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的臉頰抽了抽,這叫小翠的村姑真是人間極品。這幅“泫然欲泣”的模樣,比剛才矯揉造作“媚笑”的樣子還要滲人。打了個哆嗦,好不容易才忍住拿鞋墊抽在那張醜臉上的衝動。再不敢往那邊瞄上一眼,好像光是看見她的樣子,就得去洗眼睛。


    “然後呢?你是怎麽出來的,為什麽會到上山來?”林域麵不改色的盯著蘇青珃的每一絲表情,沉聲問道。


    “奴家也不知道咋迴事,丟了菜籃子沒命的跑。山腳那塊地方也是邪行,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迷得人睜不開眼睛。”蘇青珃表情誇張的指了指鞋底道:“一個不小心就踩得滑了跤,掉到個濕泥坑裏頭,踩了得滿腳的黃泥巴。哎喲,我這身碎花衣裙可是新做的!這天殺的鬼地方!”沒說兩句話,蘇青珃又開始哭天搶地起來。


    直到看見林域眼中露出明顯的不耐之色,才像是受驚的鵪鶉般呐呐道:“後來竹簍也丟了,奴家破罐子破摔,一通亂闖,沒想著就胡亂闖了出來。至於上山……”蘇青珃頓了頓道:“奴家也是被嚇怕了,想要上山翻到另一塊地界下去,可不敢再往之前那塊地方闖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心有餘悸。


    林域、林重二人,隻看到蘇青珃鬼鬼祟祟從草叢裏跳出來,倒是不知道她原本就是往山下跑的。


    林域依然盯著她,心中總覺得有些古怪,從表麵上卻看不出痕跡來。這村婦說到驚駭處,心神確實起伏劇烈,表情也無比真實。這副大大咧咧,醜陋冒失的樣子,就算是誰真想窺探曲崀山裏的情況,也不會派個這樣的貨色過來。最主要的是,林域沒從她身上察覺到半點內力。這確實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但,那又如何。不管她是真瘋還是假傻,確實運氣好到誤打誤撞出了山腳的大陣,還是居心叵測刻意潛入進來。隻要她見著了此間的事物,就不可能輕易將她放走。既然真是個普通村姑,那就抓了扔到雜役處去,讓她老死在山中也好。這村姑醜是醜了點,跳水砍柴的粗重活想來還是能幹些的。


    林域的眼中溢出一抹寒光,看得蘇青珃心中一突。撩起臉側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露出那塊紅彤彤醜陋嚇人的胎記來對著他,眯著死魚眼燦爛的笑道:“那個,這位壯士,奴家在這山腳轉了半天也沒找著別的去路。不知道壯士能不能順帶著送奴家下山,改日奴家一定送一大籃子雞蛋來,感謝壯士的恩情!”言下之意,我不過是誤闖山林的路人,什麽都沒看見,你們就別再糾纏不清了!


    腳踝的疼痛越來越烈,蘇青珃卻強忍著,將一個山野村姑的樣子演得淋漓盡致。不管怎麽樣,先蒙混過去下山再說。


    “不好意思,姑娘恐怕……”要永遠留在曲崀山中了。


    “等一下!”開口的卻是一直躲得遠遠的林重,他雙眼放光道:“喂,你剛才說一通亂闖,從山腳闖了出來。那你現在還記不記得你具體是走了哪幾步,才闖出來的?”


    若是說記得,等於掌握了山腳大陣的破綻,他們必定不會放自己走。蘇青珃下意識就要開口說不記得,卻鬼使神差的認真盯著林重的眼睛看了一眼。


    “若是有這個村姑帶路,說不定我們也能從曲崀山逃出去!”


    腦中霎時讀出了林重的心思,蘇青珃口風一轉道:“這,奴家雖然逃得倉皇,但是依稀還有些印象。到了山腳的地界兒,應該能找著進來時走過的路。”說著又作出極力勸告的樣子道:“不過,那地方神神叨叨古裏古怪的,奴家可不敢再過去。兩位壯士也留心著些,那地方,說不定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呢!”


    聽蘇青珃說可能記得路,林域眼神一厲,林重卻是麵色大喜。


    “快帶我們過去!”林重對著蘇青珃叫道。


    “你瘋了!”林域似乎知道了林重的心思,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道。


    “我沒瘋!”林重臉上的神色格外堅定,“黑岩峰是五峰之中各部弟子最少的一座,這南麵隻有我二人巡查。之前從上到下已經走了兩通,除了這個村姑,根本沒有他人。這是逃出去最好的時機!”盯著林域道:“若是再過幾個月,我們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種下門中禁製,那就真的一輩子都逃不了了!”


