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珃並沒有泡多久,換上幹爽的衣服後便走了出來。


    看到黑夜中石壁旁靜靜等待自己的花吟夕時,心下驀然覺得一安,有種被人記掛的淡淡的溫暖。


    “喂”蘇青珃輕聲喚他。


    花吟夕早就察覺到她的靠近,偏等她先出聲才偏過頭來,不耐煩道:“真慢。”轉過身子語帶不滿道:“還有,什麽叫‘喂’?你就這樣感謝救命恩人的?”


    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好像在說,小花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兩人對望著,能看到對方眼睛裏印出盈盈閃亮的星光。


    “撲哧”蘇青珃忍不住笑出了聲。


    “嗬”花吟夕原本雙手抱胸做生氣狀,終於也繃不住一齊失笑起來。


    “謝謝!”蘇青珃的聲音清淺。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謝謝你在迴去的路上等我。


    “囉嗦”花吟夕語帶不悅,看著她空空的雙手抱怨道:“也不知道拿隻燈籠。”


    “你不也沒拿?”


    “我和你怎麽一樣?笨手笨腳,好好站著也能摔到池子裏去。”花吟夕越想越不快,對她囉囉嗦嗦的說教道:“今天要不是我幸好在那裏,一條小蛇就能把你嚇丟了魂。黑燈瞎火的晚上,女孩子就該乖乖呆在屋裏……”省得讓人擔心。


    “是是是,大少爺,今天都是小女子的錯。”蘇青珃趕忙打斷他的話,低頭認錯。要不這樣,他真能不停不休的念叨一夜。


    花吟夕順了氣,仿佛再自然不過的牽起她的手,口中說道:“跟緊了,別亂跑。”


    明明是同一條路,花樹的影子不再嚇人,飛鳥和蟲鳴也不過增添幾分熱鬧,連夜風好像也少了幾分冷冽寒涼。不過是,多了一個人。


    “不要以為之前我帶你來過,就大著膽子亂闖。”花吟夕邊走邊說道:“就算是白天,蝶穀裏頭也不是處處安全。孫老頭養了不少草藥,但能救人的藥未必就不能害人,更何況靈藥毒草近旁都生有不少變種的動物。先前我就見過一隻金背蟾王,誰知道花叢草堆裏又藏著什麽?你這丫頭黑燈瞎火的一頓亂闖,最後都隻碰到條沒毒的草蛇兒,算得上是傻人有傻福了!”說到最後,花吟夕又有些慶幸她沒提燈籠了,不然燈火驚擾之下,可能真就在半路上遇到什麽兇蠻的毒物。


    蘇青珃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靜靜跟在他身後。聽到他細數穀中的兇險,心中卻沒有半點本該有的後怕和擔心。看著他還略帶著潮氣的頭發,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兒彎彎的,無聲笑了起來。


    “還有剛剛,要是一腳踩空掉進的是幾丈外的寒泉,嘶……”花吟夕想想真有這種可能,猛的迴頭,就對上她的笑眼。


    “你……沒心沒肺!”花吟夕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道。


    “你都說傻人有傻福了,又有什麽好後怕擔心的?”蘇青珃笑吟吟道:“再說,要是不出來這趟,怎麽看得到這麽美的星星?”


    “少見多怪,山穀哪能看到天空的廣闊。有機會到草原,到雪峰山的頂上去看,那兒的星星才美!”花吟夕隨口接道。


    “山穀,外頭是什麽樣的?”


    花吟夕握著她的手一緊,又聽她喃喃說道:“三個月後,我又會在什麽地方?”


    心中莫名的湧出一股煩躁,花吟夕看著她迷茫的眼睛脫口而出道:“帶你去個地方!”不由分說,伸手環過她細若楊柳的纖腰,將她輕攬抱住。


    ……


    五年前蝴蝶公子在江湖上憑空出現時,最讓人驚豔的不是他宛如謫仙的傾世容貌,而是他真如仙人般飄渺飛天的絕世輕功。


    名山大川,草原大漠,江海湖畔……全都出現過他的蹤跡。每個地方都呆不過一個月,美景、美食,隻要能吸引他的東西全都嚐遍,他就會離開,沒有一片風景能留住他。一個不知道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像是個過客般隻看最美風景的男人。無數江湖俠女,名門淑媛都對他一見傾心,甚至不用見,光是聽著他的傳說,就臉紅心跳的醉了。


    他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不會劫富濟貧懲惡揚善,但當年不少武林大事都有他的身影。到後來誰都知道花吟夕行事向來隻看心情,隻憑喜惡。曾有大門派掌門的女兒想要用網捕住這隻蝴蝶,結果被紮得元氣大傷。花吟夕不會主動殺人,他隻會足尖一點,落在不近不遠的地方,饒有興趣的看著小蛾去殺。揮揮衣袖,永遠纖塵不染。


    這隻蝴蝶美麗,卻有刺,不喜拘束。任何人都隻能遠遠站著任由他驚鴻一瞥的飄過,你可以驚歎、讚美、厭惡或是謾罵,但不要去招惹碰觸,否則便會被那看不見的刺紮傷。


    蘇青珃被花吟夕環腰抱住,騰空的瞬間下意識的閉緊眼睛抓住他的衣襟。待到睜開時便看到周遭的一切飛速移動,花吟夕抱著她神色依舊寫意輕鬆,許久才踏向岩壁借力向上,雪白的衣衫在上升中被風帶得獵獵作響,好像真是禦空而飛的仙人。


    “好高!”蘇青珃興奮的驚叫道。夜風拂過臉龐也不覺得寒冷,像是一個開心的孩童。


    地麵越來越遠,花樹漸漸縮小融在漆黑的夜色中再看不見,天上的星星卻越來越近、越來越亮。


    ……


    “真美!”蘇青珃學著花吟夕的樣子,躺在這塊崖頂的巨大石塊上,看著漫天的星星輕聲道。


    “是啊,真美!”花吟夕側頭看著她,語聲喃喃。


    這是喬石山上最高的山峰,上頭有塊巨大的石塊,他曾心血來潮躺在這兒看過星星。近得好像觸手可及,看著星星一閃一閃的好像隱隱能聽見它們的聲音。當夜色漸漸變淡,星隱月落時,在這兒能看到最美的日出晨曦,像是生命誕生般令人感動驚奇。


    “那七顆是北鬥七星,能夠為迷路的人指明方向。”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哪?”


    “在那兒,東方七宿那兩顆的中間,在齊國境內偏西的地方。”


    “咦?那兩顆星星是紅色的!”蘇青珃驚訝道。


    花吟夕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到兩顆漸漸靠近閃爍著紅光的星星。


    未待他出聲,蘇青珃看著那兩顆妖異的紅星,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什麽東西,下意識脫口而出道:“熒惑守心,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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