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風料峭,無涯山上卻不如往昔那般清冷寂靜。


    二十天前,一支約莫五百人的軍隊通過山腳的大陣,駐紮在了無涯山上。他們軍容肅整,每一個都裝備著輕甲長刀,透露出久經沙場的煞氣。


    這二十天的時間,他們就隻在山上幹了兩件事。一是清點和整理無涯山的金銀珍寶,二則是從無涯山腳的山澗小路繞進去,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


    邀月坪上,王四站在懸崖邊,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今晚的霧氣太大,向來是看不見月亮了。


    他是個馬奴的兒子,年幼時因為戰亂家破人亡。後來是主子給了他一口飯吃,然後供他習武,推薦他入伍參軍。像他這樣的很還有很多個,他算是頂不中用的那一撥,在軍隊裏打滾了七八年,也不過才混了個百夫長的身份。


    “王頭兒,今兒可真夠冷的。”身後有人跺著腳走了過來,是一個戰死老兵鄭大河的小兒子,鄭海。


    “是小海啊。”王四朝他點了點頭。鄭海入伍才兩三年,不過人機靈,功夫也好,很討上官的喜歡。王四和鄭大河是過命的交情,對這個戰友的遺孤免不了多幾分照顧。


    “我剛巡了一道,連隻耗子都沒見著。”鄭海搓了搓手心道:“王頭先去休息吧,今晚上這塊地方我一個人守就行。”他一張嘴,口裏便冒出熱乎乎的白氣來。


    五百名士兵,白日裏全都在山上行動。夜間卻是隻留二十人在山上巡邏戒備。此次共有一名帶頭的校尉和五名百夫長,上頭規定,每夜必定要有一名百夫長監督巡防。而今夜,正是輪到了王四。


    但在鄭海看來。這夜間的巡視完全不必如此大張旗鼓。無涯山腳本就布有一個嚴防守備的大陣,這整座山上又都布滿了他們的人。隻要有一絲風吹草動,鼓號一吹,五百人頃刻之間便能夠出動。


    “那可不成!”王四一口迴絕道:“軍令如山,嚴守軍令便是軍人的天職和榮耀。”語中隱隱含著幾分說教的味道。


    “我知道了。”鄭海應著,臉上卻有些不以為然。


    似乎想起了什麽,鄭海又腆著臉對王四道:“王頭兒。你說咱們還要在這無涯山守多久?山上的寶庫已經差不多快要被咱們搬空。應該最多兩三天,咱們就能下山了吧?”


    “你別忘了,咱們來無涯山可不僅僅隻是為了運送那些金銀的。”王四看了他一眼道。


    “可是我們整整找了二十天。也沒有看見半個人影。”鄭海朝山崖邊上走進幾步,還能夠看得見明顯的打鬥痕跡。也不知道當日在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塊地方才會是這般亂石橫飛,天塌地陷的模樣。


    “要真是從這兒掉下去。怕是大羅神仙,也活不成了吧。”鄭海看著下方黝黑陰森的崖壁。倒吸了口氣道。


    “主子說過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王四沉聲道。


    萬丈懸崖啊!怕是摔下去,根本是屍骨無存了。二十天的時間。誰知道下頭有多少飛禽猛獸。再久一些,隻怕連骨頭渣子,都被啃食得一幹二淨了。


    要是真找不著。難不成他們還要一輩子窩在這無涯山不成?


    鄭海想著,心中便有些氣苦。他挪步前最後瞧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懸崖。卻突然眼睛一縮,覺得這陰冷黑暗的懸崖下,有什麽更加黑黝黝的東西跳動著冒了出來。


    “有什麽……”鄭海張大了嘴,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那黑黝黝的東西已經竄了上來。


    然後隻一個照麵,鄭海便被擊倒在地。


    “敵襲!”王四第一時間向腰間的信箭摸去,可是還不等他打開,便被人奪了去。王四被點了穴道定在原地,那一聲高唿便被他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好快的速度,這突然竄出來的究竟是人,還是山林間的鬼魅?


    那鬼魅連製兩人,卻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而是身子一閃,又從原地跳下崖去。


    從頭至尾,王四連他的臉都沒能看清,隻覺得從頭到腳,背上寒毛直豎。


    沒過多久,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王四豎耳聽著,山崖邊上又重新有了悉悉索索的動靜。


    還是原先那個地方,還是先前那個人影。他先單手撐著爬上來,然後又轉身伸出手,將身後一人拉了上來。


    “吱!”一聲動物的叫喚聲,像是山林裏的野山鼠。


    王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跟在二人身後跳了上來,然後噗的一下落在了自己頭上。他看不清那個毛茸茸的家夥長什麽模樣,隻能感覺到頸脖間時不時被一條大尾巴掃來掃去。


    “小毛,給我小聲點!要是吵醒了那些討人厭的家夥,就把你送給他們燉湯喝。”花吟夕盯著王四頭上那隻不安分的紫金貂,滿臉不悅道。


    “吱吱!”紫金貂大怒。可是一對上花吟夕的眼睛,便又耷拉著腦袋氣焰消退的萎了。


    沒錯!


