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醒來,蘇青珃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想要起身離開,卻突然一陣暈眩,搖搖晃晃的又跌了迴來。


    “你用不著躲。”花吟夕扶住她道:“我說過,你若不想見,我會走的。”


    花吟夕起身朝著洞口走去,背對著她道:“你再忍三天,三天之後,我會徹徹底底的離開。”


    蘇青珃死死咬著嘴唇,看著他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跑的背影,急聲喊道:“站住!”


    花吟夕腳步一頓,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停住,而是大邁著步子往外走。


    “我說站住!”蘇青珃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瞬間起身快步上前抓住他破破爛爛的衣角。


    花吟夕迴頭看她,蘇青珃卻刻意將目光移開。她的手死死拽著他的衣袖,卻突然沉默不語起來。


    花吟夕不急也不惱,就這麽靜靜的等著。這尷尬得令人窒息的靜謐一直持續著,直到蘇青珃的身子因為久站開始有些輕輕的搖晃。花吟夕才將目光收迴,看著牆角道:“我們,就這麽站著?”


    蘇青珃將眼眸抬起,卻隻移到他長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便停住。她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眼簾一沉,蘇青珃扭身便艱難的朝洞內走去,抓著花吟夕袖角的手卻沒有放開。


    花吟夕眼神一柔,似乎無聲的笑了笑,便任由她帶著往洞內走。


    一直走到火堆邊,蘇青珃才將手鬆開,悶悶的抱膝坐著,似乎想著什麽心事。


    那隻烤鴿子無人照看,早就被烤成了焦炭。老遠便能聞到一股糊味。花吟夕席地而坐,伸手便將鴿子取了下來,張嘴似是要吃。


    “別吃!”蘇青珃被他的動作一驚,迴過神來喊道。


    可惜終歸是慢了一步,花吟夕已經一口咬在焦黑的鴿肉上。


    “快吐出來!”蘇青珃著急道:“這肉都烤焦了,不能吃的。”又黑又硬,不是微微焦脆。而是徹底成了一團焦炭。這肉不止難吃。吃下去怕還會鬧肚子。


    花吟夕卻沒聽她的,而是認真的嚼了幾口,把肉吞了下去。


    “我覺得。很好吃。”花吟夕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像是之前每一次一樣,吃到她烹調的美食時所露出的一如既往的笑。


    蘇青珃的鼻頭突然一酸,然後眼睛裏突然湧出了一顆顆的淚珠子。緊接著,那一顆顆的淚珠又連成了線。像是怎麽掉都掉不完。


    “你怎麽哭了?”花吟夕慌了神,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麽辦。


    他把那鴿子插迴原地道:“你。你不喜歡我吃,我不吃就是。”


    蘇青珃卻還是不理,哭個沒停。也不知怎麽的,這幾日來鬱鬱的情緒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就這麽一發不可收拾。蘇青珃哭得很傷心,她一直驕傲要強,從小到大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些時候。不是不想哭,而是忍著、忍著。告訴自己忍忍便過去了。


    人人都說,要痛痛快快的笑。可是從來沒人跟她說過,也要痛痛快快的哭。


    那眼淚好像怎麽掉不完,怎麽都擦不掉。蘇青珃哭著、哭著,哭道最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哭。


    是為了出生時便離開自己的母親,還是為了一心對自己好,自己卻從未報答過的父親。是為了追逐韓陌逝去的那些青春,為了那段苦澀無望的愛,還是為了幼年便慘死的珣兒。是為了秦相柳的欺騙、利用,為了這玩弄人的命運,還是為了眼前這個——吃著烤焦的鴿子還露出笑容的他?


    這些年所有悲傷痛苦的情緒,像是都在這個瞬間湧了上來,在蘇青珃的腦中盤旋不去。再堅強的人也會有軟弱的時候,再開朗樂觀的人也會有悲傷的過往。


    蘇青珃哭著、哭著,哭得沒了力氣,哭得泣不成聲。


    若是一個情場高手便會知道,這是一個女人最軟弱的時候。隻要一個擁抱,一句甜言蜜語或是山盟海誓的許諾,便能將她俘獲。可花吟夕不是,他這一生浪跡天涯看似瀟灑,卻隻對一人另眼相看的衷情過。


    所以他隻是笨手笨腳的急得團團轉,想要靠近,又怕靠近的不知所措。


    “別哭了,你身子還虛,這樣大喜大悲最是傷身!”花吟夕嘴笨的勸道。


    蘇青珃抽咽著,依舊淚流不止。


    “我,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花吟夕眼神慌亂道:“我這就出去,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他麵帶苦澀道:“我保證,這次是真的不出現!”