    “我不會讓你走的,你這是自尋死路。”林域不為所動道。


    “我不信你真的對聖門忠心耿耿!”林重壓低了聲音道:“咱們那一批共一千人,活下來的不足百人。百人中又隻有不到十人突圍出來,晉升為藍焰弟子,剩下將近九十人被送走去訓練成隨時會死的死士。你以為我們現在這樣就能高枕無憂嗎?沒誰能保證不會在下一次任務中送命!就算一輩子被分派著在這裏巡山,本門中也有無數的前輩來招惹欺壓我們。上一次就算你身手高明,也隻是勉強躲過那個青焰雜碎的陰招暗算。難道你就想一輩子這麽低聲下氣,膽顫心驚的過?”林重麵色猙獰。


    “我知道你隻想好好的活著,現在就有一個讓咱們能好好活著的機會。隻要逃出去,逃到離這裏遠遠的小村鎮呆著,咱們根本就不會有危險。聖門不會為了兩個不值一提的藍焰大費周章,在他們起動大事之前,連紅焰、銀焰的大人也不敢在外頭招搖過市。”


    林重的分析絲絲入扣,林域雖然麵上依舊冰冷,心中卻有幾分動搖。蘇青珃依舊是跌坐在地上的那副醜樣子,心中卻湧起驚濤駭浪,林重實在是爆出了太多魔門不為人知的秘密。於此同時,心中卻開始有些不安起來,這兩人想要逃出去,這麽瘋狂的想法和計劃,就這麽敞開著讓自己聽到。看來,林重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放自己跑,利用完自己順利下山後,恐怕就會露出圖窮匕見露出猙獰的爪牙來。


    不過,隻要這兩人跟著入陣,此後的一切便全由蘇青珃主導了。借助陣中的各種變換,就算是宗師級的老怪,蘇青珃也有把握將他困死陣中。到時候,就是由自己來開條件了。有兩個魔門內部的弟子帶路,想來攻山的計劃會更加順利!


    “二十四,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被編號之前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林重突然道:“我還記得。雖然被擄來的時候不過六七歲,但我還記得,記得我叫什麽名字,記得我的家鄉在哪裏。不是南楚,是齊楚邊界,屬於齊國的一個小鎮。”林重笑了笑道:“跟你說哦,我可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我記得家裏有大片大片的田地,每年都能收到滿倉的糧食,滿箱的金銀。爹娘很疼我,被拐之前,妹妹才剛出生。我還記得她的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又圓又大,一看到我就咯咯直笑。她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嬰孩了。”林重斂著眼睛道:“離開這裏,我想,迴家看看。”


    “我沒有家。”也不記得之前自己有沒有過名字。林域冷冷道:“不過,你的提議可以一試。前提是,這個女人真的記得正確的路。”


    “哈哈,沒關係,隻要逃出去,咱們兄弟兩個天下大可去得!”林重大笑道:“到時候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我家的那個小鎮,我老爹那個土財主,多養幾十口人完全不成問題。還有萍兒,現在應該是大姑娘了,介紹你們兩個認識認識!”指著跌坐在地上的蘇青珃道:“她可是比這個村姑要美一萬倍的大美女!嗬嗬嗬,小萍兒,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大哥。”眼睛微眯,似乎在憧憬著迴到家鄉的情景。


    “說正事!”林域皺著眉頭道,似乎早就知道這個家夥的性子,不打斷他就會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


    “對了,雖說介紹你們認識,但你可不能打萍兒的主意!不然兄弟都沒得做!”林重義正言辭道。說的果然是正事。


    “你確定自己記得出去的路?”林域不理他,直接對蘇青珃問道。


    “隻要到了地界兒,應,應該不會弄錯的。”蘇青珃故意吞吞吐吐,擔驚受怕道:“兩位壯士真要去哪兒嗎?不再考慮考慮?”


    “少廢話,趕緊起來!帶路!”林重不耐煩道,知道下山有望,心中不可遏製的開始有些急切起來。


    蘇青珃心下微喜,這兩人的心思正合她心意。誰知剛撐著身子想站起來,腳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小腿就坐之下更是有些酸麻,一個不察又跌坐迴去。


    “幹什麽,磨磨蹭蹭的。長得醜就算了,動作還這麽不利索,真沒見過你這樣沒用的人!”林重滿臉嫌惡的毒舌道。


    “哎喲,奴家這腳啊,走不了了。方才就是被你一推,扭傷了骨頭。沒天理啊,你還風言風語的罵人家,我不活了啊!”蘇青珃做潑婦罵街狀。現在可是他們有求於她,自然無需再像之前那樣委屈畏縮。她越不急,他們兩個就會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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