    從懸崖便翻上來的這幾位,正是蘇青珃、花吟夕和被取名為“小毛”的紫金貂。


    再次踏足在邀月坪上,蘇青珃的心中微微有些波瀾。可是當目光轉移到那兩名被製住的士兵身上時,卻變作嚴厲和冷然。


    鄭海腦袋一疼,昏昏沉沉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山洞之中。這個山洞隱約有些眼熟,像是邀月坪邊上那個空蕩蕩的神仙洞。鄭海就這麽癱坐在地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無法動彈。他轉頭一看,便看見了與自己情況幾乎一模一樣的王四。


    這是,被俘虜了?


    鄭海盯著眼前兩人,一個穿著黑熊皮衣,另一個則穿著身有些殘破的裙子,兩人都是世間難見的清俊好看。男的那個唇角掛著一絲譏誚的笑意,女的那個則至始至終都冷若冰霜。至於打醬油的紫金貂,則完完全全被他忽略了。


    “我問,你答。隻要你們認真配合,我保證不傷害你們的性命。”花吟夕笑著,一臉童叟無欺道。


    “哼!簡直笑話!”鄭海嗤笑道:“我不知道你們是哪個門派的人,但你們武功再高也隻有兩個人。而這裏,整個山頭都是我們的人。每半個時辰換一次哨崗,隻要察覺到不對,馬上會有大軍搜索封山。你們要是聰明,就盡早將我們放了,今天這事我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既往不咎。否則,其他人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


    這番話有軟有硬,半真半假。既表明了己方的強大,又給對方留有一絲後路。


    這幾日也有一些不開眼的武林中人想要摸上無涯山來,但都被山腳的大陣阻隔在外。鄭海雖然身在行伍,卻也聽聞過無涯山的大名。心中下意識將眼前二人也當做了想要進無涯山偷盜寶物的武林人士。


    “還真沒有身為俘虜的自覺。”花吟夕眯了眯眼睛。抬腳輕輕往鄭海的左膝一踏,便將他的膝蓋一腳踩碎。


    “啊!”鄭海雙目圓睜,大張著嘴叫喚。他臉上的表情撕心裂肺,嘴裏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響來。


    這幅模樣,簡直比他震天慘叫還讓人覺得陰冷和可怖。花吟夕輕描淡寫的一腳,卻是將這個剛滿十八的少年徹底廢了。


    “好狠毒的人!”王四怒道:“他不過是個孩子,你……”


    “你們這撥人占據山頭,就真把無涯山當成自己家的了嗎?”花吟夕冷哼道:“他不過是碎了一條腿,總比丟了性命強。”


    一旁默不作聲的蘇青珃神色終於微微變化。


    “我們是軍人,寧肯戰死沙場,也不願當個廢人苟延殘喘!”王四狠聲道。


    “軍人,西秦的軍人?”花吟夕說著問句,神色間卻有十分篤定。


    王四默不吭聲。這並不難猜,他們帶著西秦的口音,使用的武器也是西秦軍隊最常配備的製式。更何況,這裏是無涯山,若不是知道山腳大陣的破解之法,這支軍隊根本找不到上山的去路。


    西秦庸王,是無涯山駱無涯的高足,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這支秦軍是由秦相柳直接授意駐紮在無涯山,打的名號是保衛師門重地,對抗魔門的進攻和來犯。如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各大派自身難保。所以庸王爺派遣西秦士兵支援師門,也算不得太過突兀。


    盡管如此,這支五百人的軍隊仍然是低調行事,並未大張旗鼓的宣揚行蹤。


    “沒錯!”王四抬頭道:“我們是秦軍,也是奉庸王之命前來支援和守衛無涯山的特派軍。你們是中原武林哪門哪派?為什麽要偷入無涯山?”


    “角色轉換得真快。”花吟夕撇了撇嘴道:“我倒不知道,有哪支守衛軍會大把大把的將主人家的金銀珍寶偷運出去。”花吟夕一臉嘲諷道:“我看你們根本就是監守自盜。”


    “嗬嗬,明明是衝著無涯山的金銀珍寶、武林秘籍而來的。卻偏偏要扯一張維護師門的正義大旗擋在前頭。”花吟夕冷聲道:“既當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秦相柳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虛偽,真令人感到惡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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