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珃沒有修習過“無涯唯我功”,這門功法每代隻會傳給無涯山唯一的傳承者。入門的第一步,便是由師父替弟子貫通百穴,傳入畢生的功力。


    所以無涯山傳人才會一出山就如此強橫,宛如橫空出世般戰無不勝。


    這一代,不出意外的話,駱無涯將會將衣缽傳給三徒弟荊鋒。他的心誌堅毅,又悟出了屬於自己的劍道。有足夠的能力掌控住這股“唯我”之力,不會因為驟得強大的力量而迷失自我。


    可惜的是,世事無常。最後繼承這股力量的,是一個對無涯山來說算得上外人的花吟夕。


    駱無涯倉促之下隻能留下一些心法口訣,關於功法的要點和其他的東西,卻隻能一筆帶過。


    蘇青珃通過駱無涯留下的書信猜出了大概,可是其中最炫奧和關鍵的地方,她終究還是看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說,若我不控製住手中的力量。便會被這股力量控製住,成為喪失意誌的傀儡?”花吟夕道。


    “很有這種可能。”蘇青珃點頭道。


    花吟夕唿出一口氣,麵帶沉吟。


    蘇青珃確實分析得在情在理,但他心中的煩躁卻越來越甚,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不是喪失意誌,也不是被體內的力量控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先產生了那樣的念頭,才會做出那樣的動作來。


    不想看見那些醜陋的狼和禿鷲,所以除去它們。想要吻她,所以吻了下去。


    意識一直都是清楚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是被力量左右,更像是因為這力量。解開了纏繞在自己心中的枷鎖。


    “本我”本來就是“我”,甚至才是最根本最真實的“我”。


    讓這樣的“我”主導一切,有什麽不好?


    “所以,我該怎麽做?”思緒紛雜,花吟夕還是開口問著。


    “現在你的手中拿著一把太過鋒利的刀,必須給它裝上刀鞘。”蘇青珃道:“不能讓你的‘本我’再這樣肆虐下去。一定要按照師父留下的心法修煉磨合,早日讓你的‘自我’和‘超我’變得強大。它們是理智和原則。也是束縛住你體內那股力量的刀鞘。”


    “我知道了。”花吟夕應著。心中卻有別的念頭在不斷發酵。


    為什麽一定要將“本我”壓製?


    為什麽不能聽從自己最根本的心意?


    為什麽要被那些我本來就不在意的原則和禮法所禁錮?


    為什麽不能暢快淋漓,想我所想、做我所做、愛我所愛?


    為什麽……


    一邊是拚命壓製,控製住自己瘋狂的衝動;另一邊則是。叫囂著順從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一切。表麵是順從著蘇青珃,和她一起找尋控製真氣穩定心神的辦法。心中卻在排斥,在掙紮。在撕咬著心髒外頭越來越薄弱的牢籠。


    花吟夕就這樣每日壓抑著,控製著。卻又反叛著,躁動著……心魔漸生。


    ……


    灰羽城靜室內,蘇青珃助花吟夕穩定真氣後,歎息道:“是我的錯。”


    要不是她執意出穀。花吟夕本可以在幽穀中靜養修煉。自出穀之後,花吟夕的情緒顯然比之前起伏更大。這兩日瀕臨失控的情況出現得也越來越多。


    “當然是你的錯!”沒了那些討人厭的外人在,花吟夕又恢複笑嘻嘻的模樣。隻有他們兩個呆著的時候。他的心情最平靜,也最正常。也正是因為這樣。蘇青珃一度以為他的情況已經穩定好轉,才會提議早日出穀。


    “駱前輩的書信中都寫了,要陰陽調和的修煉,才能夠平複真氣穩固境界。”花吟夕很有些黯然神傷的樣子道:“要不是小花娘子不配合,為夫哪用得著受這樣的苦。”


    “你說什麽?”蘇青珃瞪他一眼。


    “哦,那什麽。”花吟夕話鋒一轉道:“多虧了你,我的真氣才能夠這麽快穩定。雖然還有些小問題,但相信隻有再過段時間,會越來越好的。”


    蘇青珃似乎已經習慣他的偶爾抽風,順勢岔開話題道:“你知道就好。情緒起伏不要太大,也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大喜大怒。前幾天明明已經好些了的,今天怎麽又失控了?”


    花吟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蘇青珃瞥他一眼,沒好氣道:“有話快說!”


    花吟夕立刻語帶酸味道:“你非要到灰羽城來,就是為了見那個蘇問北?他和你究竟是什麽關係?”


