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蘇青珃驚唿一聲,剛忙拿過近旁幹淨的紗布,按在他的傷口處止血。待到血終於止住,才將紗布拿開,露出秦相柳皮開肉綻的後背來。整個背脊,肩部以下沒有一塊好肉,那鐵樺木何其堅硬,一杖一杖像是要將他的傲骨寸寸折斷。這傷就算養好了,滿背恐怕也會留下猙獰的傷疤。


    “原先那麽聰明一個人,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傻?”蘇青珃又氣又心疼道:“秦王這樣刁難,你也不知道辯解一聲。還有,人家要你不許運內力抵抗,你就真的不使內力。你以為自己是鐵人嗎?那鐵樺木棍挨上兩百杖,就是鐵人也得給打折了。”拿著細瓷瓶,輕輕的將傷藥灑在他的傷口上。這活血生肌散藥效猛烈,碰到傷口便是撒鹽般的刺疼,他卻一聲不吭。


    看著他背上一條條可怖的紅痕,蘇青珃腦中不自覺浮現出那夜荊鋒發狂時被天蠶絲嵌入皮肉,鮮血淋漓的樣子。眼神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無涯山弟子離散七年,一朝相聚卻接二連三的受到傷害。荊鋒與秦相柳受傷,起因竟都與她有莫大的關係。


    “原先那麽瀟灑自在的一個人,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悲秋歎春多愁善感了。”秦相柳迴道:“當年在無涯山也不是沒有受過比這還重的傷。小五有一次去闖毒龍穀,身上被毒蛇咬得遍體鱗傷,最後還摔斷了一條腿,整整休養了大半年。我記得那次,你給他上藥的時候手可重得很,他喊一句疼,你就嘲笑一句。”


    似乎想起蘇青珃在無涯山時厲害的樣子,秦相柳唇角上揚,眉眼溫柔。那時候。好像所有人都那麽年少無憂。


    “那是他學藝不精!”蘇青珃似乎也想起那次謝飛揚慘兮兮的場景,眼中沒見半點同情。“自己逞強要去闖毒龍穀,就活該他受這場罪。”不過也正是那次。讓謝飛揚的武功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也算是因禍得福。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盡力去做了,所有沒有什麽借口再去怨天尤人。”蘇青珃輕聲道:“但是你不一樣,你選擇悶不吭聲,選擇逆來順受。明明有能力反抗,卻選擇硬撐著承受。”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一聲聲仿佛狠擊在她心頭的廷杖聲。“如果沒人喊停,你是不是真的會撐著不用內力受這兩百杖。真被人打死也不還手?”


    “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秦相柳語聲莫名道。


    蘇青珃剛想開口,便聽他又道:“你還站在旁邊。所以我會盡全力的保護你。為了保護你,我就不會容許自己出事。秦王要一個台階,我就給他。他希望看見我受罰的樣子,我就領罰。他是西秦的王,但終究還做不到顛倒黑白,隻手遮天。”


    “所以,我不會有事的。也不會,允許自己有事。”秦相柳沒有迴頭,蘇青珃卻聽得到他語中的溫柔和自信,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抱歉。讓你為我擔心了。”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蘇青珃的聲音中卻沒有多少意外,這才像是多智近妖的秦相柳。


    “嗯。”秦相柳輕嗯一聲,眯著眼。背上有些涼涼的,她的手上藥時偶爾會碰到他的背。“不過總覺得這頓打比想象的還要挨得值。”


    秦相柳沒說哪裏值,蘇青珃也下意識將他這句話漏去,抬起手肘捋了捋麵頰上滑落的頭發。岔開話題道:“或許是這些年嫁為人婦,離江湖太遠,過慣了平淡日子。也可能是年齡漸長,有些老了。所以不像之前那樣堅強心硬,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秦相柳聽到“嫁為人婦”幾個字時眼神一凝,聽到她說自己老了。卻又朗聲笑道:“小丫頭,哪裏輪得到你來喊老。你才多大年紀。就你這模樣走出去,說是十六七的小姑娘都有人信。以前那個橫行無忌無法無天的蘇小七到哪兒去了?她可從來不會這麽不自信。誰敢說她不年輕、不漂亮,她就敢把誰狠狠打趴在地下。”


    “四哥,你還提那些陳年舊事幹什麽!”蘇青珃嗔道。將人打趴在地的事隻有一迴。她翻看製作火藥的古書,試著在無涯山調配,結果因為一些差錯弄得灰頭土臉,被嘴賤的謝飛揚狠狠嘲笑是小醜妞。怒極之下蘇青珃在他的屋子外頭布了個迷.魂陣,關了他三天三夜。直到他服軟求饒,自願放水被她揍一頓,她才消了氣將他放出來。


