子。


    “找兇手?好,我倒要看看兇手是誰,我要把他扔海裏!”


    我點點頭,同時兩個年輕警察把槍掏了出來。


    我後脊背發涼,動刀動槍的場麵還是有點承受不來。


    我清了清嗓子,晚上沒吃飯就是沒氣力,“裏麵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放棄無謂的抵抗,趕快出來投降!”


    川西扭頭看了我一眼,顯然被我這兩句他山之石給驚豔了,“可以啊,我都沒想到用這幾句!”


    “還差點火候!”


    “差什麽?”


    “要是再有個小喇叭就更有感覺了!”


    五秒鍾過去了,毫無意外地一片平靜。


    “裏麵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放棄無謂的抵抗,趕快出來投降!”


    又是一片平靜,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媽的,這次難道要出醜了?


    我瞅了一眼川西大叔,風平浪靜,薑果然是老的辣,是我口口聲聲推斷兇手還在現場的,這要是沒有,人家一點臉也丟不了啊,與此同時,身後的幾個圍觀群眾開始犯起了嘀咕,“我就覺得不可能,是不是電影看多了!尤其是那個戴眼鏡的!”


    大爺的,敢激我!


    “警官,麻煩把你槍裏的子彈都突突到床下麵!最好把那裏打成篩子!”


    再賭一把,我實在想不出如果這個房間能藏身,除了床下麵還能躲哪裏!


    “打吧!”


    川西大叔推波助瀾。


    年輕警察上前一步,雙手握槍,“砰”的一聲,一個子彈飛馳而過。


    “別打!”


    嗯?


    我的左耳朵和右耳朵聽到了兩個音色不一致的聲音。


    一個是西柚老家夥說的,另一個……一個頭發胡子一把抓的人正從床底下爬出來。


    “我就說人家是專業的,尤其是戴眼鏡的,像不像柯南!”


    見風使舵也是圍觀群眾的標配。


    男子還沒從床底下爬出來,就被摁在了地上,他絕望地環顧四周,仿佛要與這個世界訣別。


    我扶了扶眼鏡,怎麽這麽眼熟?


    我掐著腦袋一想,這不是……賭場被保安放倒的那個蓬頭垢麵男?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川西大叔拋出經典台詞。


    蓬頭垢麵男毫不示弱,也拋出一句經典,“兇手不是我!”


    “老實交代吧?”


    “給我一顆煙!”


    從這段對話,我們能得出什麽結論?


    答案很簡單,兩個人都沒少看警匪片!


    我驕傲地看了一眼憂愁姑娘,人家都說女人喜歡有魅力的男人,現在的我難道不正是荷爾蒙勃發的時候?


    憂愁姑娘扯了扯我的衣袖,“你怎麽知道兇手還在房間裏?”


    “多年的經驗和道行,你知道,有時候偵探的嗅覺和第六感是……無法描述的!”


    憂愁姑娘點點頭,“那你能預感到今晚要睡沙發嗎?”


    我看了她一眼,就不能有話好好說嘛!


    “你想,人家就是奔著錢來的,賊不跑空,人都殺了,錢就在桌子上,不拿幹嘛要殺人?為什麽桌子上的錢沒動,因為有人敲門,他根本沒時間拿!”


    “搜得死內!”


    嗯?


    哦!我差點忘了憂愁姑娘是日本人了。


    一顆煙眼看下了半截,川西大叔看上去並不著急,又急又氣的西柚老家夥雙手掐腰,來迴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是誰說不允許船上發生兇殺案的?這種太歲頭上動土的事,太歲能不氣得爆炸嘛!


    於我而言,因為有賭場的遭遇,所以蓬頭垢麵男殺人劫財我一點也不意外。


    成功人士眼睛通紅,蓬頭垢麵男臉上的兩個手掌印均出自他手,他揚言要殺了他,替叔叔報仇。


    又是半截煙的沉默,蓬頭垢麵男突然哈哈大笑,聽起來十分邪性。


    “警察先生,你打算讓我說些什麽?”


    “其實很簡單,先生,把你的殺人過程和動機說一遍就行。”


    “看來我得撒謊了。”


    “不用,不用編造,故事不需要聽上去波瀾起伏、精彩絕倫。”


    “如果我不是兇手呢?我不撒謊怎麽描述你所需要的東西!”