    “說過了,是小時候很親近的一個哥哥。”蘇青珃輕描淡寫道。


    事實上,蘇問北是蘇宗越在蘇青珃出生那年收養的。當初像他一樣被淮南王府收養的孤兒還有很多個,這些人都是蘇宗越為女兒準備的。他們首要學習的便是忠誠,對淮南王忠誠,對郡主忠誠。直白了說,這批人便是蘇宗越為女兒準備的暗衛和死士。


    後來發生了一係列事情,蘇宗越被迫將女兒送往無涯山。但對這群孤兒的訓練卻並沒有停止下來。


    而蘇問北,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淮南王將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的傳授兵法和武藝。他把蘇問北當成弟子、子侄,甚至一度動過讓他入贅王府,成為女兒夫婿的念頭。但蘇問北不會忘記,自己是淮南王府的死士家奴。他所學習的一切,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淮南王府,為了王爺和郡主而存在。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著妹妹。”花吟夕語聲忿忿。


    “你確定要為了這樣的事情和我吵架?”蘇青珃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花吟夕抿唇噤聲,胸膛卻劇烈的起伏著。


    他的衣衫無風自動,蘇青珃明顯感覺到,方才好不容易幫他理順的真氣,又開始像沸騰的水泡般躁動。


    “真的就是小時候爹爹收養的孤兒之一,是淮南王府的嫡係。除此之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蘇青珃朝著他吼道:“這樣你滿意了吧!”


    “唿!”花吟夕身上的真氣瞬間平複,他鬆了口氣般道:“我早就看出來了!那人長得五大三粗的,還滿臉大胡子。你怎麽可能會喜歡!”


    蘇青珃眼神涼涼的看著他,不語。


    “我,我剛才真的沒有生氣。就是,就是看見他抱著你、牽你手的時候,有些不開心。”


    蘇青珃眼波未動,無動於衷。


    “好吧,我承認剛才有些吃醋。很生氣,恨不得殺了那個大胡子。”花吟夕在她的目光中敗退道:“什麽都沒弄清楚就生氣是我的不對。”


    蘇青珃眼神嚴厲,帶著幾分譴責。


    “可是你早告訴我你們的關係不就行了嗎。”花吟夕弱弱道:“你答應過的,在我能夠控製‘本我’、穩固境界之前,會盡量順著我的。”


    蘇青珃的眼神終於一縮,然後垂眼看著地麵。她臉上的表情很是有些心力憔悴。


    打,打不過。就算花吟夕毫不還手,最後也隻會被他的內力反震,害得自己手疼。


    說,說不聽。就算當下他好聲好氣的點頭答應了,下一次還是會故態複萌。


    更麻煩的是,他的膽子越來越大,說的話也更加由著性子來。想說的話,一定當下就會說出來。想做的事,一定立刻就會去做。


    蘇青珃拿他完全沒辦法,卻又不能一走了之的不管不顧。若是放任不管,也不知道他會作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


    “你是小孩子嗎?”蘇青珃無奈道。


    話音剛落,嘴唇便被人蜻蜓點水的碰了碰。


    蘇青珃麵色一怔,然後大怒。“之前警告過你的,不準再做這樣的事!”


    “情難自禁,這次真的是情難自禁!”花吟夕果斷的抱頭護住臉,任由蘇青珃的粉拳在自己身上一頓亂錘。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小心的收攏著內力害怕震傷了她。


    蘇問北自然不知道靜室之中所發生的一切。


    原本他已經派了不少人在屋外守衛,可是心中總覺得不夠踏實,索性就杵在院子裏不走了。


    淮南王府可就剩這一根獨苗苗了!可以說,蘇青珃就是他們這些人存在的意義。若是此刻蘇青珃吩咐一句,就算是謀反叛國,他們都會二話不說赴湯蹈火的去辦。


    屋外那一隊守衛軍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心中卻是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蘇將軍居然也會有小心翼翼的時候!”


    “那靜室之中的兩位究竟是什麽人?怕是咱們東齊的大王來了,將軍也不會如此緊張!”


    “嘶!”整整兩個時辰了!蘇問北又繞著門邊轉了一圈,心中越發急不可耐。側耳一聽,也不見這屋裏頭有什麽動靜。


    他斜著眼瞧了瞧站在一旁的幾名守衛,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的朝門口走近了幾步。


    幾名士兵沒有動作,卻分明瞧見自家將軍躡手躡腳的挪到門口,然後側著腦袋往那門板上湊去。


    “將軍!”一名士兵突然闖進院子來。


    蘇問北嚇了一跳,站直了身子惡形惡狀的噓了一聲道:“安靜點,吵什麽吵!”


    “是!”那士兵下意識的應了聲,然後學著蘇問北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是廖副將軍派小的前來稟報,有祁陽的使者求見將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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