    這是年幼無知時幹的衝動事,而且隻有那一迴。誰知道幾個師兄就記在了心裏,常常拿出來取笑她。


    “是是是,小七說不準說就不說。”秦相柳又道:“不過,就算再過五六十年,就算你真的白發蒼蒼。在我們幾個師兄的眼中,你永遠都是那個天真無邪,被我們寵著的小丫頭。”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卻並不尷尬,有種淡淡的寧靜。


    “好了!”蘇青珃打好最後的結,拍了拍他的肩頭道。


    “不緊不鬆,果然手巧!”秦相柳活動了下手臂,讚道。低頭一看,卻發現紗布的接頭被她打成了一個簡易的平安結。哭笑不得道:“小七,你這樣叫我下次怎麽將紗布解開?”


    “用不著擔心,之後都有我來替你換藥就是。”蘇青珃隨口道。


    “嗬嗬,那就一言為定。”秦相柳笑了笑,似乎正中下懷。


    秦相柳將上衣重新穿好,轉過身來,便見蘇青珃在翻著一本線裝的舊書,正是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那本。


    “這是記錄西南諸郡曆年來的旱災時間,以及抗災救災等事情的書。”秦相柳道。


    “這塊地方好像年年都要受旱。”蘇青珃粗粗翻閱道。


    “自一百多年前雲河改道,那片地方的水源就越來越缺。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到了近二十年,則是幾乎年年都要遭旱。”秦相柳皺眉道:“不過像今年旱這麽久的卻是少見。”事實上秦相柳離開西秦之前就已經知道了西南的旱情,卻沒有想到一直持續至今,甚至越演越烈。


    “五日的時間,你可有什麽應對的法子?”蘇青珃問道。秦王給出的難題委實有些難以解決。


    “我雖然不在西秦,卻每隔幾日就收到王府飛鴿傳來的消息,也提前做過一些布置。包括救濟難民,還有聯絡商賈勳貴籌集賑災財物。但都隻是杯水車薪,遠水止不了近渴。”秦相柳凝聲道:“現下又有幾個郡出現了瘟疫,問題就更加嚴峻難辦。若是錢、糧、人三樣到位,倒也好辦。但現下這三樣東西,朝廷一樣也拿不出來。”


    秦國土地貧瘠,多產金石鐵礦,卻極少有豐腴的田地。這些年來,西秦如此厲害的鐵甲雄師卻遲遲沒有出兵攻打他國,正是因為短缺糧食。一場膠著不下的惡戰,足夠將整個西秦的糧食耗盡。


    “出兵攻打遼國,是秦王在你離京後下的命令?”蘇青珃突然道。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秦相柳笑道,想起西北的戰事,亦是有些頭疼。“他這一招,倒是讓不少人措手不及。”太過兵行險招,劍走偏鋒。


    “他果然另有目的!”蘇青珃看著他麵上的神色,肯定道。


    “哦?”秦相柳挑眉道:“你不認為這隻是他心血來潮任性胡鬧弄來的把戲?”


    “自然也是。”蘇青珃不假思索道:“他是我見過最肆無忌憚任性妄為的帝王。”似乎覺得不解氣,又加了句,“還有殘暴不仁,不明事理,不講情麵,麵目可憎!像是千年老狐狸一樣玩世不恭,沒個人樣!”蘇青珃咬牙切齒道,一想起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就恨不得用腳狠狠踩上幾腳,將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踩個稀巴爛!


    “但不管怎麽樣都好,他或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卻絕不是個傻子。”蘇青珃道。


    “何以見得?”秦相柳帶著幾分笑意道。


    “能把文武群臣治得服服帖帖,能逼得秦相柳甘領廷杖的人,怎麽可能是個傻子?”蘇青珃抬起下巴,睨著他道。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我們都是生肖屬龍,他比我整整大了十二歲。從一出生就貴不可言,被立為西秦太子。”秦相柳神色中帶著幾分迴憶道:“先王,或許是個仁德勤勉之君,是個好大王。但一生太過軟弱,到最後都過得不快樂。”


    中原列國幾乎沒有不知道這段典故的,西秦先王並非大王的嫡子,也不是最受寵的那個。卻因為娶了護國公的女兒,在國公府的支持下成功奪權,登基大寶。登基之初朝廷大半的勢力都以護國公馬首是瞻,王命形同虛設。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上,卻處處受人牽製,怎麽可能覺得開心。


    正因為王後家族勢大,先王後宮妃嬪寥寥無幾,王嗣單薄。秦炎是王後所生的嫡長子,更是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可以說秦王的寶座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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