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珃手中的銀簪終於紮到荊鋒的肉中,將那已經深嵌皮肉的天蠶絲挑出。她感覺荊鋒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以為是牽動傷處太過疼痛的緣故,手下更加小心輕柔。卻不知道荊鋒此刻體內蠱王作祟,眼中稍稍安定的神色又重新變得狂亂,看著蘇青珃的眼睛溢出一絲殺氣。


    疼!


    比皮開肉綻更痛,比經脈寸斷更疼!


    殺!


    必須以殺止疼,殺盡所有阻礙之人!臣服於蠱王的操控,順從,否則死!


    “從今以後,你無姓無名,無意無識,隻是本座手中之劍,操控之偶。”腦中仿佛咒語般不斷響起某個聲音,一遍遍將他的驕傲消磨,將他的心智斬碎。


    “我…是…誰…”


    “你誰也不是,你無過去,亦無將來。你隻需服從,不需思考。你之誕生,就是為了成為我手中之劍,殺戮天下!”


    頭疼欲裂!荊鋒眼中紅光大作,盯著俯身解著鎖仙扣的蘇青珃,輕薄纖柔的身子,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傷處。這個女人,他隻需隨手一捏,就能將她的頸脖捏碎。


    殺了她,可否減輕腦中的一絲疼痛?


    體內的殺機有若實質,荊鋒甚至有種感覺,隻要殺了眼前這個女子,這讓他無法忍耐的焚心蝕骨之痛就再也不會出現。隻要殺了她,他就能夠除去最後一絲拖累,成為最強之劍!


    念頭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淹沒心頭,焚心蝕骨千刀萬剮之痛都變得不足為道。眼中滾燙的殺意被這恐懼澆熄,荊鋒此生,可戰、可死,卻從來不會懼。


    不是疼,而是恐懼,好像殺了她,自己就真的活不成了。焚心蝕骨,體無完膚,因為活著,所以才會痛。殺了她,所有痛苦都會消無,因為殺了她,便會心死。誰在心死後還能活下去?


    體內的疼痛越來越烈,被操控的蠱王在體內肆虐,荊鋒卻隻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紋絲不動。咬緊牙關忍著疼痛,那雙血光四射的眼中卻存著一絲迷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的背影。好像隻要能這樣看著她,他便能承受這剜心之痛,好像隻要能這樣看著她,就足夠了。


    “我…是…誰…”意識混沌一片,我不知道。


    “你…是…誰…”我不記得,也不明了。


    但,就算我不是荊鋒,忘卻前塵。就算我墜入魔道,血洗天下。我仍然知道,此刻在我眼前之人,你,永遠比我自己都重要。


    “再忍一會兒,很快就好的。”蘇青珃專心的解著鎖仙扣,隻想快點鬆開天蠶絲減輕些他的痛楚,此刻她額上已經出現了細密的汗珠。荊鋒之前掙紮得太烈,繩結比想象中還要緊。


    “沙沙、沙沙”樹叢中傳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鬼魅般滲人。


    蘇青珃感到一陣心驚,猛的抬起頭,就見黑暗的林子裏顯出兩點幽幽的綠光。還來不及害怕尖叫,就見這綠光變成了四點、六點。


    狼,三匹狼!


    綠油油的眼眸滿是貪婪嗜血,似乎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一路潛伏過來。尖利的獠牙閃著點點寒光,看著眼前二人仿佛看著可口的餐食。


    荊鋒比蘇青珃早一步發現林中潛伏的餓狼,他對危險的感知向來敏銳。雙目放出殺氣,震懾得這幾匹餓狼在幾丈之外徘徊不前。


    蘇青珃沒有半點遲疑,依舊低頭解著繩結,手上很穩,力求用最快的速度將鎖仙扣解開。隻剩下最後三個結了,必須在這些餓狼失去耐心前解開。天蠶絲本就極細,又堅韌難斷,即使打上在複雜的結,也極不起眼。隻能靠手上的觸感去摸索,找出繩結的位置,再準確的找到繩頭,一緩緩絲毫不錯的解開。


    這鎖仙扣號稱神仙難解,打結的方法其實並不複雜,關鍵是解開的手段有上百種變化。如果不知解扣的方法貿然破壞,隻要綁縛的繩索不斷,鎖仙扣就會越來越近緊,自行形成新的繩結,想要解開也就越難。若是荊鋒被天蠶絲綁住後半點不掙紮,這鎖仙扣雖然牢固但蘇青珃片刻就可解開,現在卻不得不費上更多的心神和時間。


    鎮定!不能亂!蘇青珃心中暗道,若是解錯一環,就必須重新來過,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出絲毫差錯。


    鮮血的味道太過撩人,終於,徘徊的餓狼忍不住試探著前進。


    “嗚!”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二人,似乎再也抵擋不住血肉的**。


    這匹狼比依然在後頭觀望的那兩匹個頭明顯要大一圈,對荊鋒的殺氣也不那麽忌憚。四丈、三丈……那匹狼弓著背,無聲的一步步靠近,終於在離二人不遠處停了下來。卻不像是懼怕,那雙綠光閃現的眸子有著野獸的兇殘,狼嘴張開,露出尖利的獠牙,似乎在蓄著勢,想要一口就將眼前獵物的脖子撕碎咬斷。


    荊鋒原本強行壓製的殺氣,被這幾頭餓狼又重新激發出來。眼眸中血色翻湧,與當先那匹狼綠油油的眼睛對視,比那狼眼中的獸.性兇殘更勝一籌,像是兩隻針鋒相對即將搏殺的野獸。隻要這畜生膽敢上前,荊鋒必會一腿結果了它的性命!