    蘇青珃依舊在哭,隱約中,哭聲似乎比剛才更大。眼眶已經通紅,像是再多的淚,也流不盡她眼中的悲痛和哀傷。


    她眼中的淚看得花吟夕心驚肉跳,他捧著幾隻果子道:“是不是餓了?要不先吃些東西。”心中想著,剛才除了鴿子被烤焦之外,也沒發什麽什麽特別的事。莫不是小花實在太餓,所以才傷心得哭了。


    怎麽可能!連花吟夕自己都不信,果然,蘇青珃根本沒看那果子一眼,依舊哭個不停。


    “到底是怎麽了?”花吟夕歎了口氣道:“隻要你不哭,讓我做什麽都行。”


    突然想到什麽,花吟夕變色一變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哪裏疼了?”他目光在蘇青珃身上一掃,落在她殷虹的手腕上卻是一縮。那裏有一條深深的傷痕,分明是用匕首劃開的。這是一道新傷,傷口的血跡還未凝固結痂。


    “你的手!”花吟夕伸手去抓,蘇青珃的手卻突然一縮的躲開。她眼中的淚終於停歇,隻是還在輕微的抽咽。


    蘇青珃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花吟夕道:“花吟夕,我不愛你。”聲音中有種撕心裂肺的沙啞。


    “先讓我看看你手上的傷!”花吟夕著急道。


    “我不愛你。”蘇青珃將手背到背後,又一次重複道。


    “我知道。”花吟夕終於對上她的眼睛,輕聲道:“一直知道。”


    在蝶穀時,蘇青珃的記憶一片空白,或許那是花吟夕唯一能夠走到她心裏去的機會。但是他放棄了。


    重逢時,從竹和菊的口中得知,她在西秦時選擇了與她相守相伴共同患難的秦相柳。花吟夕承認自己有小小的失落和妒忌,但更多的是祝福。


    若喜歡一朵花兒,並不需要要花兒也喜歡你。更不需要把花摘下來,強行讓它離開它所鍾愛的土壤,甚至是斷了性命。


    隻需要靜靜的看著就好。


    世間上的花千千萬萬,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獨獨喜歡那一朵。是因為它最漂亮,最嬌豔,還是因為它在陽光下最為灑脫自信,又或是它那不畏風雨的風骨。


    我不知道,但隻要靜靜看著就好。


    隻要在那朵花兒身邊,我便會覺得心中寧靜。隻要看著花兒像是燦笑著的花瓣,我便會心生喜悅。隻要陪著它,哪怕它不曾看我一眼,我的嘴角也會不自覺的向上輕揚。


    它不愛我又有什麽關係,喜歡它,甚至是愛它,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還要不管不顧的跳進來?”蘇青珃喃喃道:“為什麽?”


    “我這一生,接受所有的命中注定。也喜歡所有的意料之外。”花吟夕突然笑道:“或許,你便是我這一生命中注定要遇見的意外。”能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便是上蒼所能給予我的,最大的恩賜吧。


    對一個二十多年來,每天都當成自己生命最後一天過的人來說。能瘋狂的,不計後果的愛一場,實在是太過奢侈。因為知道上蒼的吝嗇,知道時間的短暫,所以不敢想,更不敢去愛。


    “命中注定,意外?”蘇青珃輕聲念著,似乎有些困惑。


    “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隻要接受就好。不去想什麽人定勝天,隻要逆來順受,隨遇而安,反而更加輕鬆自在。”花吟夕趁她不備輕輕抓住她受傷的那隻手,用沾著清水的布巾小心擦拭傷口。“不用悲傷什麽背叛,不用害怕什麽失去。那些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命運帶來的劫難和恩賜,逃不了,躲不掉。”


    “嗬。”蘇青珃慘笑道:“所以呢,今時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竟然是要去怪蒼天,怪命運?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那命運對我未免太過涼薄不公。”恨不了別人,怪不得自己,竟然隻能去嗟歎命運?


    “命運最是不公,也最是公平。”花吟夕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聲道:“隻需要等待就好。”


    “等待?”蘇青珃看著他。


    “等待時間將一切吹走磨平,等待舊的死亡,新的開始。等待命運輪轉,愛恨統統變淺、變淡。”花吟夕看著她的眼睛,似是也想看進她的心裏去。“隻要活著,人生本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蘇青珃看著他的眼睛,一直看了很久很久,才開口道:“花吟夕,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不會再愛任何人。”一次是年少無知,二次是癡心妄想,若是還有第三次,就真是無可救藥愚不可及了。受過兩次情傷,她已不想再愛。


    “知道,我知道。”花吟夕將她的傷口包紮好,抬眼對她笑了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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