    “哦,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得向你道歉,對,還有他……”


    川西大叔指著我。


    “因為我們的智障使您名譽受損!”


    “不,不必道歉,我還指望著你們還我清白!”


    顯然,蓬頭垢麵男的智商絕不像他的形象那樣邋遢,但我不同意川西大叔智障的表述,我兩個大眼珠滴溜滴溜轉個不停,哪個智障能做到?


    川西大叔聽聞蓬頭垢麵男的闡述,再三鼓掌,“你我珠聯璧合找到真兇,看來破案史上又要新增一對佳話了,那麽先生,請迴答我幾個問題,就像我的助手所說……”


    川西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誰?誰是你的助手,要不要臉?


    我沒說,但我估計川西大叔應該是聽見了。


    “浴缸裏的水是不是你放進去的?”


    “是。”


    “那時候浴缸裏還沒人?”


    “對。”


    “死者是被你拖進浴缸裏的?”


    “沒錯。”


    “你是想製造一個假象,比如死者是死於心髒病?”


    “是。”


    “你是為了錢才到這個房間來的?”


    “對。”


    “錢你沒來得及拿走,因為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沒錯。”


    “然後你就躲到了床底下,你覺得不可能有人會想到你居然還在這個房間裏?”


    “年輕人總有很多想法……”


    我與蓬頭垢麵男四目相對,他眼神的不屑與我眼神的得瑟相映成趣。


    “何況他的運氣一向很好……”


    嗯?我心一抖,這風向有點不對啊,憂愁姑娘要是知道我去了……


    “昨晚他在賭場贏了不少!”


    完嘍!完嘍!陰溝裏翻船嘍!


    我咽了一口唾沫,沒敢看憂愁姑娘,隻感覺後脊背的風涼涼的。


    一定是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同時站在了我身後……


    你說你死不死?臨死還拉個墊背的!


    我學著川西大叔,咧開嘴,報以最真誠的笑容,“人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製造這樣一個假象?”


    “如果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死於心髒病,就不存在什麽兇手,我就能躲過一劫,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又是這裏唯一的人,兇手的身份還會落在別人的頭上?”


    確實有道理,你有這智商,怎麽比大小還能輸個精光呢?還欠著一屁股債。


    “先生,如果我說兇手真的不是我,你信嗎?”


    我信你個大頭鬼!


    “信,隻要你有證據!”


    川西大叔咬著手指甲,搶過我的話,滿不在意。


    “沒有證據,偷東西難道還要讓每個人都知道?”


    “那怎麽辦?或者你告訴我,兇手是誰!”


    “好,我真的知道兇手是誰,我眼看著他殺了人!”


    “哦!快說,你就要無罪釋放了!”


    蓬頭垢麵男抬起手,指著門口,“他一會兒就該到了!”


    我、川西大叔和西柚老家夥不約而同望向門口,除了我的憂愁姑娘哪還有別人,幾個圍觀群眾也早早被西柚轟走了。


    “兄弟,他什麽時候來,還要等多久。”


    川西大叔引而不發的嘲諷蓬頭垢麵男不會聽不出來,但他依然眼神灼烈地盯著門口,“快了,快了,這就到!”


    “好,不急,我今年才五十四,還有大把時間!”


    “啪!”


    一種東西稀碎的聲音。


    “別裝瘋賣傻了,我要把你扔海裏!”


    西柚老家夥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掐住蓬頭垢麵的脖子,“讓鯊魚把你咬碎,你這個肮髒無恥的人!”


    “別衝動,西柚船長,事情還沒調查明白,他有權利提出他的請求,哪怕他說一會兒星星會告訴我們答案,我們……不急於一時!衝動是魔鬼!”


    衝動是魔鬼?喲,這一聽就知道看過郭冬臨的小品啊!


    一物降一物,麵對川西大叔,西柚老家夥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我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小時就零點了,正常人都睡覺了,誰會一蹦一跳地跑出來當兇手?川西大叔是怎麽想的?


    “你們聽,好像有什麽聲音?”


    嗯?是誰在打我臉?


    憂愁姑娘正在側耳傾聽,我也同時豎起耳朵,任它在空中唿扇唿扇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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