    蘇青珃心跳如雷,手中卻沒有減慢半分,最後一個繩結,隻要解開荊鋒就再不會被天蠶絲困住。捏著繩頭的手小心翼翼,額間一滴汗珠無聲的墜落在地。心急如焚,眼中卻依舊清冷冷靜,她極少衝動,更是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解開了!終於將最後一個繩結解開,蘇青珃神色一喜,荊鋒更是立時感到身上一鬆。


    “嗷!”


    正在此刻,那匹狼似乎終於將最後一絲耐心消磨幹淨,張著血盆大口猛的撲了過來。目標卻不是看似重傷的荊鋒,而是始終背對著它的蘇青珃。憑著野獸的直覺,他仍對荊鋒有著一絲忌憚。


    蘇青珃隻覺得一陣勁風刮來,幾乎能聞到狼嘴中濃重惡心的腥臭味。緊接著就被荊鋒撲倒,那餓狼擦著二人的頭頂越過。


    “吼!”荊鋒發出一聲怒吼,恰似野獸的吼叫,顯然已經被這畜生惹怒。甚至連一丈外的承影劍都顧不得撿,就這麽赤手空拳朝狼頭上揮去。他的雙臂被天蠶絲勒得鮮血淋漓,氣血凝滯久未活動,這一拳的威勢卻沒減弱半分。


    那惡狼看著拳力勢猛,立刻向後跳躍著躲開,狼頭仍然被拳風襲到。劇痛之下,發出一聲慘烈的低嚎,狼眼中的兇色卻更甚。


    狼,從來都是記仇的動物。


    “嗷嗚!”發出一聲長長的狼嘯,仿佛命令般,徘徊在不遠處的兩匹狼一齊動作,加入戰圈。


    蘇青珃被荊鋒撲倒之後跌得頭腦微暈,剛爬起身子就看就看見一人一狼戰成一團。那看似兇狠的惡狼,在荊鋒的拳勢之下節節敗退。即使受了傷,即使被種下蠱王失去記憶,荊鋒,又哪裏是這些畜生能夠小覷的。在無涯山時,他曾赤手空拳生撕過比狼兇猛十倍百倍的猛獸。


    “嗷!”一聲狼嚎,蘇青珃側身一滾,看看躲過一匹狼的偷襲。這原本徘徊觀望的二狼,一匹去住那頭狼與荊鋒纏鬥,另一匹卻是朝蘇青珃偷襲而來。


    荊鋒聽得身後的動靜,迴頭朝她望來一眼,就是這一瞬的空擋,被頭狼啾準機會咬下左臂一塊皮肉。


    蘇青珃一驚,趕忙道:“三哥不用管我,我沒事!”俯身撿起承影劍,與那匹狼相對而立。


    即使幫不了他,也不願成為他的拖累。無涯山蘇青珃,就算沒了內力,無論是是膽氣還是身手,都絕不是嬌滴滴隻能被人保護的弱女子。一頭狼而已,就算是駱無涯最不肖的徒弟也不會被這低劣的畜生欺負了去。


    “許多年沒和三哥一起打獵了,今天就讓我們並肩作戰吧。”蘇青珃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笑意,對著眼前之狼全然無懼。


    承影本是把寬身快劍,女子拿著未免顯得太大,不好施展。蘇青珃此刻手中握劍,卻讓人不覺有多違和別扭。好像隻是多了一把劍,就從一個帶著書卷氣的弱女子,變成了一個英姿颯颯的俠女。她通讀無涯閣中萬卷藏書,其中絕世劍招不知凡幾,就算是再憊懶不愛習武的性子,也大概學了個似模似樣。


    “君前輩的劍招,武林中人萬金難求。不知你這小狼,能接幾招?”蘇青珃言語帶笑,看著眼前那頭忽然汗毛豎起的兇狼。


    一人一狼相隔不過兩丈,原本以為蘇青珃是個軟柿子的灰皮狼,在她拿起承影的那刻感到背脊發涼。野獸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柔柔弱弱的人類突然變得不好招惹。


    但,野獸終究是野獸,灰狼不過猶豫片刻便再一次朝蘇青珃撲了過去。


    蘇青珃看似站得鬆散,眼睛卻一直盯著那灰狼的動作。看它撲來,右手輪轉使出一招精妙劍法,將灰狼的攻勢化解,阻隔在劍圈之外。


    若有修劍之人在此,必定對這招式歎為觀止,一個毫無內力的女子使出竟都能有如斯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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