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孫藥王去了北地?”


    “猜測,隻是猜測。那老頭好像隨口說過一句,此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到北地雪神山頂上去過,見一見傳說中的九色雪蓮。”


    荊鋒臉色難看,雪神山離此何止萬裏。更何況要穿過茫茫無垠的雪域荒原,若是孤身一人他大可仗著這身本領闖一次。可是現在……


    花吟夕輕描淡寫道:“荊少俠的師尊駱無涯前輩不止武藝高強,更是醫卜星相無一不通,醫術絲毫不在孫藥王之下。荊少俠又何必舍近求遠?”丹鳳眼中帶著幾分戲弄,“莫非……真如傳言所說那樣,駱無涯七年前就失去蹤跡,無涯山弟子七零八落,好像沒了娘的野孩子,再沒膽量出來逞威風?”


    花吟夕問得尖銳,荊鋒卻滿臉平靜,不動如山的坐著,眼神明亮得晃人,豪邁一笑道:“師尊最喜雲遊天下,九州列國又何曾逢過敵手。無涯山弟子從不主動欺人,但膽敢來犯者,荊鋒一人一劍便可斬殺千軍,揚我山門之威。”


    花吟夕斂了斂笑意,眼中帶上幾分讚賞。疾風劍荊鋒,不愧為鐵骨錚錚的磊落俠客,不愧為武林年輕一輩之第一人,不愧為武林神話駱無涯的弟子。


    “既然孫藥王不在,是我二人打擾了。”荊鋒的眼神落在蘇青珃蒼白的臉上,心下一痛,拱手道:“謝過花公子的招待。”小七的狀況越來越糟,時間已經刻不容緩。


    “也不是全無辦法。”花吟夕搖了搖頭,不疾不徐地從懷中掏出一隻不到巴掌大的白玉瓷瓶,“裏頭有孫藥王離開時留下的三顆續命丸,一顆能夠延命一月。你有三個月的時間去找人,或者想其他辦法來救那位姑娘的命。”


    “藥王續命丹?”


    “沒錯。”花吟夕晃了晃瓷瓶,“隻要不斷氣,不管多重的傷,隻要服一丹,就能續命一月。”那雙眼睛像狐狸般眯了眯,“相信不用我多說,荊少俠也該聽過藥王續命丹的名頭。孫藥王傾其全部家當也才煉製不到十顆,豈止是萬金難求!”


    “說出你的條件。”荊鋒明白這丹藥的珍貴,也知道花吟夕在漫天要價趁火打劫,卻毫不掩飾對這三顆丹藥的勢在必得。


    “對荊少俠來說算不得有多難,花某不過想一觀無涯閣中的萬卷藏書。”花吟夕獅子大開口道。


    無涯閣中藏書破萬,凝集無涯山數百年的不傳之秘,不僅收羅了武林各門的武功絕學,更傳聞藏有窺探天道的無上之書。除無涯山掌門尊座及嫡傳弟子,百年來無一人得以入內,是無涯山重中之重的禁地。


    “好。”


    花吟夕俊美不似凡人的臉上第一次染上幾分詫異,因為對麵之人的毫不猶豫。


    ……


    祁陽城,永安侯府


    原本冷清的府邸變得更加冷寂,到處懸掛著白色的燈籠,彌漫著一股哀戚之意。永安侯世子再不討侯爺歡心,畢竟是嫡長子,也是侯爺唯一的子嗣。這幾天永安侯府的下人全都小心翼翼,低調的操辦著小世子的喪事。關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世子究竟因何而亡,夫人為何平白離開侯府不知去向,所有這些都閉口不談,害怕觸碰到什麽禁忌。


    盡管這樣仍然止不住他們私下裏揣摩猜測,蘇夫人原本就不得侯爺寵愛,這下沒了世子做倚仗,再加上侯爺的暴怒,那個時時刻刻清冷淡漠的夫人竟似乎與外人有染……柳姨娘上位的日子怕是不遠了。


    自那晚之後,韓陌向齊王告假,一直呆在安平院中,沒離開過半步。珣兒的遺體被安放在小小的棺木中,仍未下葬。若瑤和陸甲寸步不離的守在小主人身邊,這或許是他們留在永安侯府最後的牽絆。


    韓陌端詳著那張已經永遠合上雙眼的小臉,說來諷刺,他這當爹的直到兒子死了,才來這樣認真的看看他。這孩子和自己真的長得很像,隻是眉毛太過秀氣,像她。韓陌拚命的想,也記不起這孩子的眼睛是什麽樣子,是像自己這般銳利有神;還是像她那樣充滿靈氣,仿佛能看穿人心。


    隻記得他剛出生時自己不情願的瞥過一眼,瘦瘦弱弱那麽小小的一個,閉著眼睛隻知道哇哇大哭。後來長大些,也是靦腆羞澀的樣子,有時候自己下朝迴府,看見他老遠蹣跚著跑過來,最後又猶豫著跑迴去躲在娘親身後,隻是遠遠的看著。好像一眨眼,就變得現在這樣大了,會拿著寫的字獻寶般的給自己看,也敢在自己生辰時送些花心思做的壽禮,勇敢的大聲說著祝壽的賀詞。


    而自己,對他從來都是敷衍,誇讚他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是從來,從來沒有抱過他,沒有陪他玩耍過一次,甚至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想要什麽。


    現在,再怎麽追悔,再怎麽想要彌補,卻……再沒有機會了。


    “珣兒,爹看了你寫的字,寫得很好,比爹小時候要厲害得多。”韓陌怔怔望著那張小臉,低聲喃喃道。珣兒書房中的小櫃內,蘇青珃收集了一張張他寫的字,從最開始歪歪斜斜稚嫩的樣子,到後來的工整清秀,從千字文、百家姓到論語、詩經,好像珍寶般被她小心妥善的收藏著。


    “還有你為爹壽辰做的禮物,爹都很喜歡。”韓陌說著,聲音帶上幾分從未有過的哽咽,“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是爹……不好。”


    韓亮端著柳姨娘差婢女送過來的參湯,小心的看著滿身狼狽的侯爺。這幾天侯爺幾乎沒有合過眼,眼圈烏黑、麵容憔悴,整個人好像被打敗了般。他跟在侯爺身邊近十年,從未見過侯爺這幅模樣,整天把自己關在這個院子裏,稱得上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有時候陪在世子身邊自言自語的說著話;有時候就像現在這樣,一個人隨意在院中坐著發呆,目光卻不知道在看什麽。


    “侯爺”韓亮小心翼翼道:“您好歹吃些東西,這是柳姨娘親自燉的參湯。不管怎麽樣,身體要緊。”想起柳依依的囑咐,最後又加了句,“柳姨娘大病初愈,這幾天侯爺把自己關在這兒不吃不喝,她也跟著擔心著急。”


    韓陌的目光動了動,移到盛著參湯的湯盅上,韓亮心下一喜,卻見他又將目光移開。


    “三五日,隻是三五日她便喚人來叫嚷。要是三五月,三五年呢?”韓陌聲音沙啞,“整年整年的不聞不問,她……她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怕,會不